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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是一座叫做牛角山的大山,名字虽不好听,却巍峨险峻,多有鸟兽出没,人迹罕至。翻过这座山,便是紫旭的边境州郡南濛。
而镇南一条小河,东西相贯通,穿过整个山谷,顺流而下便可到达紫泯江,通过水路可以直接到达湮州,湮州离枭阳国不过数百里的距离。
百里垚和南山君要去枭阳,而苏嬴和桂儿要去南濛,最后一站便是约在这里。
三人讨论的都是枭阳国内如今的局势以及扶月侯未来要做的部署。虽然都是正事,南山君闻雅却没有让他那些妖媚的歌舞姬离开,只是吩咐这些女子守立在外。桂儿这才知道,这些看似柔弱的歌舞姬都是闻雅从鹿鸣城一路带来的,不光精于歌舞丝竹,更擅长的,是舞刀弄剑。
大名鼎鼎的谋士贤人南山君,养了一群会跳舞唱歌的女保镖。
桂儿不得不又一次对此人刮目相看了。
如今的枭阳国内,星罗公主替身一事已被南山君设计揭穿,而国君新丧,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出殡当日,作为嫡女的百里淼必须回国,而且必须露出真容,她只有利用这个机会来堵上悠悠众口,否则民心所向,一旦猜测成了定论,大势必去。
因此扶月侯一派的成败,也就在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内。
南山君懒洋洋的托着腮,拿着一支蘸满了墨的笔在砚台上舔来舔去,问道:“两位觉得,若是星罗公主想要上位,会用什么方法呢?”
百里垚撇了撇嘴道:“无非是先拥立太子然后挟君禅位,狠一点的,就直接踢了皇兄自己继位,”
“说的不错,就是这两种法子,只不过……”南山君提起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两个圈,又在其中一个圈上点了点,“她要是直接踢了你那病秧子皇兄,绝不会是因为狠心,一定是因为迫不得已。”
百里垚呆了呆:“为什么?”
一旁一直静听不语的苏嬴此刻终于开口:“禅位名正言顺,不留把柄。”
南山君不由抚掌大笑:“三公子真乃闻某知己也!”说罢朝着百里垚道:“小侯爷你想想,星罗公主毕竟是个女人,百姓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养在深宫不常抛头露面的小姑娘而已,那么,她若是想登上皇位,显然是支持储君登基之后,新任的皇帝再下旨让位对她更有利,即不会惹来不必要的猜忌,也不会破坏她的好形象。上位者向来在意名声,留名青史须得清白才好,若我是星罗公主的幕僚,一定首选这一条路。”
“而反观强行夺位一途,虽然直接,但是一来皇宫中耳目众多,宫廷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要一击得手也不是那么容易;二来,不管是暗杀、毒杀还是逼宫,牵扯的人都不少,难免留下证据,将来万一传出去,做皇帝的可就要失民心了。”
百里垚渐渐皱起眉头:“所以?”
“所以她一定是想要善了,而我们,就偏不让她善了!”南山君手中的笔在圈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笑道,“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赢。”
百里垚闻言,半晌才点了点头:“闻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逼百里淼没有选择,不得不兵行险招弑君夺位,然后方能占得先机攻其不备。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些行动的调遣和部署,桂儿听着听着便没了兴趣,不知何时竟神思迷离,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睡是醒。
直到耳边传来南山君戏谑的笑声: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的……”
百里垚甚是虚心求教:“闻兄请说。”
“就是本君亲自出马,上演一出美男计……”
桂儿被一口滚烫的茶水喷的一头一脸,彻底的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看到百里垚一边扯着袖子忙不迭的在她脸上胡乱擦拭,一边指着南山君,嘴角抽搐,似乎是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
只是他的手没擦两下就被苏嬴抓住放了回去,苏嬴低头看了看桂儿湿淋淋的额发和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眼睛微微一眯,抓着她的手就站了起来,低声道:“我们先回房。”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百里垚的嘴角再度抽搐起来,南山君却有些不依,轻嚷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要走?我可是认真的,虽然本君比不上三公子的花容月貌,到底还算有几分姿色。星罗公主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女人,若是有英俊男子温柔体贴倾心相待,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百里垚忍不住大叫:“闻雅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自恋狂!”
苏嬴却淡淡的打断他道:“你没有机会的。”
“没有么?”南山君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星罗公主身边有个挺厉害的人,是当年苗疆北溟朱衣的后裔,手下有好多会妖术的人。而且那人年纪尚轻,听说长的也不错,不知道和本君比起来,哪个更得公主欢心……”
桂儿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苏嬴看了她一眼,不再听南山君废话,转身就走,连句“告辞”都没有说。
可桂儿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径直往前走去:“南山君博闻广识天下闻名,桂儿有一事请教。”
南山君倒是一愣,随即笑道:“莫姑娘请说。”
桂儿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道:“南山君可曾见过此物?”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她掌中握着的是一只香囊,绣着古怪的兽形花纹,一侧被利器划破,露出里头的香屑,金色丝线的一端也被扯断了。
南山君接了过去,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在鼻端闻了闻,挑眉道:“这个不是南疆的凝泽香嘛?在苗疆一带挺多的……”
“是毒?”
“不是毒,只是一种安神用的药。”南山君将香囊还给桂儿,“这种香料据说是一种长在有瘴气的沼泽地里的草叶晒干磨粉做成的,大的功效没有,就是在人睡着之后能够安神静气,睡眠安稳,难以被外物打扰。家里有人夜间多梦失眠容易惊醒,苗寨里的人就会去采这种草叶来制香,跟我们中原的‘宁神丹’之类的药物差不多。”
桂儿的脸色却愈加苍白,追问道:“那,是迷香吗?”
南山君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迷香,因为这药对清醒的人是没有作用的。非要说的话,只能说让人睡觉的时候失去知觉……”
桂儿的手一紧,将香囊重新收入怀中。
原来……如此。
这是她撞见韩烬和星罗公主见面那一晚,在床上发现的香囊。
在鹿鸣城的每个夜晚,她的床下恐怕都系着这种凝泽香,而能够这么做的,只有……韩烬!
他有很多事不想让她知道。
可又是谁,一定要在那一天要让她知道真相?
她捂着心口,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仍然会痛,躲不开的阴霾。她恨自己仍然这么在意他的事,却又无能为力。揪着眉,再不多说,就要告辞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守在门外的南山君的歌姬突然冲了进来,脸上再不复娇媚动人,却是满脸严肃,急急道:
“公子,有刺客!”
第十四章 爱别离(一)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蓝色的亮光从脑后划过。苏嬴随手从桂儿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扔出,簪尖擦过歌姬鬓边,正与蓝光相撞,余势虽未消尽却偏了准头,只打落了她耳上的水晶坠子。
“有毒!”
望着地上闪着蓝色幽光的异形暗器,百里垚不禁低呼一声。
苏嬴只看了一眼,沉声道:“阿垚,这些人恐怕是冲着你来的。你带着南山君先走,船已经准备好,停在镇南渡口,山腹中有支流直通紫泯江。”
百里垚答了一声“好”,一脚踢开眼前的桌椅,抓住早已躲到墙角的南山君,急道:“闻兄我背你,快上来。”
南山君脸色一变:“我才不要男人背!”
“事态紧急,由不得你!”百里垚手下一使劲,不由分说便把南山君往背上一丢,用手牢牢托住,回头道:“唱歌的姐姐们,我带闻兄先走,麻烦你们尽量多抵挡一阵,我们在镇南渡口会合。”
说罢又一脚踢开窗户,背着还在挣扎叫唤着“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的南山君,飞快的窜了出去。
窗外顿时响起一阵暗器破空而来的刷刷声,南山君也再不敢叫唤。片刻之后,女子的娇叱声,兵刃相交的摩擦声,杂乱的脚步声连番响起,显然有人要追,但被那群会武的歌舞姬拦了下来。
屋中顷刻间只剩下两人,桂儿环顾左右,问道:“我们去哪儿?”
苏嬴答道:“哪儿也不去,先留在这里。”
见桂儿目露疑惑,苏嬴拉着她朝屋后走去,在角落的屏风后推开一扇小门,里头是一间很小的琴室,只放着一架书和一张琴。
“这里?”这里和外面有什么区别?
苏嬴点点头:“先在这里等一等。”
可如此静默着坐了半盏茶时分,外面屋子里却悄无声息,就连屋外的厮杀搏斗似乎都停止了,所有的人仿佛都消失了踪影。桂儿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元宝!”
虽然元宝身边有白洛相护,但毕竟不在自己眼前,她始终不能放心。
苏嬴却突然伸出手指按在她的唇上,另一手及时拦住将她搂了回来,低下头近乎耳语道:“别出声。”
话音刚落,外面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推门的声音,很轻,就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一个声音道:“宗主,这里没有人,扶月侯和南山君已经逃走了。”
桂儿浑身一僵,这声音她认得,是那天在船上遇到的玄武。
那她口中的“宗主”……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然剧烈,几乎要破腔而出。
熟悉温润的嗓音,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起来像在屋子里踱步。
她用力的咬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