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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皇后沉沉吁气,淡声,“你先别哭。今日天晚了,等明日本宫去回皇上。”
“依臣妾看,皇上怕是被那贱婢蛊惑住了,否则那贱婢如何敢这般放肆!”倪玉鸾抬起头,“既是如此,只怕便是娘娘去了,皇上也会一力袒护。臣妾斗胆,求娘娘……哪怕是为着皇上清誉也要决断一二,总不能看着那贱婢嚣张,将宫中搅得乌烟瘴气!”
皇后眉心微跳。
她不喜欢倪氏自己也是宫女出身却这样一口一个“贱婢”地称呼顾氏,但她不得不承认,倪氏这话说得有点水准。明明是在逼她出手,却口口声声为了皇上、为了后宫,让她即便不肯也不能说她不对。
“好了。”皇后开口,正想将倪氏劝走,帐帘一挑,又有人进了中帐来。
“皇后娘娘。”张俊躬身进了帐来,皇后神色微凝:“这么晚了,皇上有吩咐?”
“哦,吩咐也说不上。”张俊手里执着拂尘,脸上的笑要多和善有多和善,“是皇上顾及娘娘身孕,怕娘娘这一路颠簸过来累着。差下奴来嘱咐娘娘别偷懒,无论如何也要传太医来请个平安脉再睡下。”
皇后不禁有了笑容,颔首:“多谢皇上记挂,本宫已请太医来过了,都好。”
张俊又说:“还有吴美人那边,也烦请娘娘……”
“也让太医去了。”皇后道,“吴美人也都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张俊挂着笑连连点头,目光一转,好似这才注意到倪玉鸾,“哟,才人也在这儿,那真是巧了。”
倪氏一怔,皇后也一怔:“怎么说?”
张俊笑叹摇头:“方才在外头出了点事,倪才人寻衅将御前的一个宫女打了。娘娘您说,哪有嫔妃往御前伸手的道理?皇上的意思是事情不大,但这毛病不能惯着,让宫正司的嬷嬷来赏二十戒尺。随倪才人出去的几个宫人不能规劝才人,概罚一年俸禄。”
“下奴原想着从娘娘这儿告了退再去倪才人处传话。既然人就在这儿,下奴便不再去了,劳娘娘约束。”
张俊说罢,气定神闲地一揖:“下奴告退。”
“公公慢走。”皇后神情冷肃地点了下头。
倪玉鸾怔然滞住,待得张俊退出去,一个年过半百的嬷嬷进了帐来,她才猛地回神,急急地膝行向皇后,惊惧满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不行!那贱婢妖言惑主!”
柿饼(柿饼是她很喜欢的东西既。。。)
眼见倪玉鸾要扑到皇后跟前,两旁的宦官连忙上前将她按住。
皇后有着身孕,岂能容她这样冲撞?
倪玉鸾挣了一挣:“皇后娘娘……臣妾冤枉!是那顾鸾先动的手!”
挣扎之间,又是泪如雨下。
皇后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挪开了。
这事若皇上不开口,还有的辩。皇上开了口,还有什么好说?
皇上说是倪才人的错,便是倪才人的错。
皇后于是站起身,朝那神情恭肃的嬷嬷颔了颔首:“本宫有着身孕,如今实在累了,有劳嬷嬷按圣旨办吧。”
说完,她就搭着宫女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后帐走去。
“皇后娘娘!”倪玉鸾还在喊,不规矩的样子令那嬷嬷皱了眉。她递了个眼色,就又有一宦官上了前,一把捂住倪玉鸾的嘴,向外押去。
“呜呜呜……”倪玉鸾一味地挣扎,被脱出皇后的帐子都尚未安生。又走出一段,那嬷嬷终是被身后的声音搅得烦了,顿住脚,转过身来。
捂着倪玉鸾嘴巴的宦官会意地将她松开,倪玉鸾即刻争辩起来:“嬷嬷!嬷嬷您饶我一次,实是那顾鸾……”
“才人!”嬷嬷沉声一喝,令倪玉鸾止了声。
她锁眉睇着倪玉鸾:“奴婢不想过问才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但事已至此,才人还是少说些话为好,免得祸从口出。您口中那位顾鸾,若奴婢没记错该是御前的人。您已触怒圣颜,如口中再对御前宫人这样横加指责,怕就不是让奴婢来对您略施惩戒的事了。”
嬷嬷语中一顿:“戒尺什么样想必您心里有数——红木所制,不过一尺长、一寸宽、半寸厚。倘是正经赏一顿板子……正经杖责用的板子什么样,您心里也该是有些分寸的。”
这嬷嬷一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却颇有成效地将倪玉鸾嚇住了。
——正经杖责用的板子什么样她自然知晓。从前做杂役时,院子里三天两头拿那东西打人。若是下了狠手去打,七八板子下去就能打得人七窍流血;纵是拿捏着分寸悠着劲去打,打到二十板子也总要折进去半条命。
倪玉鸾于是被吓得小脸煞白,不敢再妄言一个字。那嬷嬷原也无心再多费什么口舌,见她不再吭声,便又转过身继续往她的住处走去。
倪玉鸾吓得浑身都有些僵,被身后的宦官一推才不得不提步继续前行。
不多时,入了帐。那嬷嬷脚下半步不停地直接进了内帐,视线左右一扫:“都退下。”
帐中候命的几个宫女宦官瞧出她是宫正司来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地往外退。待得他们皆尽离开,嬷嬷的手往袖中一摸,便摸出一方戒尺。
嬷嬷睇了眼押她过来的那几名宦官:“你们扶着才人一些。免得有个摔了碰了的,咱们都不好交差。”
说罢便绕至倪玉鸾身侧,声音稳而冷淡:“才人娘子,得罪了。”
主帐里,顾鸾默不作声地坐在侧旁的椅子上,楚稷屏退宫人,坐在御案前托着腮看她。
她不说话,只偶有一声残存的抽噎,因脸上没什么情绪,看起来既委屈又坚强。
他近来看着她就总会入迷,不知不觉已看了半晌。直至帐帘被人一挑,楚稷余光睃见张俊探头进来,不禁眉心一跳,即刻站起身,向帐帘处走去。
张俊原就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见状忙躬身,压音:“皇上要的药……”
楚稷垂眸,将他手里的瓷瓶拿起,就道:“退下吧。”
张俊麻利地告退,楚稷几步折回去,停在顾鸾面前,伸手:“药。”
顾鸾立起身,眼眶红红的,低着头:“没事,有点肿罢了,养两天就好。”
“把药用上,一夜就好。”他口吻和煦,“听话。把伤养好,让张俊挑匹马给你玩。”
顾鸾微滞,觉得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忍不住地抬眼看他。
便发现他的神情也像在哄小孩子。
可她也只看到了那么一瞬。四目相接,他即刻就把目光别开了,一派风轻云淡之下,好像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谢皇上。”顾鸾抬手,把那枚小瓷瓶接到了手里。
楚稷暗自松气,视线小心地落回她面上。见她低了眼,才敢继续看着她说话:“别生气了。”
“嗯。”她点头。
“饿不饿?朕让御膳房送些吃的来。”他又说。
“有些。”顾鸾抿一抿唇,“谢皇上,那奴婢先告退。”
留下一起吃吧。
楚稷很想这样说,但忍住了,颔首:“去吧。”
顾鸾便福身告了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他的视线却在帐帘上凝了很久才收回来,视线一转,落在了桌上的一团橙红上。
是他摘来的那个柿子。
他不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遥遥见到那株柿子树上硕果累累明艳好看,就想要摘给她。柿子树很高,饶是被果实压低了枝头也仍难以够到,他身边又没带别的宫人侍卫,左右看看没有旁人,就爬了树。
他年少登基,为帝王者总要维持威仪,已好几年没爬过树了。
现下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张俊。”楚稷一唤,张俊打了帘进来,他睃了眼那个柿子,“给顾鸾送去。”
北边的一方帐子里,仪嫔歪在美人榻上吃着宫人刚奉进来的一碟去了皮的葡萄,听身边的大宫女盈月绘声绘色地说完适才听闻的趣事,一脸的意趣:“有这事?”
“是。”盈月笑道,“奴婢方才凑去倪才人的帐子附近听了听,倪才人还哭呢,假不了。”
“有意思。”仪嫔轻哂。
“娘娘,您看这事是什么说头?”盈月思量着,“奴婢想着,是不是大家先前都猜错了。或许倪才人只是办事得力才得的赏多,真合皇上心意的却根本不是她,而是顾氏?”
“说不好。”仪嫔嗤笑一声,“甭管是谁,咱不当那个出头鸟。你只管让人将这消息散出去,她们谁爱去打听谁去打听,咱们只等着听信儿。”
盈月福身:“诺。”继而又道,“那若真是顾氏,娘娘想怎么着?”
“若真是她,咱就先结交着。”仪嫔慵懒地轻扯了个哈欠,“这宫里头,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强。况且这人又还在御前,咱何苦得罪她?”
这话说得盈月深以为然。
的确,谁会愿意得罪御前宫人呢?唯有倪才人那样的蠢货才会得罪御前宫人。
接着,她又问道:“那若来日顾氏进了后宫呢?”
“这就要到时候再说了。”仪嫔衔着笑,又丢了一颗葡萄到嘴里。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多得罪人,起码不会去明着惹事。
再说,争风吃醋有什么意思?后宫的人这么多,皇上的心原也不可能属于哪一个人,多去争那么一分两分也没劲。
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得个皇嗣。
皇嗣才是后宫妃嫔真正的指望。
主帐西边几丈远的帐子里,顾鸾刚接过御膳房送来的宵夜,就见张俊又送了个柿子过来。
刚才哭得懵神,她险些忘了他还摘了个柿子给她。
她其实不爱吃柿子,总觉得多多少少会有些涩。尤其是没过霜的柿子,一口下去就能一直涩到喉咙,总要缓上半天才能好。
是以上一世每每有柿子送到她跟前的时候,她都会拿去做柿饼。柿饼是她很喜欢的东西,既不涩嘴又口感绵软,而且甜得像蜜。
这一回,她却看这柿子顺眼得很。用宵夜时都把它拿在手里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