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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也觉的不该是这么个阵仗,陛下传召臣子,有专门的宫使,沐浴更衣熏香,再入宫门等待传召。哪有这种当街被官差二话不说就当人犯带走的?
我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心说到哪步说哪步的话,若真是摊上祸事,我就全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务必保住你们。”
檀知府说到这里,有意停下来,端茶喝水润喉,也是给全家表达感动的机会。
周氏和梅姨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个儿女想开口,又觉着尴尬,便也不出声。
钱姨娘福至心灵,掏出帕子擦擦眼睛,哽咽着道:“老爷,您可真是太好了!这种时候还顾着我们,妾身真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遇着您。”
“咳咳……那不是一家人么?骨肉相连的,我怎么舍得你们受罪呢?”檀知府眉飞色舞,虽然只有钱姨娘愿意捧脚,总比没人搭理的好啊。
“走啊走啊,我眼瞅着宫门就在眼前,一下子醍醐灌顶,明白过来,还真是要面圣!我就着急了,我这一大早出门买菜,也没穿个体面衣裳,这件衣裳还是五六年前做的,袖口那儿是拆换过的,这怎么见人?
我正着急,一个袋子突然兜头罩下来,把我整个儿给罩在里头了!啥都看不见!我跌跌撞撞,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就喊:几位小哥,我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饱死鬼。
他们也不理我,就把袋口扎上,把我抓起来扔在车板上带着往里走。把我抖得七荤八素,隔夜饭都险些吐出来,身上更是疼得要死。
不晓得过了多久,有人把我抓起来,扔在地上,也没理,就让我蜷在袋子里,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不管了。这么着怕是得有两三个时辰吧?我老寒腿发作,疼得真厉害,终于,袋子开了……”
檀知府眼里闪出恐惧。
他获得自由,首先便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
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金碧辉煌的宫室,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四周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头发黑发紫,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用刑留下的血迹,年深日久,成了这副模样。
第504章 杀威棒
屋里除了檀知府一个,还有两个坦胸露怀、身强体壮的男人立在一旁,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檀知府几次三番试图与他们搭腔,都遭到了冷遇。
久而久之,他也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听之任之的想法,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却听隔壁一声凄嚎乍呼呼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跟着,就听见鞭声、喝问声、惨叫、哭号依次响个不停,更有人捏着嗓子尖声道:“这种不忠不义、贪生怕死之辈,留他何用?来人啊,把他的子孙根去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跟着一切归于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檀知府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浸透衣衫,更觉着下档那块儿仿佛少了一块布料,凉飕飕的。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小贪过,但真没拿过百姓的血汗钱。
想起自己也曾和同僚斗争过,陷害过人,但那都是为了保住自个儿。
他还想起,自己曾经背叛过梅家,骗娶了周氏(当然,这些话,檀知府没讲给自家的妻妾儿女女婿们听)。
他反复地想,自己有没有犯过大事,欺君秧民,结论是没有。
再跟着,他就乱了套,脑子里一团浆糊煮得“噼啪”响,整个人除了瑟瑟发抖还是瑟瑟发抖。
等到听见门锁响,有人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刀子,于是一慌一怕,眼睛往上一翻,给吓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还在原地,不同的是身下垫了个草垫子,身上盖了床棉被。
一个内监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道:“檀知府,是吧?为什么晕倒?是身子不康健么?”
他实话实说:“身子康健得很,是被吓的。”
内监就翘着兰花指,“吃吃”的笑:“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
檀知府想着自己反正也落到这个地步了,真是一点错都不认也太假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完美无缺的是圣人,是皇帝陛下。
何况自己那点事儿,这京中谁不知道啊?虽则梅姨娘给他盖了块遮羞布,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藏着掖着,反倒被人轻视笑话。
他便老老实实地招认,把自己早年那点儿事悉数说了一遍,再说到梅家对他的恩惠,半点没隐瞒。
只不过说的时候很注意措辞,诚心诚意表示了忏悔,再说到梅姨娘和檀悠悠,说自己一直在尽力补偿她们母女云云(这一段,檀知府又略去了,没敢说给家里人听)。
跟着又说了自己这些年的宦海浮沉,以及做了些什么事,关于民生又有什么想法和计划等等。
他还请那内监帮他带话,说是等他死了,家中所有财产、事情悉数交给周氏全权处理,妾室们若有好去处,便可自请离去。
交待完后事,他便躺着不动了,听天由命。
那内监也没多话,抱着拂尘自行离去。
又等了一阵子,便有人来领他出去,在宫里头弯弯绕绕地走,两边尽是红色的高墙。
他全身衣衫尽数被冷汗浸湿,一路走一路打颤,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以为是要送自己出去呢,没想到那人竟然把他领进一间屋子,叫他在那等着。
等啊等啊,眼瞅着天快黑了,才又有人把他领去隔壁,叫他在地上跪下。
“就搁这儿等候传召吧!”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子内监,穿得挺讲究周正的,其余人都很怕他的样子。
檀悠悠和裴融对视一眼,想必这是袁宝来。之前那什么草垫子、棉被子,只怕都是袁宝来给的。
檀知府见全家都被自己给镇住了,尤其梅姨娘和周氏二人,脸上再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而是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倾听,就又打起几分精神,接着往下说。
“我在那跪啊跪,跪到双腿麻到不像是我自个儿的,终于,有内监尖声尖气传唤他觐见。
我是真不敢抬头,我这一身见不得人,不想陛下十分温厚和气,问我冷不冷,赐坐赏热茶,这才问话……”
檀知府眉飞色舞,开始吹嘘他如何奏对,如何机智有条理,如何展露真才实学……
孩子们还好,听得津津有味,钱姨娘等人也是满眼崇拜。
周氏和梅姨娘却是不怎么感兴趣,低着头只管喝茶,不出声拆台就算是捧了场,尽了力。
檀知府很懂得见好就收,见周氏和梅姨娘不耐烦了,就没再继续吹嘘自己,改为吹捧皇帝:“陛下雄才伟略,睿智宽厚,实是明君……”
这时候,最小的檀至敏适时发问:“既然如此,皇上为何要让官差在大街上把爹抓走,还要给您套麻袋,让人在隔壁受刑吓唬您,活生生把您吓晕倒,再让您在冷冰冰的地上跪那么久呢?”
“这是因为……因为……”檀知府答不出来,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军中有杀威棒,他是品行有缺,不为人所容,皇帝要用他,又怕他忘恩负义,为了自个儿升官发财乱搞,所以要给他厉害瞧。
吓破了胆子,再去当差办事,不就乖顺老实了么?他也会用这招收伏对待手下。
但因有关陈年往事的细节他为了面子,都有意给隐了,所以还真难得向檀至敏和檀至昌解释清楚。
裴融替他解了围:“君心难测,陛下自有考量。你们长大就懂了,现在无需多问,问了也听不懂。”
檀至敏和檀至昌一起点了头:“原来是这样。”
“对啊,对啊。”檀知府感激地看向裴融,真心觉着自己很有眼光,挑的女婿实在是好。
这年头,这么体贴关爱长辈的年轻人真心不多了,而且还生得好,有才有财。
冯宝山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阴影处当柱子,这时候再也忍不住,跳出来露了把脸:“檀大人,晚辈知道您好就放心啦,天色不早,该回了,这便告辞。”
檀知府才经劫难,看谁都比平时生得好,也不嫌弃冯宝山黑胖壮了,笑眯眯地道:“今日真是辛苦小冯将军了呀。”
冯宝山委屈:“大人叫晚辈的字罢。”
人家未来丈母娘都叫他的字了。
第505章 从容镇定
关于女婿这件事,檀知府的心肠可比女人强硬多了,冯宝山不过帮着跑了一趟腿,远远不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
因此他很坚持:“还是叫小冯将军比较妥当,时辰不早,您先回去罢,至锦啊,送送你朋友。”
得!从即将提亲的小冯将军,一下子跌落成了檀至锦的朋友。
冯宝山黑着脸,凄凄惶惶地离开,撼山易,撼老丈人难!
“我们也该走了。”裴融怕檀悠悠累着,也跟着告辞,又特意和众人告罪:“悠悠怀着身孕,明天正日子,怕冲撞,就不过来了,还叫她在家里歇着。先与岳父母禀告,再和大舅兄告罪。”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檀悠悠沉着脸不出声,她又忘了这一节!
上次杨慕云定亲,檀如意和丁二郎成亲,她怀着萱萱不能出门。
这次檀至锦成亲,她又怀着鸡腿儿不能观礼!
这俩毛孩子什么意思啊?不,是裴某人什么意思?专挑这种时候做好事。
“岳父今日受惊受寒,还该请大夫看一看,开服药来吃吃,防患于未然。我在路上时已派人请了大夫,这会儿该到了,叫下人把大夫领进来罢。”
裴融安排得面面俱到,又得了檀知府一个感激的眼神,以及檀家所有人的喜欢和敬佩,多周到啊!真是省了大家不少心呢。
梅姨娘这天夜里没跟檀悠悠回去,所以裴融理所当然地上了车,和檀悠悠母女一同挤着。
萱萱已经睡着了,他小心地把小姑娘搂在怀中,尽量保持平衡,不叫马车晃到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咱们也请大夫去家里瞧瞧?”檀悠悠摸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