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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凤棠微微一笑:“你想他怎样?过来和我打招呼叙旧?那王立春也就不是王立春了。他从来也不正眼看我的,看见爹爹也不过是点点头而已。听说他杀过人的。”
“嘶……”陶凤翔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住帕子,紧紧攥住林谨容的胳膊。林谨容低笑道:“早前不是还在吓唬我么?怎地这会儿反倒害怕起来了?”
陶凤翔道:“杀人犯,盗贼,这么凶,谁不害怕?”
林谨容轻轻摇头:“这种人凶在明处,你只要莫招惹他,自然安生,有些人却是恶在暗处,你怎么得罪他都不知道,同样致命。咱们又不招惹他,你怕他做甚?”
陆缄在一旁听见了,不由又看了她几眼。
陶凤翔却低声笑道:“原来你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林谨容奇道:“什么?”
陶凤翔侧头笑道:“罢了,等下我再和你细说。”
不多时,陶凤棠找到了一群操着外地口音正说闲话的客商,上前行礼问好套近乎打听消息。他自有他的一套水磨工夫,借口花样百出,绕来绕去的,林谨容等人听得叹为观止,难怪人家说无商不奸,看看他这样一个平日里看着老实稳重的一个人,撒起谎,说起白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套连着一套。
除了陶凤举和陶凤翔、林慎之浑不在意,其余人等听来,俱是各有反应。林谨容和林世全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身边所有一切能够吸收的东西,林世全更是狂热,在听陶凤堂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林谨容毫不怀疑,他一定能把整个过程背下一大半来。
陆缄微皱着眉头,凝神细听,看向陶凤棠的眼神里颇有几分敬佩之意;吴襄侧头问陆缄:“我做了一个决定,你要不要一起?”
陆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要买粮食和香药?”
吴襄哈哈一笑:“是我要叫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我不单会花钱,也会赚钱”
陆缄没说话,而是偷偷看着林谨容。半年的功夫,林谨容已经长大了许多,有了少女玲珑的曲线,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犹如一枝青翠挺拔的幼竹。隔着面幕,他看不到她的脸庞,但他却能感受到她的专注和认真,以及期待。她怎会有这些见识呢?怎会有这些想法呢?她不同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骄傲、自尊、敏感、善良(当然这个善良只对别人)、隐藏在端庄恬静柔顺下的倔强和不讲道理的凶蛮、冷酷,却又有着少有人能及的吹埙、分茶的出众技艺,还有对于经商的热情和头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一阵风突然吹起来,把林谨容的紫罗面幕吹起,露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下巴,林谨容抬起手来轻轻按住面幕,细白的手指在玉色镶翠绿绣边的袖笼里犹如香葱的白茎,指尖粉红饱满的指甲在日光下闪着珍珠般柔和的光。
吴襄微笑着凑过去:“四妹妹,我厚着脸皮跟着你买点货,赚点小钱花花,你不介意吧?”
林谨容微微侧头,声音轻松悦耳:“不介意。这些东西又不是我家的。我巴不得你们都赚钱了才好呢。”
陆缄垂下眼,把脸转开。
陶凤棠和人套完话回来,吴襄便迎上前去道:“大表哥,我此番要和姑父和你好好学学本事,省得回家他们总是笑我书呆子。”
刚才打听来的消息都证明了林谨容的话基本属实,陶凤棠心情极佳,便笑道:“这么几天功夫就想学会?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自小跟在父亲身边打磨,现在也不过是一只脚踏进门槛而已。各人有各人的命,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你这又是何必?真想玩玩,等我父亲发了话,再带着你们玩玩就是。”
众人走走停停,又买了不少感兴趣的零碎东西,眼看着天色不早,龚妈妈和宋妈妈提醒该回去了,虽则众人都没逛够,陶凤棠还是决定要听两位妈妈的建议,回家。
陶凤棠继续邀请陆缄跟他回去,陆缄这次并不看林谨容的脸色,非常直接的回答:“是该去拜见一下几位长辈的。”
荔枝本来担忧林谨容又会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却见林谨容只低着头翻看林慎之买来的一个象牙香筒,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于是荔枝隐隐松了一口气。
陶凤翔将车帘子掀开一小条缝,看着陆缄的背影道:“阿容,做姐姐的要劝你一句话。你爱听不爱听?”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既然叫你姐姐,自然是姐姐说的妹妹都要听着。说罢。”
陶凤翔放下车帘子,直视着林谨容的眼睛,正色道:“我娘和我说过,不管有多么讨厌和不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离他远点就好,没必要嚷嚷给所有人都知道,给自家惹麻烦。你早前和我说,有些人恶在暗处,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那么你就得谨防了,你这种行为就是得罪人的,不单得罪了他和他身后的一群人,还会让人觉得你没道理,真没必要。我当你是亲姐妹,才和你说这个,你别嫌我多管闲事。”
林谨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懂。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陆缄会和林六定亲,然后成为一家人,他和她的人生南辕北辙,再不会有任何交集,是没有必要再和他一个钉子一个眼的耗,她离他远点就是了。
陶舜钦和林三老爷正与陶氏、吴氏等人闲坐叙旧,具体商谈陶凤棠和林谨音婚事的细节处,忽听得有客来访,还是陆缄,陶氏和林三老爷不由都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102章 啪嗒
林三老爷捋着胡子,皱着眉头问陆缄:“你怎会在这里?早前去你家,你母亲说你尚在太明府,已然派人去接你了,结果你却在这里,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家里可知道?”吴襄他说不得,捧不起,这个却是随便他怎么说怎么训斥都有理。
陆缄垂着眼道:“回三舅舅的话,外甥给家里写过信,得到祖父允许的,不然不敢乱走。不曾收到母亲写去的信,也不曾遇到去接我的人。不过舅舅提醒的好,我是该时常写信回去说明自己身在何处,以免让家中长辈挂怀的。”
分明是违逆了林玉珍的意愿,却推得一干二净,答得滴水不漏,态度还无可挑剔。陶氏在一旁端着茶盏听着,隐隐觉得,陆缄之所以会来陶家给吴氏庆生,还送上厚礼,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庄子上好生照料他,又无辜受了林玉珍气,他想向她赔礼的缘故,心里就有些想维护陆缄。但林三老爷现在过问这些,长辈关心小辈,是情理之中,这孩子也答得不错,遂不插话。
林三老爷果然没甚话可说,只道:“那你现下住在哪里?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陆缄规规矩矩地道:“是住在一个朋友家里,舅舅放心,他家也是正经读书人家,身家清白。”却不回答是有什么事。
林三老爷紧紧追问:“姓什么?住在哪里的?”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响,林三老爷抬眼,只见吴襄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手里的茶盏,好似不是故意,于是不管他,继续听陆缄回答。
陆缄不慌不忙地道:“是姓顾的,住在城西。”
陶氏便给林三老爷频频使眼色,意思是,人家的私事要你管这么细?难道你那个妹子做人做事就那么体面,值得你替她出头?你妹子将来都要靠这孩子呢,你平白得罪人做什么?随便问问表示关心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讨嫌?
林三老爷却不理睬陶氏,还要继续摆威风,正要开口,吴襄“啪嗒”又是一声响,他不满地瞪了吴襄一眼,吴襄没啥感觉,头都不抬。于是忍了一忍,又要开口,“啪嗒”又是一声响,他恼火地又瞪过去,这回吴襄倒是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耐烦。
林三老爷简直忍无可忍,却又不好发作,他总不能指责吴襄,说让人家别弄那个杯子,且,他也怕他说了什么,反被吴襄不客气地当着众人的面一口喷回来,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于是气得白了脸,那话也就再问不下去。
吴氏忙打圆场:“我说陆缄你这孩子太过客气,知道我们在这里,过来走走亲戚我们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
陆缄认真答道:“回舅母的话,早前不曾听三舅母说过,不知是您寿辰,礼物准备得匆忙,拿不出手,还请您见谅。”
陶氏见他提到自家,果然是给自己面子,心中颇有几分欢喜,忙道:“这孩子一向周到有礼。”
陶舜钦适时插进话来:“城西的顾家么?我也是认得的。他家情况不是很好,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你就别给他家添麻烦了,搬来这里住吧。和你几个表兄弟在一处,也好玩。”说着便要叫人去给陆缄搬行李。
林谨容坐在一旁淡淡瞥了陆缄一眼,却见陆缄起身一揖到底:“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外甥待到舅母生辰之时会过来恭贺,其余时候就不叨扰了。”
众人都没想到他竟会拒绝,陶舜钦皱着眉头看向林三老爷,林三老爷忙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陶家舅舅盛情邀请你,你却要拒绝?跟我们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不好么?到时候也好一路回家。”
陆缄垂着眼道:“非是我不识抬举,而是早前和这位友人说好的,他借房子给我住,我借书给他看。我若是搬走,他定然不好意思再看我的书。”眼角瞟了瞟林谨容,见她神色淡淡的,由来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陶舜钦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也就罢了。顾家小儿爱书如命,却苦于家贫不能得偿所愿,其母性情又颇为严谨,管得极严。这样倒是便利了他,但你在他家粗茶淡饭的住着适应么?”
陆缄微微一笑:“干净舒爽,清净整洁,很好。”
陶凤翔便低声笑吴襄:“二表哥,就你毛病多,走到哪里还要带着厨娘走……看看人家陆二哥,和你一般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