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荑的私人用品,但那两个孩子,居然将这里翻得这样乱七八糟,这种顽皮的劲头,简直跟柔荑一模一样。括苍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东西,沉重得竟似一块石头。啊,果然是一块石头,一块不寻常的石头。
敞开的窗外的风景,忽然迷蒙起来。下雨了。一股寒流从窗口闯入,让人感受到了属于秋天的气息。括苍走到了窗边,他原是打算将窗户关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看一看这令人讨厌的秋雨。于是括苍倚着窗户,把玩手里不寻常的石头。
月桂,是皇帝赐予柔荑的徽印。为什么是月桂呢?括苍第一次摸到时,曾这么想道。他不喜欢月桂,那种馥郁袭人的芬芳,仿佛具有侵略性。这么一想,倒与柔荑张扬夺目的美丽很是相称。
柔荑失去下落,已经超过了一年。若不是曾经在某个梦境中见到过,括苍几乎以为她死了。但是,梦境又怎么能作为她还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主管王室事务的宗正少卿已经于数月前上疏朝廷,请求宣布王妃已死,以便随时为腾兰王室甄选新的王妃。这一次,他们属意洞海王寡居的长女。
他没有忘记,柔荑出卖了全族人成全他的志向。括苍不喜欢亏欠别人,尤其是女人,所以明知道柔荑不是理想的王妃人选,出于感恩,还是将这个位置赐予了她。是时候,让柔荑离开这个她原本就不适合的位子了。他需要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和荣誉的妻子,她可以不用很美丽,但是要温柔贤惠,要端庄大方。柔荑不具备成为王妃的一切素质,她唯一的优点——美丽,对王妃这个身份来讲,没有任何用途。
黄昏,四名士兵来到农家小院外与同僚交接,马上就要开始一个上午看守柔荑的工作。一名士兵好奇地往门里瞅了一眼,却见柔荑正坐在门槛上,袒胸露乳给手中的女儿喂奶,士兵尴尬地立刻扭过头去。但是其他三名守卫,却因为他的异常表现而好奇,纷纷窥探院内,发出嘻嘻的怪笑。
柔荑始终垂着头,她怀里的这名幼女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不似她之前的孩子那样白皙漂亮。看着她,柔荑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两个孩子,就会想起括苍。柔荑试图逃跑,但流辉吸取上次的教训,二十名士兵日夜不休地守着她,只要踏出这里一步,必有至少四个士兵相随,柔荑根本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
她将女儿的双脚轻轻放下来,女孩扶着她的腿,小心地站稳。她开心地想要跳起来,不断弹着两条小腿,一不小心仰翻倒地。女孩哇哇大哭,门外偷看的守卫们却没忍住笑出声来。柔荑把女孩抱起来,嗔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径自钻入屋里去了。
守卫惊得眼睛发直:“她、她在看我……”
“她在朝我们抛媚眼?这女人独居那么久,肯定是想男人了,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老七,你去看看。”另一名守卫怂恿道。
被喊作老七的守卫心里头纠结了一番,拒绝道:“要去你去。这将军的女人也敢动,想死了吗?”
那名守卫“嘿嘿”了两声说:“你不是最爱在兄弟们面前议论这个女人吗?我看你三十好几了,都没讨到老婆,是可怜你!现在去看看,说不定好事就成了!我们一场兄弟,不会出卖你的!”说着,他还动手去推老七。老七不耐烦地跟他推搡起来。
“你们谁都不用去!”旁边守卫的喊声制止了他们的冲突,“晚上让小陀螺去试她一试,不就见分晓?”“小陀螺”正是年纪最小的那名士兵,因总是被前辈们呼来唤去,忙得团团转而得了这个绰号。
作者有话要说:
☆、水流云散各西东
草长莺飞,百花争艳,初春之际,腾兰使臣前往洞海商榷新年之计。这一年间,曲霞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偏居一隅的南麓叛军首领流辉出其不意地攻占了曲霞北部大片土地,与曲霞东南部的另一支强大匪兵分庭抗礼。流辉目标直指曲霞王都曲流城,一旦曲流失守,流辉的势力将更上一层,必成朝廷心腹大患。
除此之外,使臣还携带了王爷亲自署名的函书,向洞海王之长女求亲。洞海王的长女和括苍年纪仿佛,已寡居数载,括苍决定求婚于这个寡妇,是看中了她是现在洞海王唯一没有夫婿的嫡出之女、洞海世子同胞的长姊。
与括苍曾有一面之缘的洞海王,对这个年轻后辈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时常在女儿面前夸耀。使臣带去的画像又将其尽可能地描绘得尽善尽美,令洞海王女心动不已,终于松口答应“考虑”一下这门婚事。三月暮,洞海世子莲音代表姐姐亲自造访腾兰,商议联姻事宜。括苍在隆裕堂接见莲音,这是最高的礼仪。
洞海世子莲音,徐徐穿过庄重的殿堂,踏着红绒毯,手执笏板,来至阶下。好奇的腾兰大臣们纷纷暗自打量,传闻中,莲音今年不过二十岁,但是他年少时既有才名在外,曾在京都求学,后来游历各地,师从多位名家,是文人墨客推崇的王子典范。容貌虽不似他们的王爷括苍那样英俊不凡,眉目间仍有一股属于未成年男子的阴柔之气,举止的温吞文雅却有过之。
“莲音受洞海王之命造访腾兰,并携洞海珍珠十斛、象牙十对、绢二百匹奉上,问候腾兰王殿下,愿殿下贵体安康、福禄永昌。”对于一个时常需要面对此等庄严场面的王室子弟而言,能说出这样一丝不苟、恰到好处的问候语是理所应当的,但莲音温文尔雅的气度、彬彬有礼的语态,仍然赢得了在场众臣的赞赏。
而括苍似乎更想从莲音身上观察到他姐姐的影子,括苍并非第一次见到莲音,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很好的印象,无论容貌还是教养都无可挑剔,括苍认为,有这样的弟弟,姐姐应当也不会差吧:“世子免礼。我腾兰与洞海同奉皇帝、世世交好,洞海王礼厚如此,孤受之有愧。代孤问候洞海王殿下福寿无疆,惟愿两国王室同气连枝、太平共享。”莲音抬头,望着座上青年俊美无匹的面容,泛起一丝微笑。
为了迎接洞海世子及未来的王府女主人,括苍终于下令修缮望仙台。将一层的隔扇门全部打通,但二楼原先的建筑格局并未拆除,括苍想也许新的女主人也会喜欢这样的风格。括苍领着客人到了望仙台上,今日天空格外晴朗,正是欣赏风景的好时机。
“滨州会后,我父王便时常将阁下挂在口边。父王说,若我这个儿子有阁下一半的风度便好了,还要我时时向阁下学习。”莲音将一只茶杯双手递给婢女,再由婢女转递给括苍。
“洞海王谬赞了。我一向疏于文学,世子文名远播,真教我自叹弗如。”括苍一直细细观察着他的举止,品尝了一口茶汤,道:“世子茶艺精湛。听闻世子年少时便在皇宫中受教,这茶道,可学的是京都流派?”
莲音答道:“不。虽然许多事物,皆以京都为风尚,但茶道一项,仙居远京都甚矣。我游学仙居之时,向仙居王学习一二,可惜学习的时日无多,未得其精髓,让腾兰王见笑了。”
“世子是风雅之士,我却是庸俗之人。茶之于我,不过解渴而已。我虚长世子几岁,学识见闻,远不及世子,真是惭愧。”仙居等东南之地,素来以浮华民风著称,诗、书、茶、酒之于仙居百姓,就如衣、食、住、行之于腾兰百姓,对那样的风气,括苍说不上厌恶,却也一点不羡慕。他的腾兰是偏远贫困之地,百姓们还在为生计发愁,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培养这些风雅的兴趣。括苍又问:“不知令姊有些什么样的爱好呢?”
莲音回答:“姐姐别无其它的爱好,惟爱读书。”“哦?这倒是好事。”莲音微微一笑,继续说:“姐姐早年游历仙居,也沾染了些仙居文人墨客的习性,闲时就召集一些同有赋诗品文之好的友人,既作游戏,也互相攀比学习。先前姐姐对阁下的提亲颇有迟疑,正是因为舍不得这帮志趣相投的好友。”
比起柔荑的喜好歌舞,这个兴趣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除了诗歌,令姊好读哪些文章呢?”
莲音摇摇头:“阁下错了。姐姐最爱读的,并非诗歌,而是时政之论。”
“时政?”括苍摇头笑道,“世事自有君王去定夺,预女子何事呢?”
“这个世界,既是男人的世界,也是女人的世界,女人为何不可以关心呢?”括苍被他问的一愣,莲音补充道,“这是我姐姐教育我时说的话。世事殊异,现在的女人,早就不满足于帷幕之后的那三分地了。姐姐酷爱政治,还经常向我父王建言献策,父王很是受用。父王常常念叨,我这个世子,尚没有姐姐一半的智慧。”
女人是如此善变并且目光短浅,怎么能让她们在政治上指手画脚?纵观古今,在政事上被女人左右的君王,无一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括苍继续问:“那难道女人还可以代替男人上阵打仗吗?”
莲音不假思索地说:“或许可以呢?我八岁入宫,与当今的雪衣公主一同长大。她自幼好着男装,论骑射,半点不输男儿。”按惯例,新皇即位后的第一场春祭或秋祭,四方藩王必须入京朝拜,而初即位的王爷也要在即位后的第一次春祭或秋祭之时入京朝拜。括苍即位之初参加了当年的秋祭,与莲音口中的雪衣公主曾有一面之缘,她与太子雪叶是一对双胞胎,生得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对她并无其余的印象。看着他纤细的手腕,皓白的皮肤凸起一丝丝青筋,括苍暗想,他的骑射技艺一定不怎么样,若是说有女人可以在骑射上打败他,也不是很奇怪。
最终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我不需要一个女人,干预我执政的方式。”括苍如此想道。他宁可要一个柔荑那样只会吃喝玩乐的王妃,也不想在政事上受到一个女人横加干涉。嫡母在世时,她的娘家倚仗太妃的势力作威作福,行凶作恶的是她的亲戚,承担骂名的却是他,他碍于太妃的面子只能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