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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的童子倒是规矩得很,和和气气地为我通报,让我见到了北极仙翁。
北极仙翁如三界传言的那般,眉目生得十分慈善,留着花白的胡子,随时皆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得生出三分好感来。
听我报了来处和来意之后,仙翁沉吟着一张面皮,兀自叹了两叹,道沛衣是他的仙孙,小时一直崇仰着司战神君,想有朝一日能拜得司战神君的门下,做他的弟子。如今就连仙翁他自己亦不知道,当初送沛衣师兄去昆仑山修行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只道,若是每做一个决定之前便能窥得结果,又何故中途生出许多端倪和变故来。
仙翁他老人家没与我多做寒暄,而是径直带我去了北极的十里寒冰地底下。那里冰封着我的三师兄。
这几百多年来,三师兄便一直在那里沉睡着。沛衣师兄每日夜里都会睡在那里,即使自己一夜醒来全身被冻得麻木毫无知觉,也从未停歇过。
白日里,沛衣师兄就会很忙碌。他一边研习医术一边去三界各个地方采集仙草仙药,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亲手将三师兄救活过来。
三师兄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罢休不放手。
听仙翁路上与我说起这些时,我自己心里亦是漫出一股子辛酸来。我想我能体味得到沛衣师兄的心境,一直挣扎在绝望崩溃的边缘,与当初师父死去时我的心境差不多。
不过他总归是比我要好,起码还有个盼头。
(四)
去到地底下十里处,入眼之际全是一片白茫茫晶闪闪的寒冰,万年寒冰。
在里边,我总算是见着了三师兄。
地底下有一块偌大的方形冰层,寒气逼人。若非有仙气护体,身体一旦接触了冰体,非得被冻出个痛痒来不可。
冰层里边被凿了个空心,只有床榻那般大小。而三师兄便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身上的衣服仍旧是仙魔大战那日所着的染血的白衣,透过寒冰的映射,分外刺眼。看得出来,沛衣师兄将宸辕师兄放进去的时候该有多慌乱惊恐,怕再慢一步就赶不及了。
整个冰窟里除了安放三师兄的那方巨大冰层以外,边上还摆了一张冰桌与一张冰榻。想来沛衣师兄便是坐在这冰桌上研习医术,夜里躺在这冰榻之上歇息的罢。
只是,这里的万年寒冰不是闹着玩儿的。纵然是仙力非凡的神仙,亦不能常年居住在这里面。也难怪仙翁一提起这些就经不住叹老气。
仙翁走后,留我一人在这冰窟里。我站在冰层外边,看着沉睡的三师兄,忍不住道:“三师兄,几百年未见,何故要以如此模样来迎接小师妹。往日昆仑山上,最能说能笑的莫过于三师兄你,奈何一睡几百年竟比谁都安静。”
我晓得他不会立马醒过来应我一声,便又笑了笑,道:“亏得沛衣师兄对你如此上心,不知道你还想他等多久。我道是沛衣师兄生得一条毒舌见谁说谁,不想尽是对三师兄你一人温柔去了,还瞒了其余的师兄妹几万年。”
我拿出大师兄交与我的锦盒,里边的仙丹闪着光飞了出来。我施了一个仙法,让仙丹穿破了这万年寒冰飞到三师兄身前,继续道:“这粒修复仙元的仙丹,大师兄说原本是给师父备的,只可惜师父未等得及就先灰飞烟灭了。如今,却是被三师兄你捡了个大便宜。服过之后,差不多再睡一阵便醒来罢,莫要让沛衣师兄等得心力交瘁了。”
后仙丹钻进了三师兄的身体里,使得他的身体金光闪闪了好一阵。我用神识去探三师兄,他的仙息虽十分微弱,但总比没有的好。
只是,这睡一阵,得修养复原,怕又是要好几百年了罢。
见沛衣师兄还未回来,我便继续呆在这冰窟里,有一阵没一阵地与三师兄闲话常。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怎么说几百年未见,我这么多说一些,也好让他少寂寞一些。
后来沛衣师兄总算是回来了,手里还拎着药篓子。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就晓得他一回来便往这里赶了,都未来得及停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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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十一【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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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沛衣师兄见了我先是怔愣了下,随即淡淡笑开了。在昆仑山时甚少见到沛衣师兄笑,如今一见却是觉得有些晃眼。
他收敛了往日冷淡犀利的性子,整个人亦变得温和了起来。只是看脸型与身体,清瘦得异常厉害。
沛衣师兄放下药篓子,问:“小师妹如何来这里了?”
“我闲来无事,就是来探一探。”我指着他的药篓子,道,“如何,今日采到好药草了么?”
沛衣师兄怔怔出神地望着三师兄所在的方向,幽幽道:“采了再好的仙药,亦唤不醒他。”他随即弯了弯眉眼,低下了眼帘,道,“小师妹来了也好,三师兄平日里最喜热闹。”
我道:“三师兄总不会就这般了无声息地安睡下去。他总会醒过来。”
“是么。”
随后我又与沛衣师兄闲聊了一阵。沛衣师兄问我,这几百年过得好不好。
我自然说我过得十分好,时常去与各路仙神们做仙会甚为有趣滋润,而且昆仑山有八卦的大师兄陪着我如何都不会寂寞。
沛衣师兄只落寞地道了声,过得好那便好。
我晓得他是故意没拆穿我。有些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骗不过,更何况聪明睿智的沛衣师兄。
出了地底下上得地面时,天色已晚渐入黄昏。
我欲打算回昆仑山去,沛衣师兄却要留我在北极用晚膳。我就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道是自己怕天黑下去了寻不到回昆仑山的路。
沛衣师兄自然也就不再强留我。
我坐上祥云,快速离开了北极。
我怕我再不快点走,见到沛衣师兄对三师兄那般心心念念的模样,就要忍不住告诉他,三师兄已经在复原了。
最终我没有告诉他。
且莫说那仙药能将仙元复原到个什么程度,光是这复原的过程就已是漫长而煎熬的。我怕沛衣师兄晓得了,最终却等不到三师兄醒过来,到时真的会崩溃。
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等个千百来年罢。
离开北极之后,我没那么急着赶回昆仑山。而是躺在祥云上眯了一会儿瞌睡,任祥云在天际慢悠悠地飘。飘到哪里算哪里。
只是这瞌睡一眯,就不知道眯了几天几夜。待醒过来时,却发现祥云已经飘往了人界。恰好正赶上半个黄昏。
(二)
许久不来这人界,即使是将要入夜,大街小巷也仍旧比往昔要繁华热闹许多。
我寻了个无人之地落了脚,带着灰毛兔子入了一间茶楼,正好能听上说书人讲最后一个故事。
我捡了个靠窗的位儿,让小厮送来两碟桃花糕和一壶清酒,好作消遣。
只是我以往最喜爱的便是人间的桃花糕,如今再尝一回,却觉得味道变了许多,浓郁芬芳得很。我还是比较喜欢桃花糕酥淡的味道。
倒是说书人所说的书,一成未变,仍旧是书生与小姐的爱情故事。但凡来茶楼消磨时日的茶客,皆喜欢听一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这样一个结局罢,所以说书人的故事亦大多是个欢喜结局。
不用猜也知道,最终小姐与书生冲破重重阻碍,总算能够相守到老。
桃花糕吃了两块有些腻,见灰毛兔子眯着眼,我便动了动心思捻了一小块喂到兔子嘴巴边。它动了动鼻子,随即伸出舌头来舔。
看它生得小巧,不想反反复复下来,也吃了有三五块桃花糕。
这时忽然有人伸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桃花糕。我抬头看去,却不知何时我这桌边坐了一位小哥。一双桃花眼晶晶闪闪,正一手拿着折扇缓缓摇晃一手将桃花糕喂进口中,似听书听得正兴浓的样子,还时不时点一下头翘一翘唇角。
似注意到我正打量他,他侧过头来,笑睨着我,道:“这书说得不错,姑娘喜欢听这些故事么?”说着他又往我碟子里拈了一块桃花糕。
见小哥如此热情,我也没跟他讲礼,遂将灰毛兔子抱到桌上,任它自己去啃桌上的糕点,道:“也没多喜欢,就是闲得慌而已。”
灰毛兔子更没与小哥讲礼,兀自趴在桌上便动起嘴来,每块桃花糕上皆留下一两只稀稀疏疏的牙印。
小哥看着灰毛兔子,脸皮抽了抽,干干笑道:“这兔子还真实在,长得亦是十分可爱。”
我顺了顺灰毛兔子的长耳朵,道:“哪里哪里。”
后小哥一直坐在我这桌,认认真真地听书。听到最后,说书人一声惊木拍堂,道小姐与书生从此过上了幸福安宁的日子,接着台下响起疏疏落落的掌声。
小哥收起折扇,执着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忽而轻轻笑道:“故事便是故事,结局可以任意写。事实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那么容易。”
我愣了愣,小哥便看着我,笑问:“姑娘你说是不?”
(三)
出了茶楼,外面已经入夜了。街上燃起了昏暗的烛火灯笼,沿着街道挂了一长串。街两边,摆满了小摊,档主不停地吆喝着吸引沿街的行人。
如此一番热闹的光景,以往下凡间来倒是少见。莫不是这回给赶上了好日子么?
蓦地身旁有个声音道:“只怕是姑娘没怎么见过罢,这是夜市,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几分。”
我侧眼看了看,见先前茶楼里的小哥又跟在了我面前。此人收起折扇,面皮有几分耐看,尤其是那双晶闪的桃花眼,将满街的万千灯火都给黯然了去。
只是,他为何要跟着我。
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