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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姐,我刚才听见你在叫,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苏暖的回答过于平静,加上她淡淡的神色,无法让人将她和刚被恶梦惊吓到的模样联系在一块,她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诡异。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看着护士讪然离去的背影,苏暖没有多行注目礼,顺手关上门,只是在她转身的霎那,她看到了皎洁的月光倾洒在玻璃窗上,也看见了玻璃上倒映出的那张脸。
白色窗帘随着夜风浮动,她望着那熟悉的五官,双眸中闪过猩红的暗涌,借着月光,她走进了卫生间,地砖的冰冷刺骨让她轻轻地发抖。
她对着镜子慢慢地描摹,在那张素净的脸上涂抹上一层又一层的粉底,直至掩藏了她最初的模样。
她望着镜子里映射出的自己,苍白地一翘起嘴角,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笑容狰狞而恐怖。
——《新欢外交官》——
陆暻泓来到病房时,便看到犹如一座石雕坐的苏暖,安静地坐在黄昏的天光里,她很听话,没有违背他的意思偷偷离开医院,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轻微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苏暖转过头,涣散的目光迟钝地落在他身上,然后,慢慢上移,最终投注在他的脸上。
她的五官被浓重的烟熏妆遮盖,那双眼睛,却渗透着酸红的血丝,她就像是一夜无眠的猫头鹰,眼圈下布满淡淡的黑晕,尽管他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眼线还是黑眼圈。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朦胧的蒸汽在彼此间弥漫,可是她们依旧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情绪--她的空洞和他的寂静清冷。
“你来了啊,那我应该可以走了吧?”
苏暖呵呵地笑着,脸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未运动而变得僵硬,可是她没在意,陆暻泓也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在笑,眨眨酸疼的眼睛,然后从床上下来。
她的双腿有些颤抖,她用刚才的姿势已经坐了半个晚上还有一整个白天,如果还能无事地保持直立那才是怪事,而她也没有选择逞强。
陆暻泓已经听护士说了昨晚的事,他静静地看着苏暖因为双腿的酸软,跌坐回床上,她纤瘦的手指揉着小腿,然后,又重新站了起来,拎起了搁置在一旁的书包。
她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似乎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在等他的到来,跟他说一声再见吗?
“再见,哦,对了,谢谢你付的住院费。”
苏暖笑了笑,让人难辨她的道谢是发自内心,还是一种嘲讽的形式,她将书包往肩上一挂,努力平衡着身体的重心,往门口走去。
疾步迈开的双腿忽然一软,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的纤臂,在她跌倒在地前。
削瘦的肩膀撞上他的胸膛,苏暖觉得有些疼,鼻翼间闻到的依旧是清冽的雪的气息,她抬起头,看不清他的脸。
“我送你回去。”
苏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怀疑地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挣脱陆暻泓的手,脸色也变得冷淡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不觉得这个高贵孤傲的男人会看上自己,但她也不相信,如果她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会这么讨好她。
顾凌城的背弃,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其中包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相信别人对你的好是单纯的。
“记得出去后右拐,把住院费付了。”
陆暻泓淡声的提醒让苏暖的脚步一滞,她有瞬间的懵然,随即而来的是不敢置信的气愤,迅速地回身,看着他:
“不是你说你付的吗?”
“不是你说你付的吗?”
“我送你回去。”
陆暻泓的答非所问让苏暖咬牙切齿,想要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她果断发现,似乎只要面对他,她很少能维持她的定力。
“昨天明明是你让我住在这里的,现在却让我自己来付钱,你把我当猴儿耍吗?”
陆暻泓看着苏暖气得红红的脸颊,说话的语速缓慢而淡若:
“我从没见过猴子会脸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暖恼火地提高音量,当她意识到这场无烟的战场,只有她在气急败坏时,恨恨地咬着唇,瞪了眼陆暻泓漂亮的俊脸,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往外走。
当一个人掌握了麻木不仁的最高境界时,任何的叫嚣抗议,在他眼里只会是一场不痛不痒的喜剧表演,而她现在,不想再继续这场滑稽的演出。
“一共是863。54元。”
医院缴费窗口前,苏暖看着从打印机里拖出的账单,有些难以置信,察觉到工作人员等待的眼神,尴尬地一弯唇角,打开书包取钱包。
苏暖觉得自己的背后出了一层细汗,她清楚地知道,她钱包里并没有这么多钱,用来支付这笔医药费。
她迟疑地展开钱包,低头看着里面寥寥无几的红币,徘徊了几秒,刚想抬头和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工作人员说话,她便看到了陆暻泓。
他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冷眼看着她的窘迫,但在她看来,更像是在等待她的妥协。
他难道就料定了她缴不出医药费吗!
苏暖不甘地握紧了手里的钱包,迎上陆暻泓幽雅沉敛的目光,抿着嘴,淡淡地微笑:
“我忽然觉得搭个便车其实也是个不坏的建议。”
陆暻泓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他掠过讪然杵在原地的苏暖,走到窗口前,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真皮钱包,苏暖瞟了一眼便看出价值不菲。
真是有钱人……
苏暖暗暗悱恻,撇了撇嘴角,将自己干瘪的钱包重新塞回书包里,再抬起头时,正好看到陆暻泓两根纤长手指夹着白金卡。
明明是一个男人夹香烟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却格外地优雅,丝毫未现粗俗。
陆暻泓付完钱,淡淡地瞥了眼站在那的苏暖,便提步往电梯走去,苏暖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暗示,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过去,只要走廊上有人,都会忍不住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那些眼神克制却难掩惊艳,苏暖自然不会认为,他们是在看她。
望着陆暻泓静雅的背影,苏暖不禁暗自唏嘘:这样的男人,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因为她在那些爱慕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庸俗而颓废,那是一只丑小鸭,绝对不是令人歆羡的灰姑娘。
她不该和他站一块,就像,城堡里的贵族是不会和贫民窟里的难民并排出现在一张华丽高贵的照片里。
苏暖自嘲地笑笑,听到电梯门阖上,让她想起了在酒店的那一幕,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尽量和陆暻泓保持距离。
陆暻泓偏过头,看着她故作自在的神态,不置一词,只是收回目光,平静地看着调动的楼层数字。
“为什么?”
轻柔的女声打破了电梯里的沉默,陆暻泓在反光的电梯壁上看到苏暖迷惑的小脸,没有转过头,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需要一名摄影师。”
无论苏暖的“为什么”意指哪个问题,是问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在电梯里抱她,还是问他为什么忽然间对她献殷勤,陆暻泓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苏暖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看着陆暻泓平淡无奇的侧脸,心口涌起的浪涌只消一秒便退回大海。
她的书包里有一本《影像视觉》,那是摄影爱好者常看的杂志,他如果看过她的书包,那他猜到她会摄影就不足为奇了。
苏暖为陆暻泓知晓她摄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再惊讶,转过头,却看到电梯的上升,而不是去第一层楼。
VIP病房门口,陆暻泓推门而入,没有出于礼貌先敲门,就那样直接走了进去,苏暖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响起男人清越的嗓音,那是和陆暻泓浑然不同的温雅谦和。
“小叔,你来了。”
她稍侧身便看到了房间里的情景,陆暻泓身姿挺直地站在床尾,而洁白的床上,躺着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清俊儒雅的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即便他的胸口还绑着绷带,雪白的纱布上依稀有血迹。
这就是陆暻泓的侄子吗?
这年龄是不是太大了点……
青年似乎发觉了门外两道打量的目光,偏过头,在迎上苏暖不解的眸光时,墨色的长眉一挑,薄削的唇瓣微翘,朝她点头致意了下,便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了陆暻泓身上。
“这位小姐就是小叔找的摄影师?”
“嗯。”
轻声的应允透着磁性的低沉,苏暖看了眼陆暻泓,慢慢地退出,并且帮有话讲的两个男人带上了门。
苏暖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丝丝凉气灌入她的后衣领,她安静地眺望着墙壁上的一张照片,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浅笑。
她在等待一个让她重新拿起摄像机的机会,可是,等这个机会真正到来,她没料到,竟是这个一直和她不对盘的男人给予的。
命运真的充满了诡异的喜剧色彩!
低垂的视野中,闯入一双黑色的皮鞋,苏暖猛然抬头,酸涩的眼在遇到刺眼的阳光时,有刹那的眯阖,而她朦胧的视网膜上,晃过的是一片雪的颜色。
苏暖为自己看到的感觉可笑,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三番两次将陆暻泓和雪联系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清冷完美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雪,还有什么能配得上对他的形容?
无趣的男人(二)
就像是一种第六感的指引,苏暖向着左侧看去,便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不远处,此刻正在用一种暧昧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这边。
尤其是那双明媚的桃花眼落在她黑魅的烟熏妆上,苏暖只觉得自己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她觉得,她污染了那双澄净的美眸。
从座椅上霍然起身,苏暖不再去看那个女人,意识紊乱地转身便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她这样的生命,不适合长期暴露在别人干净的心灵面前吧!
苏暖匆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