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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伯缙一怔,旋即记起在庭州迷晕她的场景,难免有些心虚。
他解释着,“我也是担心你跟着我一路劳累。”
云黛抹了眼泪,闷声哼道,“那你撂下我,我现在追过来,不也一路劳累了?我有那么娇气么。”
话音刚落,一个太监走来,一言不发的开了锁。
谢伯缙望着这太监的动作,忍不住皱起眉,还不等他发问,那太监就轻手快脚地退下。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云黛走了进去,一双水光潋滟的乌眸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见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暗暗松了口气,“还好。”
虽说憔悴清瘦了,好歹没对他用刑。
心神稍安,这会子又没了外人,云黛嘴巴一撇,两步上前,就投入谢伯缙怀中,抱着他呜呜哭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庭州,还叫我等你回来,我说了我不想再等了,哪怕吃苦受罪,我也是愿意同你一起的,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如果他那时带她一起回长安,她们一路上还能多相处一段时间,哪至于只剩这么短短半个时辰。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亏。
谢伯缙忍着她方才撞上来的疼痛,抬手轻抚着她的发,温声细语地哄道,“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再没有下次了。”
听到他这话,云黛更难受了,是啊,的确再没有下次了。
她眼泪直流,又不舍得再浪费时间在翻旧账上,稍稍离了他的怀抱,两只柔软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她仰起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道,“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从来都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她哭得不能自抑,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说着,“我也想对你好,我是真的……真的也想跟你好,与你好好过日子,想与你儿孙满堂,白头偕老。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还是想与你说,我很喜欢你……虽然最开始你逼着我承认心意时,我心里有些怨怪你,觉着你咄咄逼人,逼得我毫无退路,可我现在不怪你了。如果还能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畏畏缩缩,诸多顾虑,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妹妹乖,不哭了,流这么多泪,伤眼睛。”
指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拭去她的泪,谢伯缙牵着她到一旁的石凳,袍袖掸去上头的灰尘,让她坐下。
他不知她今日怎么话变得这样多,而且说的都是些她从前绝不可能吐露的心里话,但听到小姑娘一口一个喜欢他,他自是欢喜不已,只觉暖流涌动,身心畅意。
云黛却摇着头,“哥哥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
谢伯缙,“……”
云黛继续泪眼汪汪道,“我先前想过,若是陛下要治你的罪,便是你死了,我也会替你守一辈子寡,绝不会再去找旁的人。这辈子能遇着大哥哥,能与你做夫妻,我无怨无悔。若有来世,我还是想遇见哥哥的……大哥哥,若是我死了,你也别太伤心,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若能替我守着……”
说到这,她咬了咬唇,无措又羞愧地捂住了脸,“你是世子,国公爷和夫人肯定希望你能成亲生子,不想见你孤身一人。若你日后真的娶妻生子了,你就别再来我坟前,也别再给我烧香献祭,那我在地下就知道了……”
她越说心口越是绞痛,最后还是握紧了谢伯缙的手,白着小脸,神色幽戚而决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替我守的,我一点都不大方,我才不想把你让给旁的女人……”
谢伯缙脸色愈发铁青,两道浓眉也紧拧着,这都些什么跟什么,怎么越说越离谱?
“胡说八道。”
他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板着脸斥道,“什么死不死的,还另娶旁人,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云黛垂下眼睫,口中低喃着,“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谢伯缙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眸如月光般温柔,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是,你我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触及他这眸光,云黛鼻子一酸,哽噎道,“可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谢伯缙眉梢微挑,“怎么,你移情别恋了?”
云黛摇头,皱了皱鼻子,哭道,“来之前,我已经喝了毒酒,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毒酒?!
谢伯缙肩背陡然僵住,俊脸线条也变得冷硬,黑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哭成泪人儿的小姑娘。
“什么毒酒?”
“什么毒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够再见到你……”
“胡说!”
谢伯缙拧眉打断她,怪不得她突然奇怪又热忱的表白,现下再想,原来是交代遗言?
默了两息,他倏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铁青,呼吸也变得粗重。
他松开云黛的手,大步走到牢门边上,抬脚踹开那木门,咬牙低吼,“陛下,我知道你在。”
作者有话要说: 来迟了,因为是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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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08】
【第一百零八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牢狱湿冷墙壁灯火幢幢; 在那半明半暗阴影下,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帝王慢悠悠踱步而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也染着笑意; “恒之; 别动怒嘛,仔细身上的伤口又崩开。”
一见来人这副笑眯眯不怀好意的狐狸模样,谢伯缙眉心猛地跳了两下,也顾不上行礼; 只直直看向他; “中毒是怎么回事?”
“酒水没毒。”
视线越过谢伯缙宽阔的肩,落在那坐在石凳上哭的跟个红眼兔子如今又呆若木鸡的小姑娘身上; 新帝微挑了挑眉梢; “是你家小妹妹太好骗了。”
谢伯缙,“……”
虽然方才就猜到是这人在背后搞鬼,然而真听他亲口承认时; 还是觉着一言难尽。
都当皇帝了,怎还这般幼稚?欺负个小姑娘,还真是能耐。
新帝与谢伯缙在北庭朝夕相处近三年,怎会不明白他这长久沉默里的腹诽。
他抬拳抵唇,低咳一声,“朕是将你当亲兄弟看,这才想替你试一试你家小妹妹待你究竟有几分真心。”
谢伯缙不为所动道,“臣妹素来胆子就小,陛下这一番试探; 若是将她吓病了如何是好?”
“若真将你妹妹吓病了,朕派最好的御医给她治,最好的药材给她用; 便是要龙肝凤髓当药引,朕也替她寻来,好叫你的心肝好妹妹全须全尾地还到你面前,这般可好?”新帝听出他话中怒怼,不由感叹,他家小妹妹就是他的逆鳞,便是皇帝碰了也没好脸,唉,重色轻友啊。
云黛听到新帝这话,三魂七魄都要吓跑一半,再看自家大哥哥还铁青一张脸,忙不迭走上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眼神提醒他:这是皇帝啊大哥哥,皇帝!你就算跟皇帝关系再好,也不敢给皇帝甩脸子啊!
新帝见云黛是个识时务的,再不复先前那虚张声势的淡漠,和颜悦色道,“方才赐你的那杯不是毒酒,只是寻常的宫廷酿造。之所以唬你一通,是朕想到阿缙为你受了好些苦难磋磨,总不好叫他这片真心喂了白眼狼。”
听到白眼狼这三个字,云黛的神色微僵。
才不久她就在心里这般骂过新帝,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这词从他嘴里回到自个儿身上了。
新帝一本正经喟叹道,“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而朕看来,男女都一样,有负心汉也有负心女,何况你大哥哥这人,轻易不动情,一动便是覆水难收,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朕呐,也是怕他上当吃亏,被人辜负,这才做了回恶人试你一试,孝义郡主可莫要记恨朕。”
云黛心头嘀咕,哪有这样做恶人的,真是吓掉半条命。嘴上却道,“陛下一片苦心,臣女怎敢记恨。”
她方才哭得狠了些,这会子开口嗓音还透着些哑,宛若软软糯糯的年糕里有沙沙的红豆馅。
又想起自己方才掏心窝子说得那些“遗言”,不但被哥哥听了个清楚,也被这不知何时躲在墙角后的皇帝陛下听了个全,云黛双颊发烫,强烈的羞耻感让她低下头,紧紧盯着牢狱黑漆漆的地砖,恨不得当场钻出一个洞逃之夭夭。
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些喜欢啊爱啊想你啊之类的话,她方才是怎么说出口的!
云黛这边羞恼地想原地钻洞,谢伯缙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家妹妹说得那些闺房情话都叫裴青玄这厚颜无耻的听了去,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于是将矛头对准了新帝,“所以陛下突然将臣从兵部后衙请来这牢狱中,就是为了诓骗臣妹?”
新帝微笑,“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叫诓骗呢。孝义郡主,你说是吧?”
云黛:是个鬼,这就是诓骗!
面上挤出干巴巴的笑,“陛下说的是,臣女是自愿服毒的。”
新帝,“……”
行吧,这一对都是狭促的。
他理了理袍袖,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明君模样,慢声道,“你们俩这么久没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朕就不搅扰你们了。这里阴冷潮湿,恒之你也快快出来,莫要叫湿气进伤口,冬日里骨头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