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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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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山雀歌声优美,站在房间高高的石膏柱上,唱它看见的森林和河流、谷仓和麦田、农庄和晚霞、国王和乞丐、士兵和妓…女。

    “诗人灵感迸发,着急要将这些写下来,他的长袍打翻了毒酒,而绿山雀趁机把他的匕首丢入火中。

    “诗人没有死。这个冬天,在绿山雀的歌声里,他写了许多的诗,他能感觉胸膛里心脏的跳动,他诗性的火焰仍在燃烧。

    “冬天过去了,冰雪开始融化。绿山雀说,我要走了,我的伙伴们即将从南方飞回,我要和他们汇合,不可再掉队。

    “诗人说,请你再留一个晚上,我这首长诗马上写完。

    “外面的枯枝发出第一个绿芽,绿山雀说,我要走了,我的伙伴们即将从南方飞回,我要和他们汇合,不可再掉队。

    “诗人说,请你再留一个晚上,我这首长诗马上写完。

    “外面的花藤发出第一个花苞,绿山雀说,我要走了……

    “它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它被癫狂的诗人一把抓住,投入了一只黄金制成的华丽的笼子里。

    “诗人说,请你继续为我唱歌。

    “绿山雀从此沉默。不再饮水,也不再吃诗人投喂的面包屑和谷粒。

    “诗人说,请你继续为我唱歌,我的长诗即将写完,等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我就放你走。

    “绿山雀依然一言不发。

    “诗人绝望了。他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开始停止跳动,他诗性的火焰也将熄灭。

    “诗人从烧尽的壁炉灰里,发现了那把匕首。

    “他将匕首捅进自己的心口。

    “诗人死了,躺在红丝绒的沙发上,像睡着一样安详。

    “死之前,他打开了笼子。

    “可是绿山雀已经奄奄一息。

    “绿山雀也死了,死在这个春天。金色的笼子里。”

    周弥念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页,转头看一眼谈宴西,“你觉得怎么样?”

    谈宴西听得入迷,她一把嗓音清灵而温柔。太适合朗诵。

    他沉吟片刻,“他真的看见了绿山雀?或许只是回光返照的幻想。”

    “谁知道呢。”周弥笑着耸耸肩,“但我好喜欢这个故事。它还是草稿的时候,我就读过,我是它的第一个读者。”

    谈宴西看着她,笑说:“倒是第一回见你,我下楼听见你说话,心想,哪儿飞来的小黄莺,声音这么好听。”

    “你认真的?那天我可在跟孟劭宗吵架。”她笑了笑,心里在想,小黄莺,金丝鸟,或是绿山雀,左右都是鸟。搁笼子里给人观赏、唱歌卖弄的东西。

    谈宴西“嗯”了一声,却不接这话了,低头像目光幽深地看她片刻,又说:“念两句法语我听听。”

    这是他们这些学外语出身的,平日听过的最见怪不怪的要求了。

    周弥想了想,翻个身,仰躺着,再慢慢地念着:“Je suis le dernier sur ta routeLe dernier prteps  dernière neigeLe dernier bat pour ne pas ourir”

    谈宴西问她什么意思。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谈宴西似笑非笑的,“是么?”

    周弥顿了一下,心里好像饮下冰块一样凉,若无其事地别过目光,“当然不是……”

    说着要再翻身躺回去,手臂被谈宴西捉住了。他以指腹触碰她微凉的手腕,沿着绿色之外的区域蜿蜒向下。

    最后手指停在脚踝处,陷入沉思地摩挲着,心想,她这细瘦的脚腕,是否适合一条细细的浅金色链子。

    周弥没这么心慌过,像回到最初见他的时候。她挺受不了这样一种审视,最后伸出手臂,主动搂住他的颈项。

    她想去吻他,凑近时又突然哑火,咽下叹气声,埋头在他的肩窝。

    谈宴西手指抬起她下巴,只看见她睫毛在微微颤抖,他轻轻笑了声,终于低头去吻她。

    ……

    周弥最后的坚持,是关上了房间的灯。

    从纱帘透出外面暖黄色的光,像云层边缘的一点模糊的月光。

    谈宴西远比她想象的有耐心。

    猎人狩猎,布置诱饵,屏息不动,等猎物落网,被困于捕兽夹,他还要听它不断求饶的呜咽,最后,再饮其热血,除其皮毛,食其骨肉。

    周弥感觉自己在一个颠倒的梦里面,她认识了彼此最陌生癫狂的模样。人真的可以因纯粹的欲而臣服。

    她只好紧紧抱住谈宴西,以他的体温,呼吸和汗水的气息,确认自己的存在与存活。

    关键的关头,谈宴西手掌按着她的额头,低哑的声音再哄她:“叫我声三哥听听。”

    周弥眉头紧蹙,气怒攻心,也没多想,仰头,一张口就咬在他嘴唇上。

    是真的见了血,一点没留情。

    她其实有点后怕,顷刻冷静下来了,张眼去观察谈宴西的表情。

    哪知道谈宴西没恼,倒是目光更深两分,笑了一声,嘴唇上沁出来的血丝他也没去擦,就这么来吻她。

    人最易被血腥气激发恐惧和求生本能,只是此刻她再多声的告饶也没用了。

    谈宴西面色沉冷,像个要找她报这防主之仇的暴君。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冷戾地拽住她跟他同归于尽。

    周弥真觉得自己是被从云端推下来的。

    坠落时迎面的风叫人睁不开眼睛,失重的痛快也是鲜血淋漓。

    这件事是不是最接近于死亡。

    空间安静下来。

    外头的灯光也好像暗了几分,窗户圈出那样微微朦黄的一片,她看着它,从梦里回到现实,五感复苏,疲惫像水一样深深漫过她的思绪。

    听见“啪”的一声轻响,周弥转头去看。

    谈宴西微微坐起了身体,点了一支烟。

    空间昏暗,那一点火星就格外的亮,隐约照见他清峻的轮廓,眼睛里火光微微跳动,像是方才没有燃尽的一点余温。

    周弥呆呆地看着,突然伸出手去。

    手指将碰上谈宴西指间烟头的火星,他立即将烟拿远,转头看她:“做什么?也不怕烫着?”

    周弥不说话。

    她可能只是想试试飞蛾扑火是什么感觉。

 18(假话真话真话假话。。。)

    谈宴西手里那支烟只抽了三分之一不到; 就拿过搁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揿灭在里面。

    半躺下去,伸手将周弥覆在肩膀上的; 一头微微潮湿的头发往后一捋,手指扳她的脸转过来,低声笑说:“好端端的就咬人。”

    周弥不说话,往他嘴唇上看; 光线昏暗; 也看不大清,便伸指尖去碰; 确实有个挺明显的细小伤口。

    谈宴西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她却倏然抬头; 以微热的舌…尖轻轻拂过,轻声地问:“还疼吗?”

    “……嗯。”谈宴西无端迟缓地应声。

    周弥笑了声; “反正我不道歉。”

    谈宴西微一挑眉,脸朝她凑拢去,“干脆你再试试,咬个痛快?你说说; 你这是什么脾气。”端的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却分明是纵容语气。

    也不给她再回嘴的机会; 低头就将她嘴堵上了。

    周弥推他,“……我要去洗澡了。”

    “等会儿再洗。”

    好像也没过去太久; 谈宴西再来抱她。

    她身上腻着一层汗,这屋里也没风,谈宴西体温比她更高; 叫她整个人有种厚重感,像鱼裹着一层淤泥; 在滩涂里脱水。

    第二回,折折腾腾地到了后半夜。

    周弥终于去洗澡。

    那件绿色睡裙倒始终还在她身上,只是已经皱巴巴的不能看了。

    她把它脱了丢在洗衣篮里面,借着灯光去看一眼,那斑驳的杏仁白的污迹也说不大清是什么。她没去细想。

    冲个凉,换上自己的睡衣,再回到卧室。

    谈宴西披上浴袍,从她身边经过时捏捏她的脸颊。

    周弥看见床头柜上放着谈宴西的烟和打火机,就拿了一支点燃,走到窗边。

    窗户打开,外头带潮腥味水汽的空气扑进来。街上店铺都已打烊,只有老式马灯样式的路灯还亮着,夜空像泼了整瓶的蓝黑色墨水。

    她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拿烟灰缸,一只手拿烟,时不时地抽一口,这烟比她以前抽着玩儿的那种呛得多,其实不习惯,却还是惯性地送到嘴边。

    一会儿,谈宴西从浴室那边过来了,瞧她一眼,“现学的还是以前就会?”

    “以前就会啊,不过没试过这种。”她决心不难为自己了。

    但刚准备将烟掐掉,谈宴西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了烟,再自然不过地送进自己嘴里。

    周弥看着他,欲言又止。总觉得他这样做过分亲密。虽然方才分明已然血肉契合过。她问:“有事么?没事我就睡觉了。”

    谈宴西觉得好笑,“还能有什么事?”

    周弥耸耸肩,“万一……”

    谈宴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捏她的脸颊,声音里笑意轻浮,“这才第一天,就这么迫不及待榨干我。”

    周弥伸手打他一下。打在他手腕上,也随之叫他手里散落一缕清灰。

    谈宴西闷声笑,又抽了两口,把烟头投进烟灰缸,手指碾了碾,火星灭了,一股青烟。他反手关了窗,将她肩膀一搂,往床边走去。

    这晚周弥睡得不算好,颠来倒去地做了好多没头没尾的梦。

    谈宴西在她身边,倒不在她的梦里。

    次日日上三竿,周弥才醒,一旁谈宴西还在沉睡。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把脏衣篓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洗衣房有张藤椅,她就坐在那里发呆,看滚筒里面衣服一圈一圈地转,像被催眠。

    那洗涤程序快走完,她听见客厅里有脚步声,谈宴西起来了。

    他没往浴室去,脚步声先是去了厨房的方向,再去了书房。

    片刻,周弥意识到他是在找她。

    果真,一会儿,脚步声就朝着这边过来了,谈宴西站在门口打了个呵欠,“躲这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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