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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飞出几丈的距离,便欣喜地看见秦将军带着一对骑兵正向小渔村飞驰,他眼尖地发现了我,勒马停下,叫道,“小郡主。”
我亦落下在他身后,而骑兵队已经分成两路,一路赶往小渔村,一路留下阻截了梁镇王。
我一口气舒出,仰头问道,“秦将军亲自来了?怎生赶得如此即时?”
秦将军傲然地摸了摸手上的方戟,胸满成竹道,“自中午时分便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村庄里一有动静便一拥而上。”
我稍一点头,收了手上的银鞭,拱手道,“秦将军神算,存菁拜谢,先行别过。”
那秦将军斜眼一瞄我,又将脸骄傲地转向了梁镇王处,草草回礼道,“不敢,乃是淳王爷妙算。”
我一愣,脱口兴奋道,“他醒了?”
说完不待秦将军回答,飞身前往南阳北门——那个我与他约好的地方。
天上的雨月下越密,潺潺缠缠,与夜色混在一处,幕天席地,烟色朦胧,却是沾衣欲湿,杏花牛毛一般。城门处挂着两个通红的灯笼,照的城门下的一切别样不实。
石狮红灯下,一人撑了柄纸伞立于月色雨烟之中,面上神情淡墨温和,嘴角噙着一抹笑,随雨默化般浅淡,“这身衣服,我不喜欢。”
许天荒地老
只身步步海天涯、路无归、颜满霜。彼年豆蔻,谁许了谁、地老天荒。
我缓缓向他走去,看着他的表情变幻不定,先是疑惑再是严肃最后惊惶。而我,心未死,却已铸满了沧桑。
终于站定在他的面前,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汲取温暖。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一只手圈在了我的背上,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要丢下我,和他世外桃源去了。”
我鼻子发酸,身上一阵阵的战栗不止,闷闷道,“我在香炉里给你告诉你了啊,我会从北门回来的。”
他用头蹭了下我的脸颊,埋怨般的撒娇道,“我知道,一进你的房间就知道了,凝神香加上百元香,香味特殊,闻起来味似颜竹香,便是告诉我你是跟着梁竺彦走了,香炉里一个不规则的靥兽,正是北门的护门神兽。所以我安排好秦昱等人的行动,便在这里等了。等了一下午,你都没有出现……”
我自他胸前抬起头,几乎不可置信这样的语气会出自都予熙的口中,却见他也正在看着我,一触到我的眼神立刻弹开,风轻云淡地仿若不曾说过话,但是在灯笼之下因为难为情而凸显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窘迫。
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故意抬起双掌挡住他的脸,“让我想象一下你应该是什么表情。”
都予熙却不打算配合,一只大手将我的两个收完一扣,压至他的胸前,佯怒道,“这是什么样子?快跟我回去把这身湿衣服换掉,难不成还想大病一场么?”
我的手恰好被他抓着抵在他的胸前,姿势怪异,我一皱眉头半真半假地道,“啧啧,淳王爷,原来您有这种爱好啊?您早点说么,奴婢好天天摸两把啊!”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抚了两下,冲他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都予熙闻言初时一愣,随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重重一叹气,顺势一扯我的手腕,将我扯进他的怀抱,头倚在我的颈间,弄得我一阵怕痒的缩脖子,“菁儿,别这样,要是难受就哭一会,是不是他出事了?嗯?”
我浑身一紧,僵在原处,眼眶湿润,我本不愿告诉都予熙我内心有多么的煎熬,若是梁竺彦安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坦然的跟着都予熙过活;但是如今,他真的死了,死在我的面前,带着无限的遗憾和不甘,无论这整个事情到底是谁是谁非、谁对不起了谁,我都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和都予熙双宿双栖的勇气。
想到这里,我已经说不出话,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流成了泪河,只是趴在都予熙的背上,点了点头。
都予熙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不要难过了。他走了也好,现下平静地走,总好过日后被押上京师,受千刀万剐之苦。”
我背上一激灵——是了,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主谋更是要受千刀万剐之刑的。
在都予熙的肩上蹭了蹭,这个男人,心系社稷,一心为国,人说他铁面无情,我也记得他曾经说过,杀梁竺彦的机会只有一次,然而他却为了我,私自放走了谋反的主谋,不说这件事情若是捅了出去,哪怕都予熙再是皇帝的胞弟,也要被处以极刑的,只说他自己内心的这一关,当初怕是也挣扎难熬过的。
思及此,我抽泣着出声,“少爷,谢谢你。他把一身功力给了我,若不是你放了他,我现在会愧疚致死的……”
都予熙呵呵一笑,抚了两下我的头颅,“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字。我救他,本意是想弥补你的遗憾,让他远走以保一命,不料他却还是回来了。快别说了,你身上都湿了,还是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再慢慢聊。”
我点点头,想起胸前还挂着的千丝蛊解药,确实应该快些回府去,用清酒化开,让都予熙服下。怎奈双脚虚浮,完全使不上力气,软软一靠,又倒在了都予熙身上。
他将伞递给我,扶着我转身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我略一犹豫,便靠上去趴在他的背上。
一回府,都予熙连忙招呼了丫鬟们给我梳洗更新,我则让人叫来师父在东花厅等着。
梳洗完毕,我进得花厅取出那枚解药给师父过目,又着花厅里的丫鬟拿来了清酒等在一旁。
我正抬头找都予熙人哪去了,便见都予熙手捧一碗药进了花厅。他一见我,未有笑容,只是眼里的波光藏不住他的蜜意,“菁儿,喝点药御寒,别着凉了。”
我接过药碗,闷口气一饮而尽,正皱着眉头咂着嘴巴,不期然被都予熙塞了一颗大绵糖在嘴巴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手上一松,眼眶一红,半晌才反应过来,见都予熙已经眼疾手快接住了急急下坠的碗,正望着我揶揄地笑,他背对着厅门,那一笑和着融融的灯光,竟像隐在月色之下,叫人心中一漾。
那颗糖实在巨大,我一口勉强含住,口齿不清地嗔道,“你做什么这么野蛮,不会温柔一点请我吃么?”
他又是一笑,伸手捏了捏我鼓鼓的腮帮子,那声音肉麻的我连起了三层鸡皮疙瘩,“这样多好玩啊!这绵糖是少爷叫人定做的,是不是很喜欢?”
我摸了摸觉得凉意阵阵的脖子,刚想把那块绵糖吐出来在脚底下踩上几下,却听师父在身后猛咳嗽。
我回身跳至师父身旁,关心地问道,“师父,您不舒服么?不会是生病了了吧?”
师父将那颗解药扔进清酒里,一把推开我,嫌恶地说道,“去去去,口齿不清就算了,还乱喷口水。你师父我可不是那边的傻子,”说着一指立在那不知所谓的都予熙接着说,“喜欢你的口水。真是肉麻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我一听连忙捂上了嘴,细细琢磨了一下师父的话,实在是颇有歧义,于是立刻讽刺他道,“师父,您这话真是太有内涵了!看不出您一个修道之人还有如此内涵。佩服!佩服!”
师父朝我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听没听出我那层不纯洁的意思,只管晃着装有解药的清酒杯子,走到都予熙面前递给他,“小子,喝了吧。喝了,我殷奎便不欠你什么了,免得下次看到了崖老头都叫我没底气。”
都予熙双手接过杯子,道一声谢,仰头饮下。
师父见状满意地背手而去,完全不理会我尚在背后拼命地喊他。
师父一走,花厅里只余我和都予熙二人。我走上前去扶住他,问道,“好些没?有没有什么感觉?”
都予熙摇了摇头,“没有。这千丝蛊若非牵动功力便完全觉察不出,那么同理解药也当是默默无闻了,所以哪有那么明显。不过自喝下解药之后,脉速和静络都平顺很多,想必很快就好了。”
我心中稍稍安心,复又想起梁竺彦的交待,要我抱住梁颂颖的性命。而梁颂颖早已嫁给了七王爷为妻,人说嫁女便与娘家无甚关系了,不知这梁颂颖可否算是都家人而非梁家人了呢?
我忧心不已,将这个疑虑问给了都予熙。都予熙微微一沉吟,踱步至花厅的软榻上坐下,面色凝重道,“菁儿,没那么简单。试想,若是你的父兄造反被诛,一家连同九族皆不得保,你想不想复仇?”
我点头,“想。”
“这就是原因。不留活口,未免后患,这是最大的原因。况且,”他说到此处一顿,“若是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除非无血无情,否则谁愿意苟活?”
我讷讷道,“我娘亲。”
都予熙闻言一抚额,叹道,“菁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你娘亲活下来不也是辅助三哥登基,为一家报仇了么?”
我还想辩驳,告诉他才不是我娘亲辅助都予逸登基,而是都予逸一次又一次拿我娘亲当做筹码。不过想想说这个也无用,还是说说正题来的紧要,“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不会放过梁郡主?”
都予熙闻言又是一阵叹气,走过来抱起我返回塌上,将我搂在怀里才道,“菁儿,若此事交由我处理,我定当放她一条生路,连梁竺彦我都能为你放掉,何况一个不相关的梁颂颖?只是,这件事断然不会送到我手里来办。”他一顿,摸了摸我仍旧含着糖的脸颊,“我想,菁儿你比我还要了解我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知道,当然知道——都予逸看似不着边际,个性散漫至极,又是个一惊一乍的胚子,给人的感觉无非就是轻浮稚嫩。殊不知,内里的都予逸其实狠辣无比,手腕智谋比起都予熙来可谓疾风闪电,无情冷血,上一秒他也许还在和你微笑,还是你的至交,下一秒就已经沦为他的手下亡魂。
就是这样,我才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