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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皇后神色和善,待她落座,抿了口茶,怅然叹息。
一叹过后,皇后却不说话。舒妃身为嫔妃,不得不一表关切:“……不知皇后娘娘何故叹气。”
“本宫近来总在想,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皇后抬眸,笑意苦涩地摇头,“从前看佳妃专宠,本宫总想着皇上喜欢便好。如今看来,倒纵得佳妃愈发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了。”
舒妃闻言垂首,只做出恭谨聆听的姿态,不贸然接话。
皇后续道:“如今她行事是愈发嚣张了,一面霸占着皇上,一面还要排除异己。顾选侍进宫才多少时日?分毫不曾招惹过她,也被她告了恶状,被赶去了葳蕤宫去。葳蕤宫是什么地方你也清楚,地方偏些倒不打紧,从前的张氏可……”
言及此处,皇后止了音。
她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舒妃面上,好声好气地问她:“本宫觉得不得不提点提点佳妃了,可又还得顾着她的面子、顾着皇上和两位皇子的面子。舒妃,你帮本宫想一想,此事该如何是好?”
“这……”舒妃面色发白。
她早就隐约觉出皇后早晚要和佳妃对上,却没想到这么快。
皇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但说无妨。”
“那……那就……”舒妃手心沁了凉汗,手指在袖中局促地相互绞着,“那就小惩大诫,罚佳妃一年的俸禄。”
“罚俸,要经过尚宫局。”皇后挑眉,显然并不满意,“宫人们转脸就都知道了,如何顾及她的颜面?”
旁敲侧击(平白多个差事难免辛苦。。。)
舒妃懵住。
罚俸是宫里“小惩大诫”最惯用的法子; 她不想得罪佳妃就想了这主意。又怕平息不了皇后的怒火不敢往少了说,便直接提了“罚俸一年”。
孰料皇后不满意。
舒妃一时心下更慌,脑海里自知还有万般罚人的法子; 却不敢提。皇后亦沉吟了会儿; 启唇缓言:“最好是房门一关,给她紧了弦便是了; 莫要让旁人看她的笑话。说到底都是皇上宠出来的; 她纵有失当本宫也能体谅。”
舒妃薄唇紧抿。
“本宫也能体谅”,好赖话全让皇后说了。
又静默良久; 舒妃在皇后的注视下,终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出主意:“那要不……传佳妃过来申斥几句。臣妾瞧佳妃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大约……”
“这主意好。”皇后有了笑容,接着目光一转; 落到舒妃身边的宫女身上; “还不去传旨。本宫乏了; 就让佳妃到启德宫听训吧。”
舒妃打了个哆嗦。
皇后再度看向她; 神色间满是赞许:“舒妃,你协理六宫,不必怕她。将此事办好,本宫自会记得你的功劳。”
皇后言毕摆手:“你去吧。”
舒妃神色挣扎; 踟蹰半晌; 见皇后心意已决; 终是只得告退。
退出栖凤宫,她就慌了:“佳妃现在……”她抓住宫女的手,发觉自己的手凉得可怕; “应是在紫宸殿伴驾,对不对?”
若佳妃在紫宸殿伴驾就没事了; 她总不可能从紫宸殿里带人走。
可身边的宫女满面愁容:“这两日……听闻皇上国事繁忙,时与诸位大人廷议,佳妃娘娘不便长留殿里,就在……在纯熙宫的时候多些。”
舒妃眼前一黑。
宫女也为她着急,声音更咽起来:“娘娘,这怎么办啊。佳妃娘娘独得圣宠,您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一回,皇后娘娘何苦这样逼您!”
栖凤宫里,景云扶着皇后回到寝殿,心下叹息:“娘娘何苦这样逼舒妃出手?”
“本宫不想的。”皇后无声吁气,搭着景云的手坐到茶榻上,“可佳妃她有意与本宫分庭抗礼,本宫总不能无人可用。”
景云一怔:“娘娘是想逼着舒妃追随您?”
“开罪了佳妃,就等同于惹恼了皇上,她自然只能指望本宫给她撑腰了。”皇后口吻淡淡,眼帘都没抬一下。
“可是……”景云心下不安,“今日之事,若她直接告诉佳妃……”
“你看她方才那副失措的样子,敢不敢抗本宫的旨?”皇后笑了下,“只消她把这事办了,说什么都晚了。她不告诉佳妃,只得罪佳妃一个;若告诉佳妃,无凭无据佳妃未必信她,还会把本宫也得罪了。她不傻,这点道理她想得明白。”
景云心生惊意。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皇后,觉得皇后越来越陌生了。
借手中的权势威逼利诱一个傀儡出去办事,又仗着无凭无据让对方进退两难,只得依附自己。这哪里像从前那个一心想当个贤后的姑娘会做的事情?
倒像极了仪嫔的做派。
景云私心里想劝,她怕皇后碰钉子,更怕事情会闹得难以收场。可她也知道,自己从前已然劝过不少回,皇后若听进去了,便也不会再有今日这一遭。
纯熙宫中,顾鸾坐在廊下边读书边笑看乳母在院子里带两个孩子玩。
两个孩子都皮得很,明明路还走不利索,却已很爱到处惹事。他们尤其对各样穗子感兴趣,宫女们行走间裙摆上的玉佩流苏摇曳,他们总想去抓。
后来,柿子来了。
马尾巴真是好大一条穗子。
“呀呀呀呀!”两个孩子眼睛都一亮,口中念念有词地拽着乳母就要去玩马尾巴。乳母赶忙把他们抱住,连声哄道:“不能去不能去!”
若马无意中伤了皇子就出大事了。
可柿子也看见了他们,慢悠悠地踱到面前,就懒洋洋地趴下了。
“……柿子!”顾鸾远远地喊它,“你别脾气那么好,他们要拽你尾巴的!”
柿子趴在那儿不动,尾巴悠闲地甩了两圈。
兄弟两个更想去扯了。
“你还逗他们!”顾鸾凶起来,“过来,我拿苹果给你吃。”
听到苹果二字,柿子耳朵一动,站起身往廊下走。顾鸾笑出声,忙让燕歌进屋去取苹果来,一宫女在这时进了纯熙宫宫门,上前福了福:“佳妃娘娘安,舒妃娘娘请您去启德宫一叙。”
顾鸾问她:“何事?”
那宫女低着头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顾鸾点点头,见燕歌取了苹果出来,仍是先拿了一个,抛给柿子。柿子稳稳接住,顾鸾夸了声“厉害”,提步走向宫门。
在她途经柿子身前的时候,柿子却将口中衔着的苹果扔到了一旁,张口咬住了她的衣袖。
“又干什么!”顾鸾轻拍它的脑袋,“快松开,我要去见人呢!”
柿子不松,咬得紧紧的,还往后扯。
“快别闹了!”顾鸾惊然,她从不曾见柿子这样。燕歌也一惊,上前就要掰柿子的嘴。
柿子一避,终于松开。顾鸾看了眼衣袖,绣纹已有被扯散的痕迹,可怕舒妃有什么急事便也顾不上看,她睇一眼那宫女:“走吧。”
“呼哧。”柿子重重出气,奔向殿后,直接走进马棚旁边的屋子,粗糙的大舌头一伸,把躺在床上的人舔醒。
“柿子!”杨茂窜起身,“又干什么啊!”
柿子一口咬住他的衣领,拽着他出门。
“喂!”杨茂懵住,“你松开我!”
出了房门,柿子还真松开了他,改用脑袋拱着他走。
“喂!”杨茂回身瞪它,“去哪儿啊?”
柿子又拱他。
。
行了约莫一刻,顾鸾进了启德宫的宫门。那宫女请她入了正殿,迈进殿门,顾鸾便觉四下里静得有些不正常。
她们同在妃位,身边的宫人数量也差不多,外殿不该这样空荡。
凝神想想,她怕舒妃这是有话不便让外人听,就将自己身边的宫人也摒了出去。可他们才刚退远些,殿门就在她身后关阖了。
顾鸾神思一紧,正要回身,一宫女从寝殿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朝她福身:“佳妃娘娘安。”
顾鸾睇着她:“舒妃人呢?”
宫女强自定着心:“今儿要委屈娘娘了。”
说罢她欠了欠身,从侧旁取了只事先备好的蒲团来,置于顾鸾身前。
顾鸾垂眸,拧眉:“什么意思?”
宫女屏息:“我们娘娘协理六宫,有些正宫规的事不得不做,娘娘您多体谅。”
寝殿内,舒妃木然坐着,内心存着不当有的期盼。
她盼着事情能闹大,盼着佳妃能在外面翻脸不认人。只要佳妃翻了脸,两人同在妃位,她总不能硬扣着佳妃不让人走,皇后便也怪不得她了。
可没过多久,舒妃就听外头隐隐约约地念起了《女则》。
脑中一声嗡鸣,舒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皇后是个“会办事的”,既想敲打佳妃又不肯自己出面,就推了她出来。
可她哪里敢申斥佳妃,却又不能忤逆皇后,思来想去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挑了个上好的蒲团让佳妃跪上一会儿,再让宫女去给佳妃念《女则》。
认真算来,她已竭力地想了法子柔和应对,不想让佳妃在她手里受苦。
可佳妃到底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体谅她什么。
舒妃静默地坐着,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没见过几面的皇帝,前所未有地打起了寒颤。
。
宫道上,杨茂一路被柿子推着走。偶有宫人经过,乍然见到匹马不禁愕然,又见有人在旁边便不多管闲事。
杨茂不多时就察觉了这一点,再看看柿子,惊觉它就是为此才拉他出来的,瞠目结舌:“你要成精吗?!”
柿子置若罔闻,继续把他往前拱。
一道宫门很快出现在眼前,杨茂定睛一看,匆忙止步:“不能再走了!”
柿子却又一拱,力道之大拱得他直接跌过门槛,摔在地上。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响得快了,杨茂惊然抬头,急唤:“柿子!”
咫尺之遥正是紫宸殿,柿子飞奔而去,众人皆惊,殿前侍卫们一拥而上,拔刀阻挡。
柿子在离他们尚有两丈时刹住脚步,望向大殿,高声嘶鸣。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正迟疑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