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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晓说:“好像打中了,又好像没有打中。”
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发现搭在肩头的棉袄被打穿了一个洞,两人都说:“好玄呀,好玄。”
在树林里又遇见了两个人,潘命和潘让。他俩也是由于退路被阻断而躲在这里的。
潘让扛着一杆三八大盖,这本来是潘秀辉的武器,因为子弹打光了,就叫潘让帮忙拿着。这虽然只是个做样子的东西,但潘让还是觉得扛在自己肩上十分神气。
潘发总队长白了他一眼,说:“把枪交给潘命,你连猎叉都不敢用,扛大枪做什么?”他还记得潘让在鸡贾河边的窝囊表现,对这小子的胆量很是瞧不起。
潘让只好把手里的新式洋枪递给潘命,委屈得差点哭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石板寨里传出了杀猪宰牛的声音,鬼子们正在洗劫百姓的粮食和牲畜,肆无忌惮地毁坏着村庄。
日军把兵力分成了两个部分,大队人马在寨子的民房里住宿,小部分人在山坡上扎营、担任警戒。
入夜以后,喧闹的山村变得死一般的寂静,鬼子走了一天的山路、又打了几个小时的攻坚战,终于疲倦了、也消停了。可是,潘发却睡不着,他想到山坡上侦察一下,看看能不能与溶洞里的乡亲们取得联系。
这时,树林里有四个人,还有三杆洋枪和七颗子弹。潘发决定由潘晓负责掩护,他自己带着潘命摸上山坡。至于潘让,就让他在原地休息好了,“又不会打枪、胆子又小,带你出去有什么用?”
山坡上有两个鬼子在站岗,他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梨洞”的方向。通往洞口的道路被盯得死死的,看来,想要溜进洞去是不大可能了。
山上点起了篝火。透过谷草燃起的光亮,可以看见十几个鬼子横七竖八地躺在谷草上睡觉。潘发和潘命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发现鬼子兵精明得很,虽然睡着了,却把步枪的背带缠在手上、弹药包也枕在脖子的下面,俩人没有办法偷武器。
转了一圈,发现有棵树底下摆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估计装着什么军事装备,于是爬过去拎了起来。潘命在拎包的时候,看见树杈上还挂着一顶日本钢盔,顺手就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两个人美滋滋地回到田坎,在石头后面担任掩护的潘晓接过帆布包,打开一看,搞不懂:“这是什么鬼?”
包里装着九副防毒面具,三个小伙都不认识这是啥玩意。
忙活了半天,尽弄来些没用的东西,潘发很不甘愿,决定再去摸一趟。
潘晓的任务还是望风,他十分诚恳地央求潘命:“兄弟、兄弟,记得帮我偷一顶钢盔回来啊。”
“没问题!”潘命答应得挺痛快,好像鬼子的钢盔是专门给他预备的。
可是,这一回的运气就没有上次那么好了。
有个日本兵被冻醒了,“嗬哟、嗬哟”地叫着,一会儿搬谷草、一会儿拣木柴,来来回回地折腾那堆篝火,好不容易把火整大了,这小子却又支起一口锅,“咕嘟咕嘟”地煮起肉汤来。潘发和潘命只好远远地趴着,不敢动弹。
俩人正等得不耐烦。忽然,山下的石板寨里响起了枪声,这枪声惊动了山坡上的鬼子,他们顿时不睡觉了、纷纷爬了起来。负责监视的潘晓看见篝火旁边人影晃动,以为是潘发和潘命被敌人发现了,“叭勾——叭勾”就是几枪,打得鬼子乱成一团。
这一下,再想偷袭已经没机会了,潘发只好领着潘命跑了回来。
三个人把帆布口袋拖回树林,清点战果——弄回来一些没用的东西,却用掉了六颗子弹,有点得不偿失。
潘发一个劲地埋怨潘晓:“有事没事,打那么猛干什么?现在好了,三条枪只剩下一粒子弹,你看怎么搞?”
潘晓却有点不服气:“我打的才不算猛呢,山下的寨子里打得更猛……”
潘发也觉得纳闷:是谁在寨子里头打鬼子?
三个人愣了一阵神,这才发现——潘让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在石板寨里捣乱的人,是潘让。
先前,潘让被安排在树林里“休息”,队长给他安排的任务是“保管好三件棉袄和两把砍刀”,这让小伙子感到十分郁闷。
其实,潘让并不能埋怨伙伴们“不给面子”。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胆量比不上潘发、枪法比不上潘晓、腿脚灵活不如潘命,再加上鸡贾河边的窝囊表现,人家不带他出去玩也是正常的。可是,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旦别人真的被别人抛下了,潘让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夜里,对面山坡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见。潘让猜想:潘发他们没有被鬼子发现,他们也许已经溜进了“梨洞”,他们也许已经和各自的亲人团聚了……
在树林里傻乎乎地抱着几件破棉袄,百无聊赖。心里一阵阵孤单,眼泪差点掉下来。
一个人,没事干,睡不着,只好胡思乱想。潘让忽然想起姐姐潘傲的尸首还没来得及收殓、依然停放在闺房里,于是拿定主意——回寨子去!把姐姐背出来。
说实话,如果有个人在身边,潘发是绝对不敢提出回石板寨的。可这时候,他的心里十分憋屈、郁闷得有点儿不想活了,脑子一热,连害怕也忘记了。
“姑依凯门”的旁边有个排水洞,洞口是被茅草遮住的、很难被人发现。潘让从那里钻过寨墙,借着夜幕爬进了自家的后院。
潘让知道,姐姐的遗体就在她自己的闺房里。
水族的婚嫁观念是比较开放的,有“招郎入赘”的传统习俗,所以石板寨的女子成年以后,家长都会给她们准备一处相对独立的起居空间。潘傲的闺房就设在后院的墙角上,与主楼隔着一个谷仓。
这时,闺房的门洞敞开着,漂亮的木门和木窗户被拆下来当成了劈柴。屋子里火光通亮,潘让借着火光望进去,看见房间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祭桌上的摆设不见了、地上的香炉踢翻了,姐姐的遗体也不知被鬼子弄到哪里去了。
更可气的是,闺房的床上躺着一个酒气熏天的日本鬼子,睡得死死的、还打着呼噜。
水族是敬鬼的民族,在他们的观念中,亵渎亡灵是莫大的罪恶。眼前的情形让潘让怒不可遏,他拔出刀、冲进屋,一刀就割断了小鬼子的脖子——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刀砍得干净利落,没有惊动其他房间的人。潘让随即拿起鬼子的步枪和挎包,从排水洞溜出了寨子。
到了田野上,他就开始检查自己的战利品。挎包里有子弹、有铁饭盒、铜汤勺、香烟火柴,还有一面日本旗。当然,但最高级的收获还是这杆三八大盖步枪。
潘让没有用过洋枪——刚才好不容易有个扛空枪过干瘾的机会、还被“总队长”剥夺了权利——现在好了,自己有枪有子弹,身边还没有人管,当然要亲自试验一把。
于是,潘让举起枪、瞄准寨门的方向、扣动扳机,“叭勾——”就是一枪。
枪响过后,潘让爬起来就往树林里跑。可是跑了一截才发现:奇怪得很,石板寨里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鬼子们都睡死了?”,潘让觉得十分失望。
日本兵太不给面子了!小伙的脑子一热,决定到寨子里去再搞一枪,非把鬼子吵醒不可!
原路返回,来到自家的房子外面。先探头看了一眼,果然,鬼子们都在睡觉。于是,他把枪口伸进窗子,二拇指一动,“叭勾——”,好家伙!屋里的鬼子全都跳了起来。
大功告成,潘让转身开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观察动静。对于生长在村里的小伙而言,山寨里的每一级台阶、每一块石头都了如指掌,潘让躲在暗处,看着日本人跑来跑去、大呼小叫,谁也找不到自己,觉得十分有趣。
正开心的时候,看见潘发家的门口聚集着一群鬼子,“乌鸦鸦的好多人,距离又不远,老子枪法再差也能打中个把”,潘让信心十足、端枪瞄准,“叭勾——”,不知道打中了没有,反正那一大堆人全都趴下了。
这一枪暴露了夜袭者的位置,引得四周的日军都向这里开火,石板寨里顿时枪声大作,鬼子们再也别想睡觉了。而这时,潘让早已钻进排水洞,跑到寨子外面去了。
回到树林子里,潘让就威风起来了——潘发队长前倨后躬,不仅绝口不提他胆子小枪法差的缺点,反而对他的英雄气概大加赞赏,总队长亲手帮他脱掉湿衣服、还解下自己的棉袄给他穿上,并且当场表示要提拔他当小队长。
礼尚往来,潘让也显得十分豪爽:“总队长,你的枪没子弹了?不怕!我的挎包里多得很,自己拿!”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石板寨里响起了军号声,日军开拔了。
但同时,寨子里燃起了熊熊的火光——日本鬼子放火焚烧了村庄。顷刻间,石板寨的一百八十二栋房屋就被吞没在火焰和浓烟之中。
当外出避难的人们跑下山来的时候,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老村寨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眼看着自己的家园毁于一旦,村民们无不痛哭失声,许多人甚至悲伤得昏倒在地。
寨墙的石头基座上,留下两条标语:“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如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潘发咬紧牙关,在日军标语的中间刻下五个大字:“抵抗者——潘发!”
立刻,被烈焰熏黑的石墙上,出现了一句句不屈的宣言:
抵抗者潘秀辉在此!
抵抗者潘晓在此!
抵抗者潘命在此!
抵抗者潘让在此!
……
蒙老拉已经五十多岁了,这时也拎着一把柴刀跑过来,要求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潘秀辉嫌他年纪大,不愿意帮他写。老头急了:“我有力气!我也要抵抗!昨天下午,我也往河里砸过石头的……”
于是写上:抵抗者,蒙老拉!
第二天,各村寨的头领召开“联席会议”,共同商讨联合抗敌的事宜。
就在石板寨的村民与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