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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蛋!你王八蛋!」我激动的搥打著他,「你怎麽可以把湘瑶丢下?他会怕的,他很胆小的,可是你什麽都不知道!」
华星北低吼了一声:「我带你出去後再回来陪著他死!」
我顿时停了手,「……真的?」
华星北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重来,我希望能看到他的笑,再也没有悲伤。」
我笑了,身边的士兵不断有人倒下,人人都挂彩,可我笑了起来。
「九爷,湘瑶没事儿,他身子越来越好了,能站能走了。」
华星北惊喜的说:「湘瑶没事?他……我……。你不是说……那晚他流了好多血,他身子一向虚弱,现在真的没事了吗?」
看他喜的连话都说不清,我笑的更乐了。
「九爷,剑给我。」
「你不会用剑,小心伤著了。」
「剑给我,我才敢跟你走。」
华星北犹豫片刻,便把剑反交到我手上。
我掂了掂剑,挺重,我这身量,要是没学过戏,恐怕举不起这把剑。
华星北看我像要走的样子,放心的转过身要带我从侧室走,进了侧室,跨过几具尸体,他把我头压低,要我往狭窄的夹道走,「太师椅下有个机关,把壁饰往上提,从後面绕过去。」
「我不敢走,爷打前锋吧。」
华星北揉揉我头,宠溺的说:「小孩子。」
他走到我前方,我往後看,并没有人跟上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剑,往华星北右肩用力刺入。
华星北发出一声闷响,往前扑倒。
我的心跳又猛又快,连自己都能听到鼓声般的心跳响起,手也轻轻的颤抖著,可是我异常冷静,把华星北伤口用腰带扎起,然後半拖半拉的把华星北拖到走廊上,再把他推到石阶下,一路拖著他到围墙角。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皇帝倒下的中堂,而且大部份的人都带了伤,所以竟没人发现我的举动,我绕到每个院落都附设的小厨房,找到几壶烈酒,带出来,绕著中堂倒了一圈,最後,颤著手,打了火石。
我以为火会是一条线延著酒烧起来的,可是当我点燃的那一瞬,轰然一声,几乎同一瞬间所有东西都烧起来,华星北最喜爱精致绣纱,中堂中从廊柱垂落的美丽纱幛,瞬间成了飞腾的火龙。
之前风云到达时,或许是怕误伤了我,所以他的人只在华星北府外重重围著,高举著他的金龙木牌,齐声喊著:『放下屠刀,既往不究。』
我看著那深锁的门撼动,知道他们在外面试图要冲进来,中堂的火越演越烈,我撩了袍角跪下,把剑高举过头。
门撞开的同时,我抬起头来,看到两排抬著木条冲进的士兵,他们站开来,让出一条道。
迎面而来的,是风云惊讶、不敢置信的眼神。
「皇上死在这把剑下,他杀不了我了。」我微笑著对风云说。
风云极力保持镇定,对身後的人说:「进去灭火,尽力抢救活口。」
他走了过来,把剑拿起,「这剑对你而言太重了点。」
「在生死交口时,没有什麽是太重的。连放火我都敢了,怕什麽重呢?」
「火是你放的?」
我点头。
「你杀了皇上,然後放了火?」
「对,华星北在後院,我把他一条命留著,是为了湘瑶。」
风云看了我半饷,然後粗暴的拉著我站起来,他在我耳边小声急促的说:「无论发生什麽事都要相信我。」
我正在想他说的『发生什麽』会是什麽,他竟把我用力推倒,怒不可遏的说:「将逆贼柳琴官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36
风云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收起了眼中的怜与爱之後,我能解读的,只有他口气中的凶悍与震怒,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这一面,在他一声怒喝时,我竟感到一阵晕眩和恐惧。
当年贵妃被明皇赐死马嵬坡,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可是风云为什麽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样子?
我早有心理准备,风云即使登基为王,也救不下一个弑君的戏旦,他再疼爱我,也得要割舍这份爱,可是他那冰冷无情的态度,还是深深的刺痛、撕裂我的心。
而那失望过後,却是一种解脱。
我最担心的,是风云要如何渡过失去我之後的痛苦,可现在,我放心了,他终究会踏上他的青云大道,我好高兴,自己没有将他从那高处拖累。
他一点都不感觉失去我是痛苦的……我很高兴……
不知为什麽胸口隐隐的痛……
被带进牢里後,我把身子靠在墙上,然後缓缓的滑落地面,全身的力量好像被一下子抽乾,只剩无限的疲累。
缘生则会聚,缘灭必离散,聚散恁匆匆,世事本无常。
在这世间走了一遭,竟是满纸辛酸与荒唐,可幸我有过一个好美丽的梦,梦中伊人俊逸,许下承诺。
这个惜字如金的冷漠男子,曾在我耳边吐露过好多甜言蜜语。
看著灰阴阴的潮湿墙壁,惊恐中的回忆慢慢回来,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这样胆大包天,如果老爷们知道他们眼中娇柔的金娃娃,竟敢举刀放火,或许谁也不敢再欺负我了。
而点点滴滴检视著一切,我心中开始怀疑。
虽然皇帝的死已经无可挽回,我也在众人面前认了罪,可是风云一进门就看出我拿不动那把剑,他肯定也知道谁是真凶,可是他却没有当场点破,为什麽?
我在刘彤家时,风云已经赶到了,为什麽最後到了华星北府里,反而是皇帝先到场呢?
那段时间中,风云在哪里?
疑问一个接著一个,像水底冒出泡泡,在我心底浮沉,你知道,我对『外面』那些老爷,从不肯轻易相信,可好笑的是,无论我想到什麽疑点,都能马上推翻自己,只因我相信他。
风云对我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信任。
我反覆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
在黑暗的牢房中,我没有惊恐,每个脚步声响起时,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希望,我深深的相信,无论在什麽样的情况下,风云会将我再次拥入怀中,强势的、坚定的,如同当初他踏入我的生命里。
露水霜华重,日换星移,我在每一道曙光射进墙角缝隙时,用指甲在石灰抹墙上划下一道痕;强迫自己把所有狱卒送来的饭菜吞下。
有个狱卒曾在递饭时轻挑的抚摸我的手,那是我最後一天看到那个人,我在心底期盼著,那是因为有风云在暗中照看。
到了划下第三十道痕时,我心中的希望依旧一点也没有动摇。
但我的身体变得虚弱,咳嗽几乎不曾停止,指甲因为气血不足而变软,连在墙上刻划痕迹都没有办法。
算起来我所受到的照顾已经算是十分细心了,牢中稻草、棉布、净水不断更新,只是到了不知第几天时,我已无力起身照料自己,只有躺在乾稻铺成的铺盖上咳个不停。
好想念湘瑶。
好想念风云。
那种思念,在黑暗的牢狱中找不到出口,没有对象倾诉,从地面开始累积,慢慢的充盈著狭小的牢房,我想像著我的思念由墙角缝隙溢出,随著微风轻轻飘送到湘瑶耳边,飘到风云耳边。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我在半梦半醒中思念,在滚烫体温中思念,在剧烈咳嗽中思念,思念化成丝,缠的我动弹不得,我开始想,或许我会在见到他们之前就死掉。
因为我的意识已经混乱不清,所以在来人踏入牢房时,我恍恍惚惚,以为是送饭的狱卒。
可是他们把我带出了牢房。
身体再次接触到的,是柔软的床铺;耳里听到的,是涓涓流水声;鼻里闻到的,是花儿的馨香和清香的药草味。
可惜我烧的昏天暗地,睁不开眼看看四周。
我并没有太过喜悦,反而隐约感觉自己或许撑不下去了,这样排山倒海般的病,第一次发生,我不认为自己可以熬的住,只希望能见到湘瑶和风云最後一面。
而他们并没有出现。
在我身旁的人一句话都没对我说过,近乎没有声息的做事。
没有人……没有人会来救我,就像当初被压在陌生人身下……。没有人……
我将这样孤寂离开人世吗?
「琴官。」
到底过了几天、几月、或甚至几年,我不知道,在一片浑沌寂静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我熟悉的,如古寺钟声般令人信任的声音。
我掀了掀眼,重重咳了一阵,又闭上眼。
「琴官,睁开眼,是我。」
我努力凝聚眼力,终於看清楚来人。
「曹大人?」57A6东:)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江南织造曹文殿?
他穿著太监的衣服,深蓝色大袍却遮不住一脸情欲。如果不是他那双高高上扬的丹凤眼,实在叫人难忘,我恐怕已把这位千金掷地的大老爷给忘了。
我想跟著久违已久的人声对话,可是没有办法,太长的等待让我袭下一身病,养在绣幛内的金娃娃毕竟待不了潮湿阴暗的地牢,所以曹文殿的叫唤只换来我挣扎的一瞥。
「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