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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搬来了。”
谢道韫哪容他磨蹭,一把抓住他的手,对背后的王练之喝道:“练之,你还愣干吗?还不帮我把牌子摘下来!”
王练之念及王凝之是他叔父,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手一拗就从他腰里扯下了令牌,低声说了句:“叔父,侄儿得罪了。”
王凝之气的哇哇大叫,急声喝令:“快把他拦住!”
那些道士蜂拥而上,可他们哪里是王练之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揍趴下了。君羽拉开门,护着谢道韫逃了出去。刚出大门,就听见外面一片哀嚎声,丫鬟婢女们惊声尖叫,在庭院里四处逃窜。
守门的管家来报:“孙恩已经杀到府外了,就要领兵闯进来,见了人就抓,我们拦都拦不住!”
谢道韫冷哼声:“怕什么?区区一个流寇毛贼,有何可惧?传我令全府上下谁都不准逃,去武库里一人挑一样兵器,在这院里给我老老实实站着!去搬把椅子来,把大门敞开,我倒要看看这个孙恩长了几颗脑袋几只眼!”
那管家吓得腿直打哆嗦,拼命哀求:“夫人,趁他们没攻进来,您还是赶紧从后门逃吧。那都是些丧心病狂的魔头,一连杀了吴中七个郡的太守,他们不但杀了人,还把那些官员大卸八块,用大锅煮熟了,逼守官的妻儿把亲人的尸体吃掉。凡都不从者,当场格杀!如果你跟公主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呀!”
谢道韫一震,拉住君羽与王练之的手说:“练之,你快去备马,现在就带着公主走,越快越好!”
王练之摇头:“不行,婶娘,我不能抛下你不管,要走一起走!”
君羽也说:“对啊,要走大家一起走。”
谢道韫推开他们道:“你们好糊涂,凝之已经对不起吴中百姓了,我怎还有脸丢下他们私逃?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了,快走!”
哐哐哐!沉闷的声响来,丈高的大门被撞的剧烈晃动,眼看门闩就要顶不住。王练之一咬牙,伸手锢住君羽的胳膊,将她连拉带扯的拖走。
“放手,让我回去!”
王练之不听,索性将她拦腰抱起来,朝后门大步走去。门外有管家早准备好,一匹毛色油亮的栗驹打着响鼻,焦躁地嘶鸣。
他将君羽抱上马背,自己翻身跨上,正欲要走一个满脸是血的仆人跑出来,哭着拽住他的马鞭,死死不肯松手:“公子,您不能抛下夫人不管,她已经……她已经被抓住了……”
君羽认得她是谢道韫身边的贴身侍女,趁王练之不注意,从他肘下钻了出去。
“练之,你带着令牌去建康搬救兵,我们的生死就全靠你了!”
王练之从马上弯下腰,想要抓她,君羽连退几步,摇着头说:“你快走吧,一个人也少个拖累。以我的身份还能抵挡一阵,他们不敢我怎么样。”
“公主……你要保重了!”王练之艰难地说完这句,一扬鞭策马冲了出去。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不见,君羽才收回目光,转身道:“夫人在哪,快带我去!”
良会未有期(下)
穿过正堂,到处都是人群惊惶乱走,火把与兵刃交击声渐渐被叫喊声所屏蔽。
兵卒们举着刀,看见东西就拿,看见女人就抢。一个少妇抱着孩子从庭中跑过,后面传来厮杀声,有人在狂叫“往那里跑!”她往后一昂,直挺挺倒在了君羽脚下,背上插着半截箭翎。
君羽从她发上玉簪认出,这少妇就是谢道韫的女儿,她怀里抱的自然就是外孙刘涛。孩子不满周岁,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被压在母亲身子底下,挣扎着踢腾小腿。
那兵卒踢开尸体,抬脚就要踩下去,后脑勺上忽地一疼,摸去竟染了满手的血。君羽抛下刀,急忙去抱那孩子。
“老宋叫了?人呢?”乱兵们闻声赶来,看见地下躺的男尸,都把目光齐刷刷对准君羽。“咦,哪来的小娘们?”一个面容淫亵的走过来,伸手就要摸她。
“放肆!你好大的狗胆!” 侍女横身护住她,抓住那男人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妈的……还会咬人?”男人扬手就要抽那侍女,却被稳稳接住。君羽只是凝定地看着他,在她注目下,那男人竟有些提不起威风来。
“带我去见孙恩。”
男人一怔,没想到她主动提出,立刻对手下人说:“还愣着干吗?把她绑起来!”
君羽漠然扫他一眼,转身自己朝外走去,出了三庭四院,到处兵荒马乱,门外支了一口大锅,用薪柴架着熊熊灼烤。男女老少被压了一大堆,全部五花大绑,押着跪在火堆前。
谢道韫也被反绑着双手,头上的发髻已经扯散了,几缕乱发荡在耳边,与她平日闲谈自若的姿态相比,显得有些狼狈。尽管如此,可她一直高挺着胸,眼神里有种宁折不弯的倔强。
“姑母!”君羽赶过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抢了把刀,先帮她割开绳索。谢道韫看见她回来,又惊又喜:“傻孩子,你这一回来,不是送死吗?”
君羽伏到她耳边说:“练之已经搬救兵去了,我在这还能挡一阵,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道韫无意中瞥见她怀里的襁褓,眼睛愕然瞪大:“涛儿怎么在这?他娘呢?”
君羽低下头道:“对不起,姑母,我救不了她。”
谢道韫的身子微微一抖,虚弱无力地栽到她肩上,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说:“不,怪她自己没福气,竟然投生到这个家里,摊上个这么窝囊的爹。王凝之,你活该断子绝孙呀!”
大滴的泪砸下来,落到孩子的腮边。襁褓里的小孩像是有了知觉,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君羽默然搂紧他们,低声安慰说:“没事的,会好的。”
“谁是王凝之的亲眷?自己站出来!”一声厉喝打破了原有的聒噪,人们纷纷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再嚷。谢道韫挺身要站出去,被君羽拽住衣角,坚持不肯松手。
“没人出来是吧?我告诉你们,今天一个人也甭想逃出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满脸横肉的男人一挥手,对手下吩咐,“把那几样东西扔过来,让他们看看!”
一道血光抛来,突然,所有的人声与叫喊都凝住,几个圆乎乎的东西滚到了脚下,沾了满面的尘土。看清了那些人头的刹那,谢道韫顿时像被千万条鞭子抽中,连心都攥成了一团。她挣开君羽,猛然扑到地上,竭力将那些头颅揽到怀里。
“蕴之、平之、亨之、恩之……娘,娘对不起你们……”
那样撕心裂肺的哀号,是君羽第一次见到高山仰止般的谢道韫,失去礼节颜面,在大庭广众下毫不顾忌地哭泣。那支离破碎的哭声,让她一时手足无措,只想上前抱住她。
一天之内失去五个儿女,就是再顽强的人,也会撑不住的时候。
谢道韫哭得目光涣散,眼前影影绰绰只留下一个轮廓,靠在君羽臂弯里,软的像失去了骨头支撑。
一双脚踱到她面前,带着探究的目光,缓缓低下头来:“你就是谢道韫?什么惊才绝艳,原来也不过这样。哎——”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似乎一场好戏没看上,带着几许遗憾。
君羽仰起头来打量着他,这个人满脸的匪气,头发上还结着盐痂,像是刚从海里上岸没多久。于是她平静地开口问:“你是孙恩?”
男人愣了一下,将她审视了半天:“你是谁?竟能一下子猜出我的身份?”说完抓住君羽的手臂,摸了一下:“嗯,能穿这种料子的衣裳,确不像一般人。你是谁?王凝之的女儿还是小妾?”
这时候襁褓突然闹了起来,君羽甩开他,忙不迭去哄怀里的孩子。“噢,乖不哭了。”
孙恩将目标锁定到她身上,指着那婴儿说:“这小孽种是谁的?是不是王家的?”
君羽装着没听见一般,继续低头逗弄,那婴儿转动琉璃般地眼珠,一直唆着她的指头。孙恩的长眉颤了一下,两眼倏地睁大,命令说:“把孩子给我!”
旁边的士卒心生恻隐,小声嘀咕道:“大人,这娃儿太小,您看……”
“把孩子给我!”他又重复地吼了一遍,君羽依然没动。
孙恩终于被惹毛了,劈手就上来抢,君羽侧身躲过说:“这孩子姓刘又姓王,我凭什么给你?就算他是王家的人,也轮不到你这来多管闲事。”
他身后齐刷刷弹出数十把刀,厉声喝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跟征东将军这样说话,是不是活腻了?!”
君羽瞟了他们一眼,笑道:“我是人,的确不是东西,难道你们将军才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呸,这牙尖嘴利的,还挺厉害!”一个士卒啐了口吐沫,上手就要抓她。还没近身,就被狠蹬了一脚 ,捂住裤裆在地上打滚。身后立即发出一阵古怪的笑意,嗡嗡地议论开了。
孙恩板住脸说:“真他娘没出息,拿个黄毛丫头都没辙,没见过女人吗?”
那些人不服气的垂下头去,小声嘀咕道:“谁没见过女人,这么好看的……”不等他们说完,被孙恩一眼瞪过去,马上噤住了声。
“今日吾德怜悯生灵万物,讲求善行厚生,不可轻造杀孽。本将军就看在天神的份上,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你要是能跟我走,我就饶你一死。”
君羽笑了一下,说:“既然贵教赏罚分明,为什么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敢问将军,你所说的善行又‘善’在哪里?”
孙恩冷盯着她,瞳孔骤然收缩。他从鼻里哼了一声,拍了拍手。身后一阵骚动声,有个佝偻褴褛的身影被推到了他的面前。那张痴木的脸抬起来,茫然看了看君羽,嘿嘿笑道:“别急,天师马上就来了……”
这时的王凝之目光涣散,可能是看见杀人受到惊吓,连神智也不清了。孙恩用胳膊箍住他的头,对君羽笑道:“你不是想看善行吗?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他把刀放在王凝之脖子上,手猛地加力,“噌”地一声,激起一片血花。
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