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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在重要的典礼上惹恼了麟王,想要扶持麟王登基之后要挟他让位,这个计划恐怕已经很难顺利达成。
而这个结果,正是南山君当初想要得到的。韩烬和百里垚逼不得以的选择了风险更高代价也更大的方法——暗杀太子。
可是这样的部署来得太快,帝陵中的仪式尚未结束,这一切,他们是否也能预料到呢?
是否有应对之策?
她想起满室立于百官中的翩若惊鸿的身影。他——会来吗?
正沉思间,竹棚外的雨帘中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宗主,人来了。”
韩烬点了点头,抓起一旁的披风将桂儿裹住,道:“跟我来。”
第十七章 帝陵秋(三)
桂儿随着韩烬隐在一棵树后,居高临下的望去。
整个峡谷前宽后窄,呈喇叭口状,而他们脚下,正是整个峡谷中最窄的部分。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正慢慢的朝这里移动,夹杂着呵斥声和马嘶声,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
“将麟王引到寝殿之外偷袭,再利用夜色将他和部下一路引来这里。这其实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但兵贵神速,先机比什么都重要。百里垚和南山君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下手。他们这次来帝陵,为了得到麟王的信任,带的人并不多。”韩烬静静的看着下方涌动的光流,一字一句的解释着,也不管桂儿有没有兴趣听。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突然问道:“如果这里出现扶月侯的人,你杀不杀?”
韩烬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猜到了她的用意,目光一冷,淡淡道:“挡路者死。”
她皱了皱眉,越发全神贯注,盯着那群渐入埋伏却不自知的人,却不知道究竟是想从人群中看到他,还是看不到他。
韩烬垂目看她一眼,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模样古怪的短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低沉如哀泣般的声音顿时传遍了山谷,某处顿时传来相合之声,一而再,再而三,不多时,整座山谷响成了一片。谷中正在仓皇逃退的人群为这笛声所惊,愈发慌乱起来,有如惊弓之鸟,纷纷推挤着往前,竟连基本的阵仗都无法保持。
离得近了,桂儿才清楚那是一群执矛拿剑的士兵,约有两三百人,簇拥着中间一辆装帧华丽的马车。看这阵仗,车中坐着的应该是麟王百里鑫了。
很快,她就明白了他们的惊慌为何而来。
只见离队伍百米开外的夜色中,倏然出现了一群黑影。一队古怪的骑士踏雨而来,□的马比寻常的马要高大许多,一色漆黑,更可怖的是,马上拿着雪亮刀刃的士兵竟然是一个个眼眶深陷,没有半分血肉的——骷髅!
方才,正是这些超乎常理的骷髅骑士将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逼得抱头鼠窜。
麟王的士兵中已经有人尖叫起来,桂儿也忍不住低叫一声,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眯了眯眼,不确定的问道:“……傀儡术?”
韩烬不慌不忙的松开唇边的竹笛,道:“你记起来了么?不错,正是红巫坛的秘术傀儡术。身为圣女的你,理当认得。”
桂儿脸色有些苍白,当年朱衣门中的祭坛都有各自的秘术,本以为灭教之后尽数失传,却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重现。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眼下的情势也不容她再说什么了,韩烬的笛声一停,相合的笛声也随之消失,让人背脊发冷的安静只延续了片刻,周围山崖上便响起了沉闷的山石滑动之声,黑暗的树丛中随之亮起了点点火光,火光背后,一个个黑衣武士戴着狰狞的鬼神面具,手中的弓弩拉满。透过雨帘,桂儿甚至能看到箭尾的黑羽在夜雨中微微颤动。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是谁轻啸了一声,千百支箭突然在同一时间离弦,耳中满斥着箭矢破空的声响,夹杂着雨珠被击碎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射向被驱赶到谷底的血肉之躯。尖利的箭簇扎进身体里,一时间,哀嚎声,惨叫声,呼救声,以及“保护麟王”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第二波箭雨尚未落下,土石轰鸣声却越来越响,伴着从高处落下的簌簌泥石和断裂的树木断裂,一路摧枯拉朽而来。不知是谁惊慌的高喊了一声:“前方有埋伏!落石……”
话尾被巨大的石块撞击声吞没,峡谷的正前方被纷纷滚落的大石一瞬间截断,跑的快些的人都被无情的埋在了泥沙碎石之下。尘土烟雾弥漫,就连细雨也掩盖不住。
前路被封,后有魔鬼般的骷髅傀儡,高崖上埋伏着弓箭手……四面环敌的麟王士兵们顿如同笼中之鸟,走投无路,只能无措的乱窜,结果也只有一死。
凄厉的惨叫声一刻不停,她望着眼前地狱般的一幕,只觉得手足发软,颤抖着唇,喃喃道:“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成王败寇而已。”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古往今来谁不是一死?作为士兵,就算没有死在这里,将来也会死于沙场,死于君王发起的任何名目的战争中,没什么好同情的。若是哪一天我技不如人,死在别人手里,我也不会埋怨任何人。”
她改用手掌用力的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也正是她捂住了耳朵,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那声清越的箫声,直到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朦胧血腥的夜色山峦中,她才定定的凝住眼神,不自觉的,放下了手。
“呵,他还是来了。”韩烬的笑声冰冷彻骨。
第二波箭雨因为那摄人心魄的箫声而慢了几分,在这短暂的间隙,苏嬴清冷的声音如冰泉般回荡在谷中:
“各自散开,躲到崖石下。”
无人指挥正四处躲藏的士兵在这一声提醒之下,顿时恍然大悟,纷纷辨明了方向,寻找凸出崖面的岩石。
峡谷两端的山崖虽然陡峭却并不光滑,大大小小的石块鳞次栉比。有些临近崖底,挡住了一小片阴影,就成了羽箭射不到的死角。只要贴着崖壁躲在石下,便不会被射伤。
苏嬴的话音才落,箭雨便再次落下。幸存的士兵寻找到了躲避之处便各自迅速散开,一时间只剩下那辆华丽的马车孤零零的在峡谷中间,四匹拉车的马都已经死了,赶车的侍卫半挂在马身上,背上扎的犹如刺猬一般,已死去多时。
强大的攻势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来保护车中的人。
桂儿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白色的人影,“踏雪寻梅”的身法精妙无比,在箭雨中躲闪,依旧像闲庭信步一般优美。好几次箭簇擦着他的鬓边发尾而过,险险的射穿衣袖,带下一小片白帛,她的心都会随之抽紧,不得不将手按在心口,才能抑制住快要冲口而出的惊呼。
他拍开毫无章法的箭簇,靠近了马车,纵身跃上车座,提起脚边的一把钢刀砍断缰绳,足尖连踢,配合手掌运劲,庞大的马尸被一一移至车身两侧,堆叠起来,挡住了大部分射向车身的箭。
即使相距甚远,桂儿也能听到车厢中传出颤颤巍巍的声音:“外面……外面何人?”
苏嬴的声音带着凌厉之气:“王爷请留在车中不要出来!”
那声音明显一振:“是苏先生么?”
苏嬴挥动玉箫挡开两箭,没有说话,车中的麟王却十分高兴,大声道:“苏先生今日若能护得本王安全,本王回宫定重重有赏!”
苏嬴还是没有回答,高处的韩烬却冷笑了一声,又从怀中掏出竹笛吹响。
短短的一声清音,却让弓箭手们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阴厉的呼啸声,随着发声之处望去,竟是堵在谷口的那一队骷髅骑士,正扬着黑色的旗帜,策马而来。
苏嬴白衣飘飘的站在车顶,看了一眼宛如从地狱而来的黑色骑兵,又缓缓的移开目光,朝着竹笛声响起的方向看过来。
明知他看不见自己,桂儿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耳边只听到韩烬说:“玄武,拿弓来。”
她急忙转头,正看到韩烬接过一张玄铁大弓。这张弓比普通的弓弩要大了一倍,墨黑的弓身发出丝丝点点冷光,花纹古朴,望之不俗。
韩烬面无表情的拉满弦,弦上搭着三支黑羽长箭,箭尖生着倒刺,蓝光幽幽,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他的手腕很稳,目标直指谷中的白衣人。显然只要苏嬴一动,连环三箭就会离弦而出。
桂儿吸了口气:“你要……杀他?”
“我说过,挡我者死。”韩烬冷冷回答,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唇角却弯出一丝弧度,“你是害怕,还是不舍得?”
又问:“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我呢?”
这些问题,她全都回答不出来,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她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从前做圣女的时候,大祭司们处置误闯祭坛的外人和叛教的教徒,她从来没有劝阻,也不会施与同情;就算如今,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瞬间死去,也只是觉得寒心,却没有想过要去阻止,她同样承认,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人丧命。
那么现在呢,她能否心安理得的看着苏嬴死在韩烬箭下?
如果不能,又是为什么?
五年前他的冷淡疏离,五年里他的不闻不问……这五年,她从高高在上的圣女之位落入凡尘,粗茶淡饭,艰难度日;她什么都没有了,连记忆都没有了,却还要一个人带着他的孩子,可他,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与他血肉相连的人……她难道不恨他吗?
她恨不恨他?
她想不想他死?
这么久以来,她似乎还是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在这个凄风冷雨的夜晚,在尸骸遍地的峡谷,居高临下的,危机四伏的。她怔住了。
骷髅骑兵渐渐靠近,苏嬴却仿佛知道高处还隐藏着更大的危险似的,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车顶,静静的看着韩烬所在的方向。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