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英娘面色倏地一变,怯惧地看着眼前这位长姐一样的学坊管事。
杜瓯茶拂去冷色,笑道:“但我不是她们。瓯茶,我觉得你很好,我喜欢你,姚娘子也喜欢你。鹌鹑灰雀自惭资陋,总是对鸿雁黄鹄心存嫉恨。你莫在意,你的前程,也不会是她们给的。”
英娘微张着双唇,紧张地听完,终于松了口气,眼眸中充满了感激。
杜瓯茶起身,去梳妆匣里拿出个小盒子,摆到英娘面前,柔声道:“这是端王府里,每岁初春都会给女眷和养娘们发的梅香花钿,我多要了三四个,送你。好的花钿,背后的鱼胶,特别容易呵开,粘到肌肤上,你再是跑跑跳跳,它都不会掉落的。”
英娘受宠若惊地盯着盒子里那几枚花钿。
这种妆品,她只在刘夫人脸上见过,印象中,就是螺钿拼的一朵六棱小花,哪里比得上端王府里这些,金箔蝶翼的,一圈珍珠的,甚至,还有蓝绿色的翠鸟羽翼细细粘成一朵子母祥云的,比沈老师的缂丝还精致绝妙。
“杜娘子,我,我哪配得上这样的好物!”
“傻丫头,玉容承新妆,你怎地不配了?你难道不晓得,那日在琼林苑,你便是站在师师娘子身畔,光彩也不逊于她。我在一旁瞧得分明,好几个年轻进士,说是挤过来看你画画,目光哪是在画纸上,一个个的,都在偷偷看你。”
英娘羞赧埋头,贝齿轻咬嘴唇,心中却分明荡漾起阵阵欢喜。
杜瓯茶又往那春情萌动的火苗儿里,添一把柴,笑道:“便是徐侍郎过来时,也多望了你几眼。嗯,过几日我去给徐侍郎送礼时,一定得告诉他,哪一幅画,是你画的。”
“哎,杜娘子,你莫说了。”
“好的,不说男子的事。英娘,我只是想告诉你,莫与庸人争闲气,你将来的天地,宽得很。”
杜瓯茶边说,边从妆奁匣子里挑出一只锦囊,将几枚花钿装进去,递给英娘。
“这样便不起眼了,她们也见不着。你收好,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回去吧。”
英娘一叠声地道谢,接过锦囊,轻轻拨开褙子的前襟,塞进中衣内侧的贴袋里。
她揣着这份满含偏爱的珍贵礼物,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天,只觉得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都好像是无数带着认可、鼓励、关注乃至爱慕的眼睛。
少女很自然地就回忆起琼林宴那日的画面,那些来自男性的目光。
最后,回忆的画面,定格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
方才,杜娘子说,徐侍郎那日,也瞧过自己几眼?
英娘在出神中,有些美妙的困惑。
以她有限的认知判断,穿紫袍的官,品阶很高,应该都是韩相公那样的白发老翁吧。
可是徐侍郎,看起来,并不算老呀。
嗯,好像,只比姚娘子的夫君,那位邵提举,年纪大一点点。
却比邵提举,还好看。
春意沉醉的夜风中,英娘的脸,又红得发烫起来。
第365章 徐侍郎
在帝国的京城,这个游民乞丐都能谈几句朝政时局的地方,从前,有个顺口溜,传唱汴河两岸。
“吏部封考,笔头不倒。户部管粮,日夜穷忙。兵部驾库,典了祓绔。刑部比门,手下冤魂。礼部主膳,不识判砚。工部治水,白日见鬼。”
尚书省六部,在熙宁元丰变法后,捞回了大部分实权,礼部的地位,也往前提了提。
如今,六部衙门若排名,大致是吏、户、礼、兵、刑、工。
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出现过晏殊、苏轼这样的顶级文士,但大部分时候,只是给准备升作宰执的臣子,暂时坐一坐。
于是,“尚书”下头的“侍郎”,便成为这块衙门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
现任的礼部侍郎徐德洽,今年三十六岁,在六部侍郎中,是最年轻的一个。
元丰二年,刚到弱冠之龄的徐德洽,高中进士,被当时开封府的通判“榜下捉婿”,招为东床。
有赖于老丈人在京城官场的人脉,徐德洽外放南方做了五六年参军之类的基层小官后,就一路往北,元丰末年,已成为应天府的通判。
到了绍圣初年赵煦亲政之际,徐德洽更是因为老丈人与蔡京交好,又因做地方官时执行新法迅速高效,火速转为京朝官,走完吏部的流程,进入礼部,直至去岁升至侍郎。
徐侍郎的仕途履历,素来是京中官场的热议话题。
臣工们谈起他,往往与前朝那位也是三十六岁就出任工部侍郎的寇准相提并论,但比着比着,就变了味儿。
谈论到最后,那一张张舌厉如刀的嘴巴里,吐出的总结,往往是,寇准靠贤才出将拜相,而徐侍郎嘛,主要还是傍上了好岳父,才得以飞黄腾达。更为唏嘘的是,徐夫人这位通判的千金,比徐侍郎大三四岁不说,当年嫁给徐侍郎前,并非待字闺中,而是死了第一任丈夫。
不过,嗤笑他的闲言碎语,再是蓬勃兴盛,徐侍郎依然对上恭敬,对下和气,保持着一位紫袍文臣教科书般的风仪雅量。
……
清明节过后,这日又逢初十的旬休,徐侍郎歇于宅中,焚香品茗。
巳中,府里管事来报,此前递过拜帖的端王府杜娘子,到了。
徐德洽正在端详茶末的成色,连头都没抬,只淡淡道:“带来书阁。将夫人也请来。”
杜瓯茶提着一个轻巧精致的细篾书箱,随着徐府的婢女走到书阁前,婢女小心道:“娘子稍等。”
杜瓯茶明白缘由,点头驻足。
片刻后,徐夫人由女使陪着,步履款款地踏进院来。
杜瓯茶上前,垂目行礼。
徐夫人比夫君年长数岁,已年过四十,弯眉秀目,有几分佛家造像的慈和之态。
因夫君与端王赵佶的交谊,徐夫人也参加过两三回王府女眷的雅集,识得眼前这位颇会点茶的王府女使。
“瓯茶,今日所来,是王府还是学坊的差事呀?”
徐夫人直呼这年轻女使的名字,配上温煦的口吻,便显得亲切不见外。
杜瓯茶禀道:“回夫人,休沐之日,本不敢烦扰尊府,因蔽坊的沈教授又改进了缂丝机,织得数件新品,姚坊长特意命瓯茶送到府上,请侍郎与夫人指点。”
徐夫人笑道:“年尾年头,臣工女眷们的茶会、花会上,我已听好几位夫人娘子提及,说是贵坊的缂丝,精丽巧绝,栩栩如生,堪夺天工,名声再传得一阵,只怕一件帕子也须十贯二十贯的才能请来。今日正好细细地赏一回。指点二字就不敢当了,莫说我夫妇是门外汉,便是裁造院的蔡大郎,只怕也没有他来指点你们的份。”
杜瓯茶忙自谦一番,由徐夫人领进徐侍郎的书阁。
仿佛一切节奏都刚刚好,徐侍郎正放下手里沾满白沫的茶筅,持一副温情脉脉的目光,看着夫人在案几另一侧的楠木椅上坐了,才将兔毫建盏轻轻推过去,道:“福建路的新茶,夫人试试?”
徐夫人轻啜一口,露出满意之色,吩咐侍立近旁的女使,也去窗下的茶桌边,点一碗来给杜娘子品鉴。
等待水沸的间歇,坐于下首的杜瓯茶,启开箱盖子,捧出四柄团扇,几件台画,皆为缂丝织就。
徐夫人一一看了,与徐侍郎品评道:“真是件件赏心悦目。母亲爱吃枇杷,这枇杷鸣禽图的团扇,奉给母亲吧?大娘喜欢蜀葵,二娘喜欢碧桃,这两把,给她们?”
她说的三位女眷,分别是婆婆徐老夫人,以及夫妇二人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徐德洽点头,执起最后一把团扇,递给夫人,道:“我最爱这一件,白梅霜竹图。”
徐夫人抿嘴:“疏影横斜水清浅,霜筠颇见岁寒姿。”
言罢转向杜瓯茶,笑道:“侍郎向来晓得,我最爱梅与竹,这把扇子,真是织到了我的心里。瓯茶,你今日回去,务必替我谢谢姚坊长和沈教授。”
杜瓯茶俯身应是,心中却冷哼,这般理所当然地,就笑纳了。再看二人一副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的模样,跟真的一般,果然如梁师成所言,这一家,最是好做开局。
只听头上徐侍郎沉悦盈耳的声音又响起来:“杜娘子,琼林宴后,我让郑员外郎唤你们准备的条法章程,可有雏形了?”
杜瓯茶道:“回侍郎,今日带来了,请侍郎过目?”
徐德洽“嗯”了一声,侧身看向徐夫人:“琼林宴上,韩相公对艺徒们印象颇佳,道是若在国子监下开几门新学,未尝不可,便让我仔细琢磨琢磨。”
徐夫人了然,起身温言道:“夫君与瓯茶交待公事吧,我将这几件佳品,送到母亲院里,赏鉴赏鉴?”
徐德洽也站起来,一直将徐夫人送出院外,才回到阁中。
书案前,徐德洽仿佛天下最为耐心细致的先生,逐字逐句地品读、修改姚欢艺徒坊的章程条目,又细问杜瓯茶,目下这些学徒,几人是西军后代,几人是京城孤幼。
小半个时辰后,徐德洽将自己批改注释后的纸页,递还给杜瓯茶,正色道:“你是端王府里派出来的人,自应比姚坊长更知轻重。此前国子学中开设医科,朝中已有不少质疑之音。如今竟是要给这些小徒工们新设一条长大后叩拜官学之路,在诸多老臣眼中,更是匪夷所思。此事,急不得,让姚坊长再将学坊的各项规程,编排得细致严苛些,回头,我去看看。”
徐德洽说完,盯着杜瓯茶的目光,仍停留在她的面颊上。
“小杜娘子,你与在端王府里时比,更美了。”
徐德洽蓦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保持隔着案几、严肃自持的姿态,倘使周遭的家具变作公廨的陈设,这俨然就是他在礼部交待下属公务的模样。
只有那瞬间变得沙软的语调,以及目光里透出的赏玩缂丝团扇般的意味,才令咫尺空间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杜瓯茶迎着徐侍郎的注视,很快回应道:“是的,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