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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声名显赫的掌事女官柳宜请辞,赐封二品诰命夫人。其子封了奉国将军,乃是个没有实职的爵位,但另赐了食邑千户;其女封了乡君,亦是个爵位,同样得赐食邑千户。
除此之外,御前位份最高的女官、宫女直接调遣出去近半,个个都晋了位。大半调去六尚局掌事,另有两个指去了皇后处、两个指去了太后处。
还有一个分去了行宫,待得行宫那边的掌事姑姑过两年出宫养老去,这位便是行宫里首屈一指的掌事女官了。
这样的结果,纵使不能让人人都满意,也总归没让谁吃大亏,不至于有人心存怨怼舍命惹事。
另一边,顾鸾得了位晋御前掌事的旨便也忙碌起来。
新官上任,就算她对这一职再信手拈来如鱼得水,初时也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费些心神。上一世她到御前时资历已深,她对张俊客气,张俊也要对她客气,各样安排她大大方方出手就可,只要不动摇张俊的位子,他就犯不上管她的事。
现下却不太一样。现下张俊已随在楚稷身边十几年了,她却只是个进宫不足一年的宫女。有些事哪怕她看得比张俊更明白,也不方便舞得太过,不能在御前压过张俊的风头。
顾鸾思来想去,便姑且只在心里想了个大概,却没急着做什么。只在年初四奉旨搬了住处,搬去了柳宜曾经住的院子里。
这也是她上一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搬家”这天,四个宫女六个宦官一起帮她忙着,犹是从上午忙到了临近傍晚才收拾停当。
顾鸾好好地写过他们、给了赏钱,御膳房就送了晚膳来。她坐下来刚要用,余光睃见有人在门口探头,抬眸一看就笑了:“鸾歌?进来呀。”
“姐姐!”方鸾歌走进屋,束手束脚地站在她旁边,“姐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可以吗?”
顾鸾点头:“你说。”
“我……我能跟着你吗?”方鸾歌说完就紧抿起唇。
顾鸾多少有点意外。
按规矩,宫里得脸的女官确都是有自己的宫女宦官服侍的,御前掌事女官更不必提,日子过得比许多小嫔妃都滋润。跟着她们的宫人,也未必就比嫔妃身边的宫人过得差。
但方鸾歌可是正经的御前宫女。
她迟疑着打量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我知道呀!”方鸾歌急切地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姐姐你不知道……我就不是在御前当差的料!这都多少日子了,皇上在跟前我还是害怕,这么下去我看我早晚把自己吓死!还不如跟着姐姐……跟着姐姐我不害怕,平日姐姐在殿里当差当累了,回来有我端茶倒水姐姐也省心呀!”
倒也不是不行。
顾鸾口中嚼着一小块牛肉,想了想:“你先帮我办两件事。”
方鸾歌两眼一亮:“什么事?姐姐你说。”
“明天你先去六尚局走一趟。”她顿了顿,“你跟六尚女官说,御前的几位姐姐高升,一时人手倒不够用了。我年纪还轻,承蒙宜姑姑青眼当了这掌事,但不敢擅自做主,劳她们给我推荐些可靠的人来,后天午后我亲自去六尚局拜会她们。”
方鸾歌认认真真地记了一遍她的话,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你再去趟后宫。”顾鸾说着,面色稍沉了几分,“只当是去结个善缘,说些日后承蒙各位娘娘照料的话就可以了。但你记着,想法子把六尚局要往御前荐人的消息放出去。”
这两件事,前者真是为了结善缘。六尚局的女官位高权重,她不能怠慢。
后者,则是在补张俊的窟窿。
张俊现下还是太年轻了,御前状似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实则漏洞不少。
单说倪玉鸾能轻轻松松给她下砒|霜就够匪夷所思。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二十年后,绝不可能出现。一是因为他们那时都很会管束手下,御前众人无一敢有二心。二是因为,他们那时都学会了枪打出头鸟。
也都知道该如何引出一只出头鸟。
设套(“自然”顾鸾莞尔手中。。。)
如此又过了一日; 顾鸾在晌午收拾停当后就出了门,直奔尚宫局。
宫中的六尚女官里,惯是尚宫女官的品秩略高半品; 六尚局便也以尚宫局为尊。顾鸾前日让方鸾歌去六尚局传了话; 明着说的是她要来一一拜访,私心里却知道; 这六位大抵不会分着见她。
――宫里许多地方都是论资排辈的; 如今她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姑娘当了御前掌事,硬生生压了六尚局一头; 她们会不想给她个下马威?
若想,自是人多才能势众。
而她也并不怕。
上一世得来的种种经验之谈都不必提,便只说这世,她御前掌事的位子是皇帝亲自开口给的; 她就不用怕谁。
这位子在宫中可算是数一数二的稳当; 不仅非几句口舌之争可动摇; 手底下更有一班自己的人马; 就算想暗下毒手算计死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依她所知,能坐到六尚女官位子上的亦都不会是傻子。见年轻的压到头上来,她们或许会想给她个下马威逞一逞威风; 却绝不会想真与她交恶; 毕竟她们无一例外地也都前程大好。
顾鸾一路边盘算边走; 方鸾歌随在她身侧,再往后另有三名宫女、三名宦官垂首跟着。一行人如此行去本就颇有气势,沿途偶有宫女宦官经过无不退到一旁; 亦有几句闲言碎语随风飘来:
“那是谁啊?从前不曾见过。”
“嘘……该是御前新晋的大姑姑。”
顾鸾想着要去应对六尚局,对这些话自都充耳不闻。
尚宫局门口; 六名身着枣红色袄裙的年长女官也都已到齐,摒开了手下,一壁眺着眼前的宫道一壁说话。
这当中,尚寝女官年纪最长,已近六旬。先帝在时她就已至高位,见多识广,此时只摇着头笑:“从前只见我手底下的宫女去侍驾封娘娘,我见了她们不得不见上一礼。那是没办法的事,天子宫嫔自然尊贵。如今可好,女官里头竟也能有这样的小丫头冒出来,可真是世道变了。”
旁边尚服女官神色沉肃,瞧不出喜怒,只淡声说:“听闻是宜夫人的引荐的,自是与众不同。”
“宜夫人”指的便是柳宜。从前宫里尊她一声“宜姑姑”,如今封了二品诰命夫人,宫人们便私下里称“宜夫人”。
尚食的目光则投向了尚宫,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听闻这顾氏是尚宫局出去的,还是许尚宫教得好。”
许尚宫淡淡地扫她一眼,没说什么。
如此不咸不淡地又说几句话,尚服女官忽地道:“来了。”
六人一并看过去,目光稍稍一定,尚食女官就笑说:“阵仗倒大。”言毕便一并提步迎上前,还与几步远的时候,双方同时福身,六尚局这边先说了话:“女官安好。”
顾鸾垂眸,含着笑:“原想一一登门拜访,未成想却劳得几位走这一趟。也好,正可一道坐坐,我进宫时日晚,许多事还劳诸位前辈提点。”
“女官客气了。”许尚宫颔首,侧身一引,“请入内喝盏茶吧。”
一行人这就一道进了尚宫局,往正厅去。穿过厅前的院子,顾鸾就见二十余名宫女齐整地束手分列两侧,服制各不相同,该就是六尚局为御前新挑的人了。
入了正厅,许尚宫请顾鸾坐了上座,自己坐在了一方八仙桌之隔的另一边。余下五位也各自落座,许尚宫含起笑容,开门见山:“御前诸事繁忙,女官既是为公事而来,我们也不敢多作耽搁。”言毕向外扬音,“都进来吧。”
话音落下,那二十余名宫女便鱼贯而入、无声深福,个个礼数周全。
许尚宫又道:“明蕊,去沏茶来。”
闻得这个名字,顾鸾眼帘轻抬了一下,但仍安然坐着。等了不多时,明蕊就端了茶奉至几位女官案头,顾鸾执盏抿了口,搁下,就直言:“我是为御前挑人,不是为自己行方便。许尚宫大可不必这样照应我的心思,以至本末倒置。”
言罢,她没待许尚宫反应,就看向面前的明蕊,笑意和善:“你我同屋月余,分开已久,你却记得我的喜好,我很感激。但皇上爱喝什么样的茶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茶叶,要几分热?又喜欢什么样的茶点?你可说得上来?”
“我……”明蕊脸色发了白,慌张的看了眼许尚宫,又低头,“尚宫女官不曾教过……”
顾鸾衔着笑看过去,许尚宫皱着眉,忍着不平:“女官容我一辩。圣上的喜好,御前向来守口如瓶,不是人人都能知晓的。我便只挑了这些手艺、礼数过得去的来,到了御前需要些什么,自还有女官与御前的诸位教导。”
“道理原是这样不假。”顾鸾笑出声,笑音又转而敛住,“但――许尚宫在宫中时日这样久,必定知道从日常礼数到侍茶研墨都是经年累月练下来的硬功夫。明蕊与我一同进宫,手艺真就这么过硬,能让尚宫从尚宫局近千宫女里独独对她青眼有加,不仅选中了,还推到我跟前来奉茶?”
许尚宫一时沉默无言。
顾鸾见状垂眸:“所以啊,尚宫这是指望着我见到一张熟脸便去念旧,抬抬手让这差事轻巧过去呢。”她边说边摸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被茶水沾湿的薄唇,“说白了,尚宫这是看我年轻,当我好糊弄。”
“……女官!”许尚宫一慌,竟蓦地站起身来。
顾鸾抬眸看她,笑意不减,目光自她面上一转而过,又落在后头的两排宫女身上。
巴掌给到了,甜枣也得给人吃。
顾鸾复又抿了口茶:“诚然,明蕊这茶着实沏得不错,御前倒也去得。”
明蕊却已吓得失了魂:“奴婢不敢……”
“我没有与你客气。”顾鸾收回目光,立起身来。
余下的五位女官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提着心看她。
“余下的,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