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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熙疑惑地转脸,越过他的肩头,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神秘男子,周身裹着黑色披风,将面目全部遮掩起来。他看了半天,只觉得十分眼熟:“这位是……”
谢混揭开风帽,露出俊美如斯的容颜:“北邙山一别,将军别来无恙?”
众人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冯熙微微眯起眼:“嗬……是你!”
谢混微佻唇角,笑容不置可否:“上回打赌输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吧?”
“我哪敢赖帐。”冯熙笑了笑,将他打量一番,不禁皱起俊眉,“子混,你怎么消瘦不少?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无妨,已经差不多了。”
“哦对,天王在里边等候多时,快请快请。”
一路过了三庭四院,进入正堂。这里虽是汉人房舍的构造,还是有浓郁的鲜卑族特征。冯熙将皮帐撩起,请他们欠身进去。一人坐在炕上案前,正翻阅书简,几个美貌少女在旁边侧立。他就是从前的北燕使节高云,后来杀帝自立,成了天王。
“拜见天王。”三人一齐屈膝行礼。
高云随意地抬头,一眼扫过去,目光锁定到谢混身上,那面庞是冰雕雪砌,笼罩在柔和的光中,整个房间都骤然明亮了许多。纵使身边珠玉般的两个人,都远远不及。他一惊几乎要站起来,可终于将这心思按了下去,放开手中书简,缓缓道:“各位请起。”
“这次邺城告捷,多亏有三位的襄助,才让本王一举拿下长安。当然,本王也绝不食言,赐你们黄金万斤,封万户侯。”
冯熙与萧楷对视一眼,露出惊喜的神色。只有谢混淡漠如常,平静地说:“多谢天王美意,在下不过是报答救命之恩,至于别的,就免了罢。”
没想到他拒绝的干脆,高云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下不来台。萧楷出来解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不便打扰,请天王早点歇息。”
目送他们出去,高云心里还有些犯疑。刚才观察谢混,觉得他面色冷淡,那双幽黑眸子始终不曾正视过自己。早先就听说他生性傲慢,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这种人能死心塌地效忠燕国也罢,如果不能,只怕会养虎为患。
冯熙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其实天王有什么可发愁的,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不信他不近女色……”
高云豁然明白过来,左右细细地打量了遍,指着一个容貌娇艳的胡姬命令:“你,今晚过去服侍。”
重重叠叠的罗幕低垂,金鼎中瑞脑的香气萦绕着,甜美而糜烂,没有一丝风。
浴池的水蓄满,男子手指一勾,带子就解开了,丝质的衣衫悉悉簌簌掉落到脚面上。清瘦的肩背露出来,本应是光滑细腻的肌肤上,却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痕,细看之下,才能发现是刀箭留下的痕迹。
谢混走进池边,每踏一步,便沉溺的更深。凉润的水一寸寸拥抱上来,清浅温柔。然而滑入水中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栗,仿佛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拉成一张紧绷的直线。
“公子!”有人惊呼着捂住嘴巴。谢混烦躁地皱眉:“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那些侍女被他的语气喝的一愣,只好乖乖退出去。临出门前,她们都不舍地偷窥几眼,心想他也有武艺在身,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使他这样遍体鳞伤。
“唉——”谢混无声地吸了一口凉气,瞬间的紧绷过后,他全身骤然软弱下来,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甚至不能支撑自己头部的重量。丝缎般的湿发黏附在肩上,透出水面一段距离。从乱发中露出的精致面孔,积满了细密的珠液,无法分清是水还是汗。
他忍着周身火辣辣的疼痛,轻轻地擦拭伤口。不一会儿,整池水几乎被染成浅红色。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猛地一动,激起四溅的水花。
本以为心已经死了,身体就会随之变的麻木不仁,可这个身体居然还会反抗。
知道君羽下落的那一刻起,他就以为这颗心已经死了。她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单纯而倔强地依恋着他,任由他骗来骗去,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失去。
犹记得那个大雪封山的晚上,她抱住他,将脸贴到他背上,小声说:“我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她的声音那么柔软温暖,带着—种慌张的羞涩。
彼时是心醉,此刻是心碎。
谢混蓦然闭上了眼睛,撕裂的痛楚再次袭上来,每想她一遍,就像有千万把刀在心上凌迟,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忍心怪她犯的错,原本就是自己给的不够,却承诺的太多。所以关于流言,他才会始终装作无动于衷,有意折磨自己的身体,企图麻醉精神上的空虚。
泪,连珠似地打落在伤口上,生生抽痛。那么多泪纷纷坠落,谢混却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哽咽。他一向骄傲矜持,连最痛苦的时候都不肯示弱,然而此时此刻,却被彻底击垮,从身到心,无一幸免。
他反手抹上自己的脸,那指尖的温热如此真实,干净而落寞。
哈哈,哭了?居然哭了?谢混扬起下巴,明明笑着,眼里却含了一汪难以抑制的泪。那么多年的缘分从此一刀两断,曾经他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想留住的人,终究还是没有了。可是他舍不得啊,他如何舍得她?
伏下身,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池里,任凭自己放肆的眼泪,全部都隐藏在水中。
“公子,你怎么了?”甜美地声音,带了一种邀宠的献媚。
觉察到身边有人,谢混从昏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僵直了背,一寸寸抬起头来。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出现了一张艳丽的脸庞,女子额头上悬的玛瑙坠子格外醒目,红得仿佛是石榴的熟籽。她笑着跪在池边,随意一个动作都风情万分。
“谁让你进来的?”
出水的刹那,那胡姬有一刻惊艳的恍惚。想到将要服侍这样俊美的男子,忍不住一阵喜悦。她伸出妖娆的手,为他试去脸上的水渍:“是天王派奴婢来侍奉公子的。”
她甜腻的声音就像一条蛇,谢混坦然直视,眼里静得没有一丝波动,这些年过去,他唯一学会的就是让人抓不出破绽把柄。“我说了,不需要人伺候。”
胡姬短暂地一愣,手依然停留在他的面颊上:“公子不必害羞,哪个男人不需要伺候,何况这常年在外打仗的人。”
谢混厌恶地打落了那只轻浮的手,指着门口道:“趁我没改主意前,你最好出去。”
“别这么无情嘛……”胡姬又顺势靠过来,柔软的手指轻抚着他的双肩。他是这种让人一见就挪不开视线的男子,尽管冷寒如冰,却时时焕发出刀锋样逼人凛冽的魅力。
谢混抬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手缓缓移向胡姬的咽喉,尽管他现在武功全废,杀一个女子还是不绰绰有余。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下去!”一声冷喝在背后响起,高云昂首阔步地进来,身后跟着冯熙。胡姬知道这是赶她走,极不情愿地起来,转过罗幕前,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高云拍拍手,又进来一干女子:“还不服侍谢公子更衣。”
有几个低眉顺眼的过来,手里拿着绢布,替他擦拭身上的水迹,又拿过干净的白袍换上。这整个过程,谢混竟没有动,赤足站在池边,露出秀削挺拔的身形。长长的黑发散乱披下,眼睛倦怠地半闭着,阴郁表情与这暧昧光景说不出的契合。
饶是高云这样的男人,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他哈哈一笑,赞道:“都说谢家兰玉真门户,果然所言不虚,公子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谢混推开身边的侍女,衣衫未整,坦出胸口一线玉色:“天王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想收买我,大可不必用这种卑劣的伎俩。”
高云摸准了他的脾气,也不生气,继续劝道:“公子莫要误会,本王只是听说,你如今孤身一人……”
不等他说完,谢混就冷冰冰打断道:“不劳天王费心,在下已有妻室了。”
高云一愣,随即咧嘴笑道:“可是本王却听说,尊夫人晋陵公主已经改嫁,算不得‘妻子’了吧。哎,女人毕竟是女人,是她不顾念旧情,你又何苦为了这样一个人为难自己?”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论不到别人干预。”
这样毫不留情的坦白,带了决绝的意味。高云还不死心,对跪在池边的女子命令:“你们,把衣裳脱了。”
那些女子犹疑着,蠕动着手指,韵致纤细的裸身尽褪衣衫,滑过细腻光润的腿,跌落在地上。高云一手指着说:“你好好看着她们,我把她们赏给你,或者更美的女子。只要你想要,只要天下有,尽管向本王开口。何况你还这么年轻,连子嗣都没有。”
谢混的视线并没有避闪,徐徐道:“天王不必再费心思了,您应该知道,我谢某认定的事情,很少会动摇。”
高云对他凝视良久,眼看就要动怒,冯熙赶忙拦住他,一边给谢混使眼色:“嗨,子混你真不懂事,天王也是一番好意。既然是赏的,留一个回去做侍妾总不为过吧?”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先敷衍了事。谢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想了想,道:“那好,我就挑一个。”
他转身踱到那些女子跟前,十多双火辣辣的目光一齐盯住他,带着期盼与瑟缩,又深敛了下去。随意走到一个跟前,谢混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那是张浓艳绽放的面孔,泛起绯色红晕,融融流转,倍觉妩媚。女子在他的掌心扭动,企图避开,可谢混五指略一用力,就扳过了她的脸:“嗯,还算能看过眼,就你了。”
那女子慢慢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变得寒冰消融,春水潋滟般动人。她看着看着,渐渐忘了呼吸,忽然感到头顶一凉,束发的银簪已经被他抽了下来。
正当她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那双清秀修长的手已经握住簪子,微一用力,不动声色地刺入她中庭穴。血喷溅了一尺高,滴滴嗒嗒流淌下来,高云、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