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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一舒心顺气,大口大口地吃起鱼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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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羹的浓烈香味,也唤醒了赵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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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煞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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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太医的心又定了些。醒来不是先叫痛,而是先叫饿,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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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仆是翰林医馆的苗灵素,奉命来为郡王诊治。郡王的臂膀,有何知觉?”苗太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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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眼睛还没完全睁到位,先靠在枕囊上由亲随喂了一口鲜美的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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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是好味……嗯,你说什么?哦胳膊,胳膊……,”赵佶将注意力从品味美食上转到自己的伤处后,似乎感到惊喜,“有些发胀发紧,咦,倒是没有昨夜那般火辣辣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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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头看了看鲤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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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光线充足,皮肤上裹了这么一层,好似鱼鳞怪兽的前肢,看着实有些教人头皮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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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佶作为病患,受了鱼皮的恩惠,倒并不觉别扭,只由衷叹服:“医家之善,真乃百善之首。我要上奏官家,为翰林医馆的先生们也设品级,比照朝堂文武。如此,善医术的儒生们,才愿入翰林医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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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欢闷头吃羹,听闻此言,暗道,原来这时候,提高医生地位的种子,就在你赵佶心里萌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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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宋徽宗赵佶,虽然被后人盖棺定论扣上“昏君”的帽子,但恰恰是在徽宗朝,宋代的医学得到飞速发展。中央医疗官员的二十二级官阶制度、国子监医学生培养制度、官办医药局制度、地方医生的执照授予与吊销制度,以及大量医学书籍的编纂,都是赵佶当上天子后、极为重视医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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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刚把一碗鱼羹吃完,院中传来嘈杂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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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处,满面倦容的苏颂和苏迨,引着一脸神清气爽的赵煦,进得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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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赵佶兴奋地唤了一声兄长,蓦地又想到自己遭难的缘由,缩了缩脖颈,眼中现出一丝儿仓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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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面色端严,却不冷峻,望着赵佶安慰道:“苏公和小苏学士都与朕禀过了,灯烛局那个祇应人,是工部侍郎吴安持的亲戚,因不忿小苏学士弹劾吴侍郎、令侍郎远放南边,故而欲对小苏学士行凶,不想误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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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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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愕然,一时张着嘴,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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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低垂眼帘,看着桌上自己用了一半的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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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自古多少事,真相都如这鱼羹,纷纷扰扰,混混沌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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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欢虽不知吴阿照昨夜所招供的内容,但也不禁狐疑。她当时就站在赵佶身边,明明见到那个祇应人准确地将灯油泼向赵佶,而不是苏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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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未回过神来,赵煦已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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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苏颂与苏迨接驾时,在赵煦告诉他们应该对外使用的口径前,已将邵清用火浣布扑火救人、姚欢用鲤鱼皮治伤的原委,向天子禀了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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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今日见到这小厨娘,仿佛觉得顺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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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张尚仪暗指这女子被向太后安插在皇后身边,真假不知。后来,这女子在汴河畔施粥,则肯定是真的。况且她还挡过要摔倒的刘贵妃,又给赵佶治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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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手脚勤快又热心的市肆商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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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娘子,朕赐你的牌匾,挂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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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陛下,挂在民妇的新铺子里,就在东华门外竹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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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赵煦道,“苏公说你家饮子,那叫新琶客的,苦味特别,回头朕也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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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欢心道,太好了,谢谢赵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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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包子,不就是这么火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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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欢迎,给官家你上个超大杯,只收中杯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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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又瞥向邵清:“你就是邵清?苏公说,你如今拜在他门下?好,朕希望,明年殿试时,能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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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颂闻言,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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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鳝鱼包子
邵清回到抚顺坊的宅中时,吕刚和叶柔松了一口气。
两名属下知晓邵清是随着苏颂去喝喜酒,但彻夜不归总还是教人担心。
“苏公高兴,喝多了,宿在苏二郎家,我留下陪着,妥当些。”
邵清几语带过。
也不知道何时起,他对自己这两位从辽国伙伴,也并不完全共享来自宋人的讯息。
吕刚这一厢却变得与叶柔之间没那么生分了,见主人安然回来,他心头松泛,嘴上便开起叶柔的玩笑。
“世子不回来,叶柔担心。连鳝鱼包子也忘了蒸。”
“什么鳝鱼包子?”邵清纳闷。
“送去杨家的点心……”
吕刚还想添油加醋,瞥见叶柔一对柳眉微拧、面孔也挂了下来。
他知道这位毕竟是叶刺史的千金,自己不好言语造次,忙闭了嘴,道声“我去帮你把包子蒸了吧”,转身往灶间去。
邵清辨了辨叶柔的脸色,问道:“那杨作头,近况仍无好转?”
叶柔道:“他心性变得那般暴躁,得罪了新来的院监,哪还有旁的衙门敢雇他。他要养老父幼儿,家里断炊了怎办,所以前日,我看到他,在漕运码头,做力夫。”
叶柔说到最后半句时,目光中黯然之意陡增。
邵清也觉揪心。
他始终自认,杨禹的惨景,是因他要寻神臂弩而造成。
这些时日,得让吕刚授意胡商他们,想法雇佣杨禹,令其能挣钱糊口。
邵清又问叶柔:“你有何想法?”
叶柔咬了咬嘴唇,试探道:“世子,我是杨禹当初仗着作头的身份引荐,才能去弓弩院帮厨的。现下我也教人赶了出来,再无可能想法子弄到神笔弩的图样。不如……不如我们想个法子,将他一家老小,捉去燕京?就算他不知神臂弩的全套制作法式,但到了大辽,有充足材质,又还有我大辽的能工巧匠,他肚子里那些造弩关窍,好好琢磨、试制,说不定由简到繁,真能将神臂弩造出来呢?”
邵清盯着她。
邵清诚挚地认为,这个女子,变得比刚来时,好看许多。
女子的好看,不只来自五官的匀称妍丽,更重要的,是关乎眉梢眼角、颊边唇畔,那些时常流露的深深浅浅的情态。
叶柔当初那种对于异国异族的傲慢不屑,以及对于邵清热络靠近却难偿所愿的忿忿,都令她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戾意。
但大洪水的变故后,尤其是,当杨禹再是沉沦寡欢、也仍然愿意接受这个女子的安抚后,叶柔的日常表情,就渐渐不是先前那番模样了。
她的温柔里带了几分兴致勃勃,有时候会发愣,但旋即转了憧憬之色。
邵清的目光深邃起来。
他斟酌片刻,决定直言:“这个杨禹,是不是已经进了你的心?”
叶柔双眼倏地一瞪,双唇翕张,似要分辩,却戛然而止,陷入沉默。
冬风越过民宅的重重檐角,漫卷而来,纵然日头之下,寒气仍一股一股地往身上泼。
但叶柔觉得,邵清虽问得直接,口吻却暖如阳春。
姐姐说得没错,邵清不像大辽的那些刚武粗砺的男子。
他与女子相谈的时候,不论如何出语,都能让人感到,他首先准备认真而耐心地听取女子的回应,然后才给出他的回应。
叶柔于是鼓起勇气道:“是的,我也不知怎地,越来越想,每日都能见到他。”
邵清道:“那你更不该作方才那番打算。”
“嗯?世子什么意思?”
“掳掠加诱哄,还掺着利用,这些事,你不能对所爱之人去做。”
“不是,我没有,我……”
叶柔一焦急,换了契丹语。
她是个汉人,契丹语却比汉话说得更流利,更适合阐述清楚她自认为有道理的谋划。
“开封是他的伤心地,他反正在南朝也过不得好日子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带去燕京?我家的仆人,捉了海东青,都能驯服得如猎犬一般,杨禹本来就喜欢我,说不定,他到了燕京,就会觉得,那里确实可以是他更好的家。”
叶柔振振有辞,一口气说完,十分畅快。
邵清笑了。
“叶柔,男子不是你的猎物。你爱慕他,怎可将他当作海东青一般,存了俘获之心。反过来,男子对女子,也不可如此。”
叶柔紧锁双眉,似在努力理解。
良久,她落寞道:“世子,你说的,有道理。他是宋人,自是不肯给辽人卖命。我若那样蛮横对他,岂非和当年契丹人南下掳掠人口,一样了。”
叶柔忽地顿住。
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呀!
邵清就是契丹人!
“世子,我,我没有旁的意思,我仍是辽人,你要相信我,”叶柔恳求道,“不要把我现在就送回燕京。我喜欢那人,但我有分寸,我不会误事。”
又画蛇添足一句:“我喜欢宋人,世子其实也喜欢宋人”
邵清摆摆手止住她,语意沉缓道:“好,你信我,说与我听这些,我自然也信你。”
叶柔欢喜之色上涌。
人的想法,自然是会跟着自己的心意而变化的。区区数月前,叶柔还盼着,弄到神臂弩的法式图后,最晚明年正月前,她就已经陪着萧清哥哥回到燕京了。而现在,萧清哥哥真的成了哥哥,杨禹才是那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