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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笑着,笑得毫无顾忌。
何不疑关了屏幕,简短地说:“请他们进来吧。”
两个客人走出消毒通道,董红淑摇了摇新浴之后格外蓬松的头发,迫不及待
地打量着2 号,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眼前的景物其实并无神秘之处,满眼
是绿色,是姹紫嫣红,有中原地带的柳树杨树,也有南方的木棉珙桐,绿阴丛中
露出星星点点的十几幢建筑,都不算高大雄伟,但外观异常精致。头顶上,那个
半圆的、色泽灰白的天花板高入云霄,在风中微微波动。
董红淑低声赞叹:“太美了,太美了!”能踏上这片神秘土地,她感到十分
庆幸,也十分意外。这是多少记者梦寐以求的幸运,怎么突然落到她的头上呢。
21世纪末,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敌对国家,没有了战争,没有军事基地、军事秘密
之类的东西,甚至连商业机密也几乎不存在了。因为网络无处不在,在那些信奉
“信息自由”的黑客骑士长达100 年的不懈进攻下,要想保住商业秘密,代价未
免过于高昂。所以各个跨国公司索性顺应潮流,打开藩篱,把信息自由变成了一
种时髦。
但世上惟有三个地点仍包着厚厚的外壳:美国亚利桑那州的“1 号”,中国
中原地带的“2 号”,和以色列内格夫沙漠的“3 号”。这些地方的全称是“类
人劳动力繁育中心”,一般的称呼是“类人工厂”。这些地方的计算机都是采用
局域网,同外界的通讯系统有最严格的屏蔽。新闻界对它们基本是装聋作哑,保
持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默契。这是极罕见的,要知道,新闻记者都是些贪婪的鲨鱼
和秃鹫,平时,只要在100 里外闻见点血腥味儿,他们就会不顾性命地扑上去啦。
原因无它,这些繁育中心,或者叫类人工厂,使人类(整个人类)处于不尴
不尬的地位。这儿有太多的逻辑悖论和道德伦理悖论。
可是,为什么突然通知他们两个来采访?也许斯契潘诺夫知道内情?
一位同样身穿白色工作衣的中年男人在通道口迎接他们。他谦恭地说:“是
董小姐和斯契潘诺夫先生吗?请跟我来,何总在办公室等你们。”
董红淑一眼就看出这是位类人,现在,已有五分之一的家庭用上了类人仆人,
尽管从外貌上说他们与人类毫无二致(类人长得更健美),但他们身上的“类人
味”是无可置疑的。董红淑不经意地瞟了斯契潘诺夫一眼,后者也用目光作了回
答:对,是类人。
那位男子正半侧着身体在前边领路,他肯定觉察到了两人的无声对话,便微
笑着说:“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是一个类人。我在这个厂区已经服务50年了,
从没迈出厂区一步。”
小董多少有点尴尬,毕竟,对他人身份的猜测是不礼貌的。她想找出话头来
寒暄,那位男子又微笑着加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服务了。”
小董不明所以。最后一次?也许明天他就要离开工厂?不过,她没有追问下
去,何总的办公室已经到了。
何总在门口迎接他们。何不疑从未在媒体中露过面,但两人一眼就掂出了
“2 号总工程师”的份量。何不疑浑身透着自信,目光炯炯有神,面目清癯,肌
肉强健,只是肚子过早地发福了,破坏了身体的匀称。他含笑把客人迎进屋,交
待秘书:“请把门关好,无论什么电话和工作都给我挡住,今天上午是全部属于
你们二位的。你们想喝点什么?”
两人都要了咖啡。佳佳送来三杯热咖啡,旋即退出,把沉重的雕花门轻轻带
上。这种破格待遇使董红淑受宠若惊,看看斯契潘诺夫,他的目光中也显得有点
意外。何不疑在他们对面坐下,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好像突然改变了主意:“要
不,我先领你们参观一下2 号,你们愿意吗?”
“当然愿意!”董红淑急不可耐地说,把何不疑逗笑了。斯契潘诺夫也笑着
点点头。
“那好,请喝完咖啡,跟我走吧。”
一辆无声的自动车带他们走了很远,车停了,何不疑起身让女士先下车。他
指指周围的丘陵,和绿色植被下露出的红色土壤,问:“知道2 号的地理位置吗?”
“知道,在南阳市的西部。”
“对,是内乡、西峡交界的地方。这儿是世界上已发现的恐龙蛋最密集的地
方,前后发掘出5 万多枚,而在此前,全世界的发现加起来才1000枚。恐龙蛋在
这儿如此密集的原因还未得出确论,很可能这是恐龙灭亡前的最后一片乐土,棱
齿龙、三角龙、剑龙、暴龙群集在这儿,已经意识到了家族的末日,它们苦苦挣
扎着,仰天悲鸣。这是多么悲凉多么回肠荡气的场面!……6000万年后这儿建成
了生命制造工厂,真是世事沧桑、天道循环啊。”斯契潘诺夫微笑着指出:“一
般人不说‘生命制造’这几个字,毋宁说,在正统的理论界中,这样说是犯忌的。”
何不疑一笑:“是吗?在2 号里反倒不大理会这些禁忌。”
外观不甚高大的厂房原来是半地下式的,从里面看相当高旷。工作人员不多,
见何总进来,他们都礼貌地点点头,继续自己的工作。屋内十分安静。三人先走
进“刻印室”,几百台圆柱状的机器一字儿排开,屋内仅听见轻微的咝咝声。何
不疑简短地说,这里的关键设备是激光钳,它们正进行毫微操作,用纯物理的手
段把碳、氢、氧、硫、磷等原子排列成人类的DNA。他介绍得非常平淡,但董红淑
分明感受到喘不过气的敬畏感。
往下的工艺流程就十分直观了,每个人都十分熟悉,尤其是女人。何不疑说,
这儿是活化室,是模拟人类卵子的环境来激活DNA。这儿是分裂室,激活的DNA 在
这儿分裂成8 胚细胞;最后是孕育室,几千台模拟子宫在轻轻地抽动着,几根粗
大的软管又分为几千根细管连在子宫上,无疑是输送养料的。子宫呈半透明状,
从外面就能看到婴儿在里边舞手动脚。忽然,就在他们面前的一具子宫内响起响
亮的儿啼,董红淑一愣,旋即眉开眼笑地趋前聆听,笑着问:“在子宫内就能啼
哭?这在人类中是不多见的。”何不疑简捷地说:“这儿的所有类人婴儿出生时
都相当于四个月大的人类婴儿。至于为什么这样安排,待一会我再解释。”
远处又有几个婴儿呱呱坠地,不过等他们赶到时,降生的婴儿已经被传送带
送走了,送到检验部。董红淑目醉神迷地看着,赞叹这里的宏伟、肃穆、简洁的
美妙和震撼人心的神秘。斯契潘诺夫肯定也被深深震撼了,不过从表面上看他还
能保持平静。
出了厂区,看见十几个类人聚成一堆,大多是近50岁的中年男人,手里都端
着高脚酒杯,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杯内闪光。他们平静地交谈着,似乎是一场非正
式的聚会。其中一人肯定是谈话的中心,忽然那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向两个客
人。客人认出,他就是刚刚为他们引路的那个类人。他含笑道:“你们好,何总
好。我在同朋友们告别,马上就要进入轮回了。”
何不疑点点头,同他握手拥抱。董红淑也机械地伸出右手,握到了对方光滑
无指纹的手指。这时她恍然悟到对方说的轮回是怎么一回事。死亡,他说的是死
亡!中年男人回过头,同众人告别,饮光杯中的酒,把酒杯递给同伴,然后神色
自若地走进一间小屋,向众人扬手作别。
厚重的屋门缓缓关闭了。
董红淑简直是目瞪口呆,她看看何总,看看立在门口的十几个类人。他们的
表情十分肃穆庄严,但总的说十分平静,绝无半点悲伤。屋门旁的一串指示灯闪
了几次,随后变成绿色。十几个类人悄悄离开了。何不疑平静地说:“走吧,回
我的办公室。”
董红淑痴痴呆呆地跟着走了,她忍不住问身边的斯契潘诺夫:“那人真的死
了?”
斯契潘诺夫点点头:“当然。他在那里化作原子,很可能要回到这套流程的
开端,重作DNA 的原料,这就是他说的轮回。”
何不疑唇边含笑,一言不发。董红淑踌躇着,仍忍不住开口:“他们……”
何不疑完全明白她的话意,答道:“他们不惧怕死亡,他们的生命直接来自
于元素,而不是上帝。所以,过了强壮期的类人就自动选择死亡,从不贪恋生命。”
董红淑在震惊中沉默了。
他们回到办公室,秘书又送来三杯咖啡,把一只竹蒌放到何总的巨型办公桌
上。何不疑笑着说,这是一位浙江朋友送来的金华火腿,绝对原汁原味,中午我
请客,品尝一下它的味道。“好,开始正题吧,今天你们一定会写出一条极为轰
动的新闻,咱们事先约定,如果二位因这篇报道获得普利策奖或邵飘萍奖,奖金
可要分我一半唷。”他开心地笑着,“不过宝盖不能一下子揭开,还是让我先回
顾一下历史吧。”
他慢慢呷着咖啡,似乎在酝酿情绪。董红淑几乎急不可待了,侧脸瞄瞄同伴,
他倒是气定神闲。她把情绪稳住了。
“98年前,”何不疑缓缓说道,“即1997年,克隆绵羊的消息曾激起轩然大
波,因为,克隆人类的前景已经近在眼前了。时至今日,我们还能从当时的科学
文献中,摸到那个时代的悸动:恐惧、困惑、迷茫或是急不可待……当然,现在
看来,这些世纪末的燥动显得很可笑,很幼稚。因为最终改变世界的并不是克隆
技术,而1999年的一篇不起眼的小文章。那篇文章说,人类已经接近于制造生命
——不是用杂交、基因嵌接、细胞融合之类生物或半生物的办法,而是用纯物理、
纯技术的方法去排列原子,构成最简单的生命。”
“当时,这似乎是天方夜谭,至少对99。99%的中国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