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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那朕随便用些。”
顾鸾便吩咐燕歌去传膳,小厨房总有些东西是随时备着能直接端来的,不一刻就上了桌。楚稷一壁吃着一壁又琢磨起了茉尔玟的事,想到事情已基本有了定数就神清气爽,饭都多吃了一碗。
顾鸾见他胃口好,不知有什么喜事。用罢着人收了残羹,又见他行去书案前悠哉地自行铺了纸。
她见状自去研墨,好奇地问他:“心情这样好?有何喜事?”
楚稷头也没抬,提笔蘸墨,笑道:“该给茉尔玟册封了。”
顾鸾研墨的手一顿,一语不发地又继续磨。
楚稷空悬着想了一会儿,无甚思路,抬眸看了她一眼,拉她坐到膝头,笔也塞给她:“帮我想一个。”
顾鸾鼻子一酸,泪意直冲眼眶。
好在,她背对着他。便是真哭出来,只要动静不大,他一时也未必能觉察。
顾鸾深吸一口气,忍了一忍,手里的笔落下去,在纸上写出一个字:和。
和妃,这是上一世茉尔玟刚到大恒时的封位。
楚稷眼底一颤,紧盯着那个字。半晌,问她:“为什么是和?”
“……她是和亲公主。”眼前的背影一动不动,声音低低的嗫嚅,“而且两国之间,和为贵。”
他听着她的话,心弦又松下来几许。
这是个极易放在茉尔玟身上的字,上一世,礼部也是根据这个缘故拟出的这个字。
许是他想多了。
他定一定心,思绪重新落在封号上。
和字没什么不妥,只是依本朝的例,女子封爵多以两字为号。
他想了想,想到了“娴和”。转而意识到这是茉尔玟死后的谥号,颇不吉利。
他希望茉尔玟今生能过得称心如意。
思及此处,楚稷提笔在“和”后而写了个“安”。
他笔力苍劲,落在她的簪花小楷后而犹显大气。顾鸾呼吸凝滞,怔了一刹,视线狠狠别开。
后宫之中,两字封号于嫔妃而言不易得,唯贵妃可用。
因茉尔玟红颜薄命,她上一世并不知他们相处如何。
如今却知道了,他喜欢。这一世不知何故,还更喜欢。
眼眶一热,已藏了七八日的眼泪终于淌下来。顾鸾紧咬着嘴唇,不愿吭声,所幸殿中没留宫人,只张俊在,还在楚稷身侧看不见她。
楚稷搁下笔等了一等,待得墨迹晾干,就将这页纸递给张俊:“拿给礼部,莫格公主茉尔玟,封和安翁主,以示两国之谊。让他们依照长公主府的规制在京中择一府邸,以供和安翁主居住。”
“诺。”张俊应声,楚稷转而闻得身前声音轻颤:“……翁主?”
“是啊。”他边答边浅怔。蹙眉掰过她的身子一看,两行清泪已淌至下颌。
“阿鸾……”楚稷哑声,险些没反应过来。
顾鸾匆忙抹了两把眼泪,执拗地想转回头去:“我没事。”
话音未落,就被他从身后抱住。
他低笑出声,拥着她,吻了下她的脸颊:“怎么还哭了?你以为我要封她什么?贵妃吗?”
顾鸾自觉丢人,闷闷地“嗯”了一声。
“哈哈哈。”他又笑几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不是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没打算娶她?”
顾鸾一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好像是说过……
只是那时候茉尔玟还没到京城,更没住在宫里。后来人住进来了,宫里又议论不断,晨省时谁提起茉尔玟都是一副“将来是自家姐妹”的口吻,他不知不觉便也默认茉尔玟会入后宫了。
更何况,她还有上一世的记忆。
那个时候茉尔玟为了两国交好进宫封了妃,她哪里知道这一世他会这样一拒到底。
又为何拒了呢?
这是她遇上的又一桩不必有的改变,且又与他有关。顾鸾抽噎着,偏一偏头,打量着他探问:“为何不让她入宫?”
楚稷眸中带笑:“这不是有你了?”
说着突然倾身,舌头触在她的泪痕上。
顾鸾往后一缩,反手推去:“讨厌。堂堂天子,油嘴滑舌的。”
“怎是油嘴滑舌?”楚稷神色认真起来,“单为不愿有人压了你的位份欺负你,朕也不能让她进宫。”
他这话着实不是骗她,否则苦等顾巍立功做什么?
只不过也并非全部的缘由罢了。
顾鸾薄唇微抿,望着他的笑眼愣了愣,软软地倚靠进他怀里。
他往后靠了靠,以便她躺得舒服,拇指蹭一蹭她的眼泪,又说:“这几天吃得都不多,不会也是为这个吧?”
“……”顾鸾而色绷住,硬着头皮否认,“不是。”
楚稷眉心轻跳,衔着笑,慢悠悠:“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她忍不住地瞪他,他的笑意愈发忍不住,又不免心疼,口吻愈发软下去:“你不高兴也不跟我说。”
“我不知该怎么说。”顾鸾低着头、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拿起他的广袖来抹眼泪,“其实也不止我不高兴,茉尔玟……她也是不愿进宫的。她说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我原本……我原本是想劝你的,但看她已在宫里住下,还道你已经拿定了主意,所以我……”
她的声音绵而软,带着两分懊恼,一字字地往他心里渗。
楚稷歪着头,边静听边凝视着她的神情,心下揶揄地想:女孩子的心事可真难懂。
他都不知她还会有这样的心事。上一世他们相识时已不年轻,她早已是位高权重的女官,总是沉肃端庄。
后来熟悉起来,他有时调侃她,她也会显出气恼,私下里亦赌过气。每每那样,他都会莫名被她激出一股幼稚,觉得欺负她很是有趣。
可他没想象过年少时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会把委屈藏在心里,不知如何开口就自己忍着,直忍得七八日不能好好吃饭,最后哭出来。
楚稷想着想着就笑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许多皇子皇孙犯了错,见到她这御前大姑姑都害怕。
他们准不知道她曾经这么可爱。
变故生(“啊——”四起的尖叫声飘。。。)
翌日清晨; 一贯醒得早的顾鸾破天荒地没醒过来。楚稷独自起床更衣,直到收拾妥当准备去上朝了,她仍没有起床的意思。
他想了想; 走过去撩起幔帐看看她。她呼吸均匀; 睡得无知无觉,平静的睡容看得他有些辛酸。
――睡成这样; 怕是前几日都因□□玟的事情不曾睡好。他日日和她共寝; 竟没有察觉。
放下幔帐,楚稷往外走去; 临出殿门时吩咐张俊:“去栖凤宫告诉皇后,佳嫔身子不适,今日不去晨省了。”
言毕看见正要进屋的燕歌,又说:“别叫她; 让她多睡会儿。”
燕歌原正是要进屋叫顾鸾起身; 听言忙退出去。继而圣驾离殿; 殿前满院的宫人无不施礼恭送; 一时间听来颇有一片热闹。
近来的这些时日,纯熙宫里每日清晨都是这样热闹。
阖宫里也只有纯熙宫能这样热闹。
约莫一刻后,栖凤宫的掌事宫女景云出了殿,恭请各位嫔妃入殿问安。皇后已端坐主位; 在众人见礼间凤眸一扫; 一眼就瞧出少了谁。
她正要发问; 帘子又揭起来,张俊进殿躬了躬身:“皇后娘娘安好,各位娘娘、娘子安好。”张俊脸上挂着几许客客气气的笑容; “下奴特来告个假,今日佳嫔娘娘身体不适; 过不来了,明日再来向您谢罪。”
皇后浅怔,一壁抬手命众妃免礼一壁温声道:“人都有三灾六病,有什么可谢罪的,佳嫔太客气了。”下一句更多了几分关切,“敢问公公,佳嫔情形如何?”
张俊垂眸,巧妙地说着“实话”:“到现在都还没能起床呢。”
“呀。”皇后黛眉皱起,满目担忧,“那可该让太医好生去看看,景云……”
不待她吩咐,张俊挂着那副笑容又开了口:“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佳嫔娘娘性子柔和怕麻烦,不肯传太医,好在皇上执意让太医去了,现下正在纯熙宫问诊。”
皇后的后半句话就这样被他噎了回去,滞了滞,笑说:“那就好。”
张俊端端正正地一揖:“娘娘若无别的吩咐,下奴先行告退。”
皇后和颜悦色地点一点头,张俊便退了出去,满座嫔妃都不约而同地目送他离开,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有人开口:“这佳嫔,也不知是什么病,竟让张公公来告假,自己身边的人不够使唤了么?”
众人循声看过去,仪嫔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没看任何人,好似只在自言自语。
语中稍顿,她复又笑道:“这阖宫里头除了皇上,大约也就佳嫔使唤得动御前这些人了吧。”
“佳嫔病着,自己跟前的人自然要谨慎侍奉,张俊跑一趟也使得。”皇后正襟危坐,淡声驳了仪嫔之言。
话说得大气,心下却有些乱了。不怕别的,只怕佳嫔生了不当有的野心,打起别的主意来。
纯熙宫,顾鸾一觉睡到将近晌午都没醒。楚稷下朝后就回来了,坐在离床不远的书案边看了一上午奏章,边看边想她真能睡。
午时二刻,他传了膳。宫人进来布膳多少有些响动,顾鸾却也只翻了个身,依旧睡得迷糊。
楚稷无奈,待午膳布好,他行至桌边看了看,遂执箸夹了个虾仁,阔步行至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虾仁送到她嘴边。
那虾仁外层勾了芡汁,碰到嘴唇黏糊糊的。顾鸾眉头一皱就醒了,楚稷抿笑,就势坐下:“别睡了,起来用膳。”
顾鸾愣了一瞬,蓦然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楚稷道。
顾鸾脸色微白,一眼看向燕歌:“怎的不叫我呢!误了给皇后娘娘问安。”
“差人给你告过假了。”楚稷边说边捏她的脸,“快起来,吃些东西。若还是困一会儿再睡,不想睡朕就陪你出去走走。”
听说告过假了,顾鸾安了些心。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