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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扬唇笑得十二分无辜:“九弟,你不都说了还有尉迟尚漳嘛。这件事要真计较起来,一旦朝廷让步,最大的受益方不正是尉迟家吗?就算天骄强行镇压,反正他尉迟尚漳都没了官职,事后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损害……”
“刚被免官就顶风作案,这似乎不大像是尉迟尚漳的风格啊。”楚逢君挺直了腰板。“况且,方才我去户部向寿王核实过了——自尉迟尚漳被免官至陛下明令查察舒家账目,其间不过两日,而后再三四日时间,三州学子就闹腾起来了。”
景帝笑而不言。
顿了顿,楚逢君双手交握支着下巴:“单是从帝都到临州,少说也得耗上四五日,再加上消息扩散,学生们群情激奋进而决定联名上书,这其中消耗的时日必不可少,莫说再纠合恭州与昱州的学生……你说,短短六日内,那些学子怎会作出如此迅捷的反应?”
“这嘛……只要尚漳同时向三州学子暗递消息,也并非不可完成之事。”景帝轻声说。
楚逢君身子略微前倾:“那么在学生当中抛出九王一案之隐情作为噱头,只要天骄追查,我的身份,以及尉迟尚澜当年的所作所为迟早会被弄清。再加上尉迟采的假身份作为连带关系……”
“哦呀,尉迟采的身份有假?”景帝眸中晶亮。
“……四哥,尉迟尚漳都告诉我了。他一早便跟你交了底,你就别跟我眼前演戏了。”楚逢君又是一记冷哼,“尉迟采是假,可她的身份并不假。这一来二去,难保不被人以欺君之罪参上一本。四哥,尉迟尚漳绝不会给人留下这等把柄。”
景帝摩挲着杯盖上光洁的釉面,微笑:“你倒是比为兄更了解他……”
话音未落,景帝脸色陡然一白,随即抬袖掩面。
楚逢君正要开口探问,鼻端却嗅到一缕极突兀的血腥味。
“太上皇,请用这个。”黑衣宫人凑近来,恭敬地呈上一方雪白丝巾。
饶是再迟钝也该知晓眼前发生了什么,楚逢君猛然起身:“四哥!……”“相爷莫慌,这是太上皇的老毛病了。”宫人镇静得格外诡异,还伸手示意他坐下。
“……老毛病?”他素来只知景帝身体不好,没想到已到了呕血的地步。“太上皇可有召过御医么?”
说话间,景帝已放下了袖摆,手执丝巾擦去嘴边残留的血迹:“九弟,不碍事。”
楚逢君紧盯着丝巾上的鲜艳血色,只觉眼皮微微跳动。半晌,才听他沉声开口:“莫非,这才是你退位的真正理由?”
丝巾递给宫人,景帝重新端起茶盏漱口,将嘴里的血腥全数咽下。
见本尊光喝茶不说话,楚逢君转向黑衣宫人:“太上皇何时开始……”“九弟,别问了。”景帝嗓间有些沙哑,“我时日无多,而天骄尚且年幼,若不尽早让他接手政事,则赤国前途堪忧……另外,”他顿了顿,唇边逸出一丝叹息:“你说得不错,三州学子联名上书,是我放出的消息。”
楚逢君怒极反笑:“你是想说你忽然想通了,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尉迟采的人命债?”
“我说过,我已时日无多。”景帝的眉宇间晕开淡淡的哀戚之色:“我想,该到决一胜负的时候了……与宛儿。”
“先别急着说鬼话,宣御医来!”
景帝端坐如常,脸上的笑意业已全然敛去。
闷了片刻,楚逢君二度拍桌而起:“你不宣,我宣!”
“赤允湛!”
楚逢君背对的身形一僵,景帝则是缓缓起身:“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若是用药能济事,我又岂会拖至今日?”
“无解?”楚逢君回过头来,凤眸下是满当当的惊诧。
当年堂堂赤帝,有什么药是他拿不到的?就算穷极所有御医之心力,也必当为他找寻到治病的法子。楚逢君几乎是咬牙恨道:“四哥,看来今日我真是走不掉了。”
景帝不理会他的愤怒:“这是毒,很厉害的毒。裕荷多年钻研毒物,是她告诉我,此毒只能缓,没有解。因为用以延缓毒发之物,也是毒。”他蜷起一根指头在茶盏的杯壁上轻敲一记,“这茶水里头添了一种叫做金茯苓的东西,我饮用它已有四年。据说金茯苓中毒后的症状是身形消瘦,唇色乌紫,而深度中毒者,则是呕血。”
楚逢君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宛儿也在喝金茯苓,所以上次尉迟家的昭仪因她呕血而封锁重华宫,其实是金茯苓的药效发作罢了。”景帝的眼中莫名荡开了一丝亮色,“待到无血可呕之日,便是我与她的死期。”
楚逢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即使如此,金茯苓……何物可解金茯苓之毒?”
“死。”
景帝说着,将桌面上那本没有名字的书册推去他面前,“这书,本是属于你的。不过既是被我先看见了,那么允湛,你要答应我——待我死后,这本书的内容才能公诸于世,可好?”
“若你不死呢?”楚逢君冷笑。
景帝却只是摇头:“我方才说过,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又是好一阵压抑至死的沉默,楚逢君抬手将书册纳入袖中,低声道:“好,那你说,你与舒宛姬是何种打算,决一胜负又是怎么回事?”
“这嘛……”景帝施施然支起侧脸,“你不必知晓了。”
楚逢君的额际有青筋突突跳动。
半晌,只听景帝自嘲似的笑了:
“那时她想要这个天下,我不愿给她,所以她要置我于死地……而现在,天下我要不起了,她却还是执迷不悟。”
*****
“真相。告诉我真相,梁佑微。”枫陵王妃伏在铁门上,如母兽般低狺。
屋内之人默然一阵,却是问:“你是念琴?”
“……我不是念琴,我是高裕荷。”
屋内的梁佑微爆出一阵大笑,末了,他勉强平复下笑声:“凤朝王妃?哈哈哈……真想不到啊,你竟然还活着!这么说起来,从前替你送信的那个小子,便是赤凤卓的儿子?”
尉迟采心头大惊:凤朝王妃?!可……不对啊,她不是枫陵王妃吗,这梁佑微怎会说她是凤朝王妃?
瞥见尉迟采变来变去的脸色,枫陵王妃伸手拍拍她的肩:“小丫头莫要着急,待弄清我要的事实,我会同你解释的。”
“哦?还有个小丫头?”铁链拖曳在地的嘶嘶声向门边靠近来,“让我瞧瞧。”
尉迟尚漳眉心一皱,“不必瞧了,她是尉迟采的替身。”
梁佑微似是愣了愣:“替身……为何是替身?”
“真正的尉迟采被夜枭所杀,而我凑巧与尉迟采生得一模一样,连名字也没有差别。”尉迟采苦笑着开口道。
“夜枭?”
这两个字同时从两人口中吐出,尉迟采吓了一跳,只见尉迟尚漳扭头瞪着自己,而另一道声音则是来自石屋内的梁佑微。
“你如何会知晓‘夜枭’?”尉迟尚漳向她迈来一步,眼中寒芒毕现。
“……”总不能说是长千金告诉她的吧?
枫陵王妃慢腾腾转过脸来:“两位,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咱们得先弄明白,尉迟尚澜究竟为何而死。”
尉迟采连连点头:“先、先弄清父亲的死因,待回到府中,我会向二叔你解释的!”
眼底的冷涩勉强缓和稍许,尉迟尚漳重新转过头去,面色仍旧阴沉一片。
“尚澜大人的死因是坠马不错……”梁佑微思索片刻,这才缓缓说道:“然而那个置他于死地的凶手,乃是舒家宗主,舒仲春。”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桃花请打包带走~(1)
'更新时间' 2010…03…22 22:24:54 '字数' 3491
当年麟华帝自临州揭竿而起,大军南下横扫哀帝残兵时,随侍其鞍前马后的两家,一则姓尉迟,一则姓舒。这两个姓氏在后来几十年的赤国之内,便是“贵不可言”的代名词。
然而接下来的和平年代里,接踵而至的各种变数使得原本子嗣昌盛的尉迟一族面临灭嫡的困境,其中以十年前尉迟家宗主尉迟尚澜的意外死亡最为致命。在那之后,宗主的胞弟与长女撑起了尉迟一族的家门——直至那位宗主长女尉迟采失踪。
“……舒仲春?”尉迟尚漳并无诧异之色,拳头咚地砸在铁门上,嗓音近乎嘶哑:“梁佑微,你敢以你的性命担保凶手是舒仲春无误么?”
梁佑微笑得冷淡:“尉迟尚漳,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终究是改不了了?”
尉迟尚漳咬牙:“舒仲春乃是舒家宗主,不是说撂翻就能撂翻的人,你明白吗?我要的是证据,最直接的证据!”
“梁佑微,你从前不是在信中提到过么?尉迟尚澜是因为一件绝密之物才成为舒家的眼中钉,那绝密之物究竟是什么?”枫陵王妃松开紧握的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尉迟采站在两人身后,从他们的对话中似是模模糊糊地摸到了些什么内情。
那个惯常低调沉默的舒家,或许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平和可亲。麟华帝时代里默契无间、共同辅佐帝王驰骋天下的两大望族,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横生嫌隙。
尉迟尚澜的死,果真是舒家一手操纵之结果么?
“那件绝密之物……”梁佑微顿了顿,笑声又是一冷:“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你!”尉迟尚漳气急,勉强耐着性子强抑下胸中的怒焰:“梁佑微,既然今日让我找到了你,你认为家兄的真实死因你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吗?”
梁佑微并不买账,冷笑:“我梁佑微敢用真名留在此地,难道还会惧怕于你么?”
枫陵王妃拉住尉迟尚漳的胳膊,“尚漳,冷静!这是激将法,他在逼你交底!”
“交底?我尉迟尚漳的身份还有什么好说的!”
“十年时间,谁能证明你尉迟尚漳没有掉转头来替舒家卖命?”梁佑微再添一把火,“连长千金都能有假,说不定九王殿下早就惨遭毒手……”
“闭嘴!”
尉迟尚漳一声厉喝,满面俱是怒血翻涌的红:“我尉迟尚漳若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兄长,便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发毒誓于我毫无意义,尉迟尚漳。”梁佑微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除非让我亲眼证实了九王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