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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毕毕。”孝榆没有看他,低低地问,“你也知道织桥要去坦桑尼亚吗?”
毕毕似乎是呆呆怔了一下,然后弯眉微笑:“嗯。”
“那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她低低地问。
“嗯。”
她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着毕毕:“他什么时候走了?”
“前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终于呆呆的问出了这一句,“告诉我……很麻烦吗?我又不会……我又不会……怎么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的眼睛里一片紊乱迷茫,二十年生活的重心突然间消失,宣布他已经在遥远的非洲,他的味道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已经在非洲?他去非洲……干什么……她突然间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织桥,难道毕毕或者尤雅比自己更能了解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声就走了?”她终于说得流畅了一点,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又不会怎么样。”
毕毕拿下了一边的耳机,门没有关,门口的凉风吹起他额前柔软的头发,他的眼神微微有些与寻常不同的颜色,“可能他觉得告诉你的话就走不了了。”他说,语气和声音像他一直以来那么温柔善良。
“我又不会不让他去……”她呆呆地说,心里有个疑问翻起来,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反对过织桥做什么,不管是多么无聊的事,她都会边骂边帮他,但是如果织桥对她说他要去非洲,她会一如既往地大骂他一顿然后笑着陪他?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不要她陪,一个人去什么非洲?他吃错药了?
“你知道他去非洲干什么吗?”毕毕问得比平常更柔和,怕惊扰了她一样。
“不知道。”她摇头,仍是呆呆的,没有回过神来,“他去非洲……治病吗?他为什么要去非洲给人治病?”
毕毕望着孝榆的目光有一层温柔的怜悯:“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他不敢告诉你。”
眼前这个微笑得很透彻、说话说得很平静的人是毕毕吗?她怔怔地看着毕毕,很困惑似的,像一天之内她所有人都不认识了,“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毕毕弯眉一笑,戴上了另外一边的耳机。
为什么今天全世界都不对劲?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像她是未成年的孩子!孝榆愤怒了起来,“哐啷”砸了吧台上一个杯子,书吧里客人纷纷抬头,惊讶地看着吧台里的人。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看着我?他走了他不告诉我,你们也不告诉我?明明是你们不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孝榆吼了起来,“好像错的是我一样……明明过分的人是你们!是你们!”她甩头就走,噔噔噔上了楼梯,她摔门进房间里去。
毕毕闭目听他的音乐,尤雅当做没事一样继续泡茶,很快书吧里就安静下来,只是气氛有些压抑。
为什么不告诉你?
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你?
为什么好像错的是你一样?
因为织桥已经长大,他有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真心的想要成为一个好医生,为什么要到最危险恶劣的地方去?也许是因为太年轻所以想要修行……每个男人都会有的修行的冲动,通向梦想中自己的修行之路。而孝榆你不肯长大,你不肯相信人长大了会有复杂的心情,你不愿接触脱离了玩伴关系的世界,你想玩、想单纯,连恋爱都不要,最终当然是……他长大了而你没有,在突然之间,你发现你失去了他。
为什么去非洲?你不能理解,所以他不敢告诉你,怕为你留下。
也许在隐隐约约的某一个时候,他发现他爱你,他为了他的努力,而放弃了爱你。
不敢告诉你的时候也许他已经发现,他是爱你的。
毕毕和尤雅什么都没有说,听着书吧里放着的音乐:“……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孝榆把自己关在房里,蒙着头盖在被子里面。
为什么他们都用那种眼神看她?她做错了什么?织桥走了,去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不告诉她,他们每个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样对待?难道织桥走了不告诉她就是对的?难道她被蒙在鼓里呆呆地等他回来才是对的?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告诉她?他们以为她会怎么样?她会发疯?她会上吊?为什么不告诉她……
织桥那变态!为什么突然要去非洲?他肯定疯了吃错药了!
为什么要去非洲……
她下巴抵在枕头上,呆呆地望着枕巾上可爱的小兔,为什么要去非洲……她真的不懂啊……
非洲……有什么好……
不是听说很穷很可怕吗?
她突然爬起来,穿好衣服下楼冲进织桥的房间,打开织桥的电脑,果然里面有关于坦桑尼亚的资料:
坦桑尼亚面积94。5087平方公里,它由大陆部分和岛屿组成。斯瓦希里语为国语,官方语言为英语……
她搜索着关于坦桑尼亚的所有消息,电脑的光芒在她脸颊上闪闪烁烁,一行一行的字影在她脸上晃过:
坦桑尼亚信奉天主教和基督教的人占32%,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占30%。信奉天主教和基督牧新教的人忌讳13和星期五;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忌讳谈论有关猪的话题,忌食猪肉和使用猪制品……
她快速翻过坦桑尼亚的生活习俗,停在了最后一页坦桑尼亚的现状上:
坦桑尼亚是联合国宣布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旁边的卢旺达连年内战,坦桑尼亚本身执政党与反对党也是刚刚签署停战协议。艾滋病流行,没有有效控制手段,本国工业只占国民生产总值的8%,私人农场纷纷倒闭,经济处在崩溃的边缘,近年虽有好转但仍然不客乐观等等。
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坐倒在织桥常坐的椅子上,他明明知道……为什么要去非洲?
去救人吗?哪里不可以做医生呢,非要到这么可怕的地方
织桥……那个人完全认真的……要做一个好医生……首先……他去最可怕的地方救人……她呆呆地望着映着坦桑尼亚图片的电脑,那个变念会是这样的人吗?她突然一把推倒了他桌上所有的东西,“哗啦”—声,所有的文具书本都跌在地上,她撑着桌面站起来,一张东西吸引她的目光。
那是那天书吧没电闹鬼的时候大家拍的合照,照片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滑稽,却是他们之间惟一的一张合照。他竟然连合照都没有带走,就带着自己一个人走了,去了,去了他理想的起点,去救那些莫名其妙的遥远的地方完全不认识的路人甲乙丙丁!她开始颤抖起来,一手捂着眼睛,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她软倒下来趴在织桥的床上抽泣,紧紧地抓住织桥的床单终于明白——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不会让你走了……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走……
所以没有人告诉她。
所以大家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因为她会拖住织桥的脚步,她会变成织桥的累赘、她会不让他变成一个很伟大的医生——她只会让他留在她的世界里,每天开开心心,什么正经事也不做,每天都在玩都在玩,只要开心就好。
但是织桥不肯了……他留下他小时候的童活世界给她、他把房子留给了她,然后他去了非洲……
非洲……
那么遥远的地方……
远得我跟本就无法想象也不能追随……你的世界……
在她趴在织桥床上抽泣最终号啕大哭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她是不能没有织桥的。
如果织桥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她要干什么?她为什么要经营学生会?她又为什么住在这里?
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织桥,而他竟然不要她,走了。
为什么……要去……非洲……
她哭得织桥的枕巾全部都湿了,但没有人来管她……有谁会来管她……
碧柔轻轻地站在门口,幽幽地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孝榆,她自己眼眶里也有泪,她也是刚刚知道织桥去了非洲,轻轻关上房门,她扑进一个人怀里无声地流泪。孝榆还可以号啕大哭,她连号啕大哭的资格都没有,那个人走了……
让她扑进怀里的人是王室,他难得出奇的安静,让碧柔在自己胸口流泪。
毕毕靠着楼梯下面的墙壁听歌,微闭着眼睛。
尤雅拿着漂亮的毛巾擦着玻璃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寂静书吧里的歌曲在唱: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书吧的时钟滴答、滴答,那一时一刻特别寂静响亮似的
非洲。
坦桑尼亚。
织桥承认他低估了坦桑尼亚“热情”欢迎他的程度。这地方气候潮湿炎热,让他这个习惯于空调旁边,还有孝榆端茶递水的太上仙人扑面,就觉得空气呼吸不得,虽然很清新但充满了非洲特异的味道,尤其看着走来走去,身材既不美观也不大方的非洲“美女”,他就整个人懒洋洋。
坦桑尼亚几乎没有医院设施可言,见到他们来接任的中国医疗队员虽然不能说“喜形于色”,至少也是松了一口气,人人脸上都有能够归国的欣慰和欣喜。织桥见了以后就开始反省:为何他要来坦桑尼亚?为何坚持要来这种正常人就算不敢说、不爱来,至少也是在心里说不想来的地方?谁知道呢?当听到医院里收到这个指标的时候,他觉得很高兴,也许是终于可以去到一个没有人在他身后撑持,而能够独自面对天下的时候——能逃避一些什么,然后能做个“热血好男儿”,能挑战自我的极限,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为这一行燃起不灭的激情。
有些人就是这样子的:舒服的日子过太久了,就会突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