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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们互相望了望,你一言我一语嬉笑道:“小姐自是不知,那郎中长得好漂亮。”
“是啊小姐,长到可美,奴婢自小到大还没见过长那么美的男人。”
“真的,小姐,简直就像书里头那些画出来的人一样……不,不不,比画儿要好看上百倍……”
“是千倍……比当年的静王爷还好看……”
“呀,小姐,真是好看得要死啊……”
“啐!”眼见她们越说越兴奋,一张张脸全都像被胭脂染过一样,粉得透了红,朱珠赶紧出声喝止:“看看你们的样儿,疯魔了是么,要被老爷夫人听见,还不掴烂你们的嘴。”
一句话一出,那些丫鬟立即静了下来,不安地低头立在原地,见状朱珠转过身预备返轿,但想了想,脚步又不知不觉返了回去,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冷声道:“听你们说的,倒真叫人好奇起来,不如带我过去瞧瞧,若完全不似你们所说,我便先替老爷夫人今日收一收你们这些小蹄子的骨头。”
这话说得让跟在她身后的婆子一阵慌张:“姑娘……”正试图阻止,那些丫鬟却又再度活络起来,立即朝前带路,朱珠便跟随着她们一路穿过长廊往栖霞堂走,到门口处刚要绕至后窗,冷不防门帘一掀,一道身影兀自从里头走了出来。
几乎同朱珠撞到一起,慌得她几乎忘了避开。
随即闻到一股似香非香的味道直往自己鼻中扑了进来,不由更加慌乱,急着一口一声‘李妈妈’,直至身后婆子赶紧上前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才令她适时朝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朝那人看时,仓促间几乎没看清他长相,只依稀一个高瘦个子的年轻男人,黑衣黑发,从她面前静静退开,随后说了句:“失礼。”便转身径自离去了。
声音清透得跟水似的,这让她心跳变得更快,几乎连她阿玛从门内走出都没有察觉。直至婆子轻轻扯了下她衣角,才幡然回过神来,当即从婆子背后走出轻轻行了个礼,垂着头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对着那一脸不悦的男人道了声:“问阿玛安。”
“起吧。”斯祁鸿祥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似在为刚才那一幕感到不悦,却没有直接同她说,目光一转落到了她身后那些丫鬟身上,厉声道:“你们几个做什么吃的!不知有外客在么,领着小姐直往这里走!是不是平素对你们太过纵容了,少了皮肉教训,连起码的规矩都给全部忘光了!”
话音未落,那些丫鬟脸已全部转色,当即通通通一阵尽数跪倒,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知错……主子开恩……”
“开恩?知要乞求开恩,平日就该严谨注意,现才知错有甚用处,来人,拖下去掌嘴,每人二十下!”
说话间,几名奴才一拥而上,不顾丫鬟们又哭又求,拖着便往后屋方向去了,留下朱珠同那脸色苍白的老婆子在一边站着,想讨情却又不敢说什么,只一味低头捏着自己衣角。
“不是在苑里抄经文么,怎跑到这里来了。”这时才重新把目光投向朱珠,斯祁鸿祥冷着声问她。
“李妈妈说您几次拍人来寻过女儿,女儿怕阿玛有什么要事,所以过来看看。”
“哦。”这句话令斯祁鸿祥想起了什么,面色缓了缓,道:“你不说我几乎忘了,早些时宫里差人到府,说太后老佛爷这些天心情好,要召你们几个年轻姑娘进宫作陪。等稍晚些你预备妥当了,去你额娘房里一下,她有话要同你讲。”
一听是太后召自己进宫,朱珠眉头不由蹙了蹙。
心下自是有些不太情愿,却也知道推诿不得,只得应允了,随后跟着婆子返回自己住处,简单做了些收拾,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随后坐了轿子一路往南,去了母亲安佳氏所住的屋子。
一路上,轿身吱吱嘎嘎颠得烦闷,不由又想起之前所见那名黑衣男子,便装作随口般问李婆子:“李妈妈,今儿在栖霞堂那人,李妈妈可对他有所知么?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会同顺天府尹相熟。”
“许是医术高明吧,听老爷称他先生,当是很为敬重的。”
“如此年轻,能高明到哪儿去。”朱珠不屑。
婆子毕竟同那些年轻丫鬟不同,虽主子这样说,也照例的一脸慈笑,谨慎道:“总归是会寻到高人,医治好我家少爷的病,如此一来,姑娘您也不用整日那么心烦了。”
“听说若能治好大哥的病,阿玛便要将我许配给那些郎中。”
“姑娘多心,老爷夫人待姑娘如掌上明珠,怎舍得轻易许配给那些低下的人……”
说话间,已到了提督夫人安佳氏所住的善香居。
安佳氏笃信佛教。
在善香居了立了间佛堂,平时整日在里头吃素念佛,很少露面,即便自己的女儿也很少往来,所以朱珠不知她此番忽然特意要见自己,是有什么事。
通禀后进屋,见安佳氏独自一人在客堂的榻上坐着,手里拈着串佛珠在念经。
听朱珠进门,便放下佛珠直起身,示意她到自己身边身边坐着,然后忽上忽下地看着她,似乎心里头有什么话要同她讲,却一时又无法说出。
母女两生疏至此,怕也只有如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
当下朱珠心里头轻叹了口气,问:“额娘这一向身体可好?”
“好是好,只是你哥哥他……”
每次见到安佳氏,她必提斯祁复,但每次只要稍微提到一点点,就会令她哽咽。于是朱珠笑了笑,同往常一样安慰道:“额娘放心,阿玛已提高了求医的赏金,相信不用多久必会寻到良医,为哥哥治好病的。”
安佳氏笑了笑。
同样的话每天听不同的人说,听得她已经有些麻木,也不存多大期望,只低头继续将佛珠拈在手里一阵拨弄,随后示意朱珠靠近自己身边,伸手将她脸上那张面具轻轻卷起了,仔细看了几眼。
片刻轻轻叹了声:“几日不见,你又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朱珠低头将面具重新扣好。
这面具从她五岁时起戴,至今已带了十三年,有时错觉它已在自己身上生了根发了芽,哪时不戴倒是不适应起来。所以在面具下低笑了两声,道:“总也就这副样子,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做姑娘的哪有不好看的。听说,明儿老佛爷要召你进宫了是么。”
朱珠点点头。
安佳氏沉默了阵,站起身拨亮身旁的烛火,走到朱珠身边按了按她欲待起身的肩膀:“坐着,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朱珠只能继续坐着不动,任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在自己身旁站着,在烛光下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脸。随后手在她发丝上抚了抚,解开上面挽着的发髻,取了一旁的梳子过来,一下一下给她梳理了起来:“老佛爷疼你,想着你,是件好事。不过额娘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姑娘家一不称她的意,便吃足苦头,所以一进深宫,你万事要小心了。”
朱珠点点头。心头有些发热,因为自长大之后,已很少听她额娘同她说这些体己话。
“不过,当讲的你还是要讲,不要因忌讳而唯唯诺诺,被宫里人轻视了去。”
“嗯。”
“还有,别跟宫里的阿哥们多说话,他们对你自是好的,但老佛爷看着会不喜欢。”
“是,尊额娘教诲。”
“还有……”说道这里,手中顿了顿。朱珠不由抬头朝她望了眼,见她眉心微蹙似是在想些什么,便问:“还有什么要女儿记着的,额娘?”
“还有,听说载静从法兰西回来了。”
“静王爷么……”提到他,朱珠眉头不由拧了拧。
看出她的不安,安佳氏用梳子轻轻刮了刮她的发:“我知你从小怕他,但人总会变的,如若在宫里遇见,切记不可对他失礼。”
“……是的,额娘。”
“昨儿刚从你外公家捎来一些上好野参,全是罕见的百年神草,我给你挑了几样最好的,到时除了太后老佛爷那儿孝敬,勿忘给静王爷那边也送去一份。”
“额娘……”听到这儿朱珠不由动了动身子,对安佳氏道:“孝敬老佛爷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女儿去孝敬那个……”
“那个什么?”
“没什么……”咬了咬唇,朱珠没再继续吭声。
安佳氏见状轻叹口气:“你这孩子,别人家姑娘得了这机会,都在挖空心思想要讨他好,你怎的一副要见了虎狼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便见不得女儿的好。”
“额娘说了,人总是要变的,以前年纪小,跟你闹着玩呢。”
“额娘……”
“别说了,明儿带去,按着额娘说的做就是。”
话已至此,朱珠知道自己再怎样说也是枉然,只是本就对进宫心存抗拒,此时心里更烦乱了起来,却又无法说些什么,只由着她额娘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发,自个儿呆呆在榻上坐着,对着窗外摇动在夜色里的树影,一下下无声叹着气。
☆、番外*画情二
辰时朱珠进了紫禁城;被安置在储秀宫外的偏殿里候着;那时其他应召而来的女宾们也已陆续而至;有些相熟的聚在一起叽叽咕咕;或者安静如朱珠那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等待太监们的传唤。
记得第一次到这地方的时候委实是有些怕的,那会儿朱珠才十岁,在额娘的带领下同其他朝廷命官的夫人一起进宫觐见慈禧。当时正值盛夏;宫里宫外花团锦簇,枝繁叶茂,太阳把屋瓦烤得镜子般一片斑斓透亮,着实热闹好看。但紫禁城高高的围墙下却完全无法感觉到这样一种热闹,无论是走在阳光直射的青砖路上,还是雕梁画栋的长廊或宫门里,四周总是暗沉沉,阴测测的。
听李妈妈说,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死在那些红砖金瓦下的鬼魂太多的关系。
每每想到她这句话,朱珠总不由自主会打个寒颤,心头也自变得沉甸甸的,无论周遭多精巧的布置,多稀罕的物件摆在眼前,也无心同其他那些姑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