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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曾纬一惊,警惕地盯着她。
张尚仪嘴角婉媚地一抿:“怎么了?四弟,你在襁褓中时,我还给你喂过米糊呢。你吃不下的那小半碗,你母亲不是也常教我去吃干净。如今我与你同饮一杯淡茶而已,你倒觉得别扭了?”
曾纬皱着眉,无言以对。
张尚仪丰润的红唇上留着湿漉漉的茶水痕迹,映入曾纬眼帘,刺激得他刚刚压下去的那股火,又窜了上来。
不知怎地,他想起姚欢的模样,想起她面对他,脸孔热得红扑扑的,笑吟吟地张口叫他“曾四叔”
欢儿的嘴唇,比张尚仪薄些,也不像张尚仪这般涂着艳丽的口脂。
但欢儿的嘴唇,更令他心智迷离。
因为,那副双唇,是稚拙可爱的,哪里如这张氏的嘴边,永远挂着一丝揶揄的削刻的嘲意。
张尚仪放下茶盏,生了几分欲酬壮志的口吻道:“大逆不道的话儿,我可不是只说来过过嘴瘾的。你回去与你父亲禀报,我呀,在宫里头相中一个帮手,一个将来或许能成个人物的小内侍,早些时日里,就哄得遂宁郡王要收他去,今日,成了。”
曾纬道:“内侍?可是今日去王驸马府上临画的那个小黄门?”
张尚仪道:“就是他,叫梁师成。在翰林院书艺局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被我撞见了,替他出了回头。他要拜我做干娘,这福份,我领了。既然私下里成了母子,他有些体己话儿便说与我听。他说他亲娘送他入宫时,才告诉他,亲爹是谁。”
“谁?”
“是苏学士。四弟,你说有趣不?”
曾纬大惊,瞪起了眼睛。
张尚仪摆摆手:“咳,前朝也好,当朝也罢,这些人名士里头,外头莫名其妙冒出个一儿半女,哪里算个事?你父亲,和苏学士一样是嘉祐二年的同榜进士,不也风流成性么?”
曾纬语塞,完全不晓怎么接。
张尚仪却又恢复正色:“目下,这个叫梁师成的小内侍,是不是苏学士的骨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上遂宁郡王了。而遂宁郡王,不管章惇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家伙怎么煽风点火、说他轻浮,向太后心里,仍然喜欢他。”
曾纬若有所思,心里头迅速盘了盘,对张尚仪道:“官家与赵似,都是朱太妃所生,遂宁郡王赵佶则不是。尚仪如今又有了自己人在郡王身边,父亲知道该如何办了。”
曾纬起身,向张尚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多谢尚仪。”
张氏秋水般的眼眸一亮,沙软着嗓子道:“四弟不要那么生分,尚仪尚仪的,连那小内侍梁师成,背了人时,也不这么叫。你以后,就叫我阿姊。”
曾纬只得立刻改口:“阿姊。”
张氏翻翻眼皮,又想起一桩事。
“对了,为了你那不争气的侄儿,你大哥大嫂给你家招来的逼亲风波,应是了结了。那日,向太后喊我亲自给她送些南边进贡的纸墨去,正巧孟皇后的姐姐进宫,陪着孟皇后一道来给向太后请安。孟家姐姐谈起开封城瓦肆的新话本,果然就有胆子大的艺人,拿你家逼亲西军遗孀之举来说书的。向太后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提了几句章惇和章捷到官家跟前嚼曾府的舌头,又道是,曾枢相家,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已化仇为恩,收了那女孩儿作义女,朝堂也好,民间也好,就不该再编排此事。”
曾纬点头:“小弟明白了。”
张氏睨着他:“那女孩儿,就是今日在驸马府里做席面的姚家娘子吧。长得确实不错,也还真是个人物,到哪儿都能惹出事来。你瞧今日苏二郎急得嗳,他怎么叫她义妹,这辈份不能细想哪,细想起来,苏学士的二小子,不成了你侄儿了?”
曾纬打断她:“阿姊,姚娘子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如今不过就是做做饭食小买卖,糊个口,阿姊莫拿她取笑了。”
“哦,”张氏懒洋洋道,“那你既然算是她的叔叔,就多照应照应她。再不成,让她来你家这酒楼里,做个焌糟娘子,不也比在河边的脚店里头讨生活强些?”
不待曾纬回应,张氏又嘀咕道:“说起来,今日与遂宁郡王道别时,我听这逍遥小王爷分派梁师成的头一桩事,就是待内侍省把梁师成调去遂宁郡王院里后,让那孩子再去姚娘子那里买些鸡爪。有意思,遂宁郡王到底是怜香惜玉呢,还是真的嘴馋呢?”
曾纬觉得,自己的耐心已到了临界点。
“阿姊,过了酉正了。”他说出口的话里,仍是温柔的语气。
张氏了然,也没兴趣再讨他嫌,站起身来幽幽地说了句:“我回宫了,烦你代我向你父亲和母亲问候安康。你母亲从前教我的填词本事,我最近在宫里头还真用上了,你替我,谢谢她。”
第六十五章 你要找的东西和我要找的东西
邵清这天,不但如往常起得一样早,吃早饭的速度,还比往常更快。
“先生,可要再添半碗红豆薏仁粥?”叶柔要来拿邵清的碗。
邵清却已站起身:“不必了,我去门口看看,桂花开了没有。”
叶柔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冷笑,继而又变成了喟叹,默默无言地收拾了碗筷。
邵清踱出院门。
浅幽幽的花香袭来。
果然凉风一起,桂花就绽放了。
又是一年秋意渐浓,一树桂花香十里。
一月前,姚欢头一次送弟弟来上学,看到门口这棵桂树,就连连称赞它高大壮硕、枝繁叶茂,待金秋开花时,定能香盈整条巷子。又说届时要带个罐子来,问邵先生讨些桂花,用糖腌渍了做糕饼吃。
邵清对此事上了心,几乎每日都来看看这棵老桂树,何时碎金满枝头。
不过今日,他这么早出来,当然不只为了观花。
姚欢是个懂礼数的女子,他相信,与平时让弟弟搭了街坊的牛车过来不同,今日,姚欢会自己送汝舟上学,顺便还书、向他致谢。
站在院外,邵清觉得,与她说话的时间,能久一些。
她家的买卖晌午就开市,她应该,来得很早。
若她来的时候,自己正在院里用早膳,或者在课室准备,也就不过点个头寒暄几句了,难道他还能当着叶柔吕刚这些人的面,把她再引出院子交谈吗?
邵清翻检到自己这番心思,忽然觉得,自己竟好像个无处说情愫的青葱少年郎,当真,又想嘲笑自己,又有点憧憬的欢喜。
他的目光从桂树上挪开,往巷口望去。
真是心想事成,果然片刻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了。
远望过去,那身姿婀娜、一边走却一边不停左右打量瞧新鲜事儿的女子,不是姚欢还能是谁。
邵清忙又侧过身去,重新作观赏桂花状。
“邵先生早。花开了?”
待那熟悉的嗓音响起,邵清才回头。
只见走到近前的姚欢,面颊映着朝阳,长睫的阴影落在不施胭脂的颧骨上,黑漆漆的眸子亮闪闪的,好像盛满了花瓣叶间的晨露一般。
窈窕淑女,如花似梦。
邵先生心里头软洋洋的,不由暗嗔,见了你,谁还有心思看花哪。
“唔,开了,”他终究按下这分情动,应和着答道,“姚娘子,待这桂花开上三五天,你来采些去,做你说的那些点心吧。”
他盼着她来,而她一旦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忽地又踟蹰起来,不知为何,不愿意立刻问起驸马家的雅集情形。
但人家姚欢,就是为了项目顺利,专程来与邵清道谢和分享喜悦的。
“邵先生,你给我家的那几包香料,出了大风头。烤出的鸡鱼猪羊,美味不同寻常自是不必说,更巧的是,席间有位贵客特别善于辨识香方,起了兴致猜测一番那料包的方子,颇觉有趣。”
“还有你教我的萱草花的诗,以及那些素馔小菜的做法,有用,都有用!”
“王公对吾家很是合意,不但多给了两贯钱,还让他的姨娘来说了,往后若宗亲里谁家要在园子里头小宴宾朋,或者王公与学士们要去金明池郊游踏青,亦会想着吾家去做炊事。”
姚欢语速不慢,说得一气呵成。她当初穿越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寄付灵魂的这具躯壳,不但令她拥有符合这个时代审美标准的姣好颜值,而且赐予她正常的语言能力。
这在她看来,反而比老天直接给个什么太后贵妃大长公主的金手指身份,更合自己心意。
只要能解决说话沟通这一关,其他都好对付。
邵清见姚欢忽地变成话痨,对着自己滔滔不绝,好像中了榜的举子般兴奋,他的心不禁又柔软了三分。
这女子,与我是亲近的。
邵清品咂着姚欢那份从眼底漾起的兴奋,道句“甚好甚好”,又作了漫不经心之色道:“哪位贵客?可是汝舟说的那位曾府的公子?”
姚欢一愣,旋即回忆起数日前,自己口无遮拦的弟弟对邵清说过,姨母和姐姐都管曾家四郎叫神仙,不由脸一红。
不待她作答,一旁的小汝舟已稚声嫩气地开腔:“不是曾四叔,是一位老公公”
“汝舟,你先进院里去,将书包放好,坐着等先生给你们开课!”姚欢果断地打断弟弟。
饶是她被小小成功打了鸡血,也还留着一丝谨慎。黄庭坚毕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曾被视作旧党中人,与驸马王诜同时遭受过皇权的惩罚。
就算黄庭坚如今在政坛已边缘化,新党不再盯着他,但这样的人的社交信息,总是越少传扬些,越好。
“邵先生,辨识香料的,是一位制香前辈,还即席说了些商路番香的趣闻轶事,教人很长见识。”
邵清点点头,拍拍姚汝舟的肩膀:“进去吧,找叶柔要你的茵席,昨日你未来,我吩咐她洗晒了。”
姚汝舟暗暗翻个白眼:先生你这下高兴了吧,俺阿姊打发俺呢,就为了多与你说些时辰。
不过,这娃娃今日也胸有喜气,毕竟姨母和阿姊挣了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