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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生放下茶杯:〃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好,我就直说。我觉得你很有前途,愿意帮助你出国学习,资助你在国外的一切生活费用。这不,想问问你本人的意思。〃
〃条件呢?〃
〃也不算什么条件。我希望你学成以后回国,进入荣威制药。当然了,你要是想留在国外我也不勉强。〃
迟忆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天雷洲市。
〃这个城市发展的这么快,几乎每一分钟,都有一座大楼拔地而起,或者,变成瓦砾。为了支援市里的建设,荣威每年都带头纳税。外面都认为荣威赚了很多钱,财大气粗。其实,荣威的钱都上缴给国家了。这里面的内幕,不是每一个人都理解的。〃
迟忆转过头:〃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在那一瞬间,连生感觉迟忆意有所指,这种感觉一闪,又抓不住了。
〃迟先生。。。。。。〃
〃叫我忆哥就行了。〃
迟忆走到办公桌前,唰唰写下一行东西:CH3C6H4CH2CH2CONH2
〃考考你,认不认得这个?〃
〃甲基苯丙胺。这是结构式?〃(作者注:甲基苯丙胺,俗称冰毒。)
迟忆笑着撕掉纸片,仍进纸篓
〃没错。是结构简式。看来你不仅有才华,而且很细心,能注意到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这倒是个有意思的题目。〃
连生淡淡的说:〃有意思,也许不太合适。〃
迟忆一愣,反应过来,马上歉意地说:
〃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旋及,他朝连生伸出手:〃现在,你愿意叫我一声忆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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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夏天,长江流域爆发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也就是这一年夏天,连生,向海涛,秦丰,迟念还有千千万万95级K大学子即将离开校园。
青春如梦,须臾中已滑过。还没有来得及参加毕业酒会,连生就匆匆踏上回乡的路,银锁一个月前就离开雷周,因为连生奶奶的病势已经到了离不开人的地步。
洪水来了,原则上是先保住城市,再保农村。为了分洪,石溪村与别村相连的河堤被掘开了。不止石溪村一个村,整个长江中下游流域的村村县县都陷在一片汪洋中。
就是县城里的街道上的积水也漫到人的膝盖,浊黄的水面上漂浮着拖鞋,脸盆,还有死掉的牲口。
(小冷语:那年偶上初中,偶们是城市,N多同学的暑假作业被冲跑。。。。。。 …__…农村不敢想,据说有市长给农民下跪要分洪。)
石溪村地处大山沟里,闭塞的地理反而帮了忙,情况与别的村相比还不算严重。为了掘不掘河堤的问题和临近几个村发生了几乎村斗的矛盾。最后,县长出面找上金三才,为了大局,把河堤刨开了。
田淹了,庄稼烂了,一个月前,银锁把连生奶奶从医院接回来,老人家已经进入弥留状态,拖不了几天,说什么也不肯死在医院。银锁把床脚垫高,连生奶奶躺在床上,睁着浑浊的眼看着媳妇趟着水进进出出。
不见孙子,她不肯闭眼。
三岁的银花坐在木脚盆里啼哭,嘴里含着银锁从外面给回来的水果糖,鼻涕淌满脸。她已经会喊爹妈了。
向海涛和连生一起搭上火车,他在县城的家也遭了灾。火车上,连生问起向海涛以后的打算。他摇摇头,涩然的笑容一闪而过。他不想再回雷州,准备这次回家后上省城找工作。
很多年后,迟念始终是向海涛不愿意提起的人,成为记忆里的隐伤。
我所热爱的少女
河流的少女
你既然不能做我的妻子
你一定要成为我的王冠
〃你的叔还好吗?〃向海涛问,〃我觉得你应该带他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连生垂下眼睛,掩住了复杂的思绪
〃海涛,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吧?〃
〃啊,那是自然的。只要你舍得从老美那儿回来。〃
〃海涛,〃连生掰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
〃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常上我家看看。。。。。。〃
〃好,放心吧。〃向海涛一口答应下来。
洪水堵塞了交通,从省城到县城的汽车暂时停开,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出一班。连生心里着急,他不知道奶奶病得多重。银锁在电话里跟他说的是,让他立即回去见最后一面。接到电话连生不敢耽搁,当天就去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尽管连生对奶奶的感情不是太深,连生还是晓得老人家对自己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同时也是很疼他的。
县城的情况更难,水淹到小腿,车子没法上街,只能趟着水走回家。晚上八九点,连生走到村口,望见一个人,银锁喊着连生呐,看着样子屋里大概也被淹了,连生在电话里说昨天到家,估计银锁一连两天都到村口坡上来望他。
连生没吱声,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不太想搭理银锁。他觉得银锁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是生活让男人变得卑琐、窝囊、为钱卖命连生还是会尊重银锁,孝敬银锁。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的半夜,银锁大异于往常的求欢举动已经让连生产生动摇,在自己一心一意的眷恋他时抛下自己的也是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在玩弄自己,又怎么会主动诱惑,如果男人本性忠实又怎么会背着人藏着那种淫秽的东西。
别说在连生的心里他的细叔是善良忠厚的,就算银锁很坏很卑鄙,就凭他对连生好,这一番养育的恩情,连生也会用一辈子回报。
偏偏,银锁亵渎的是两个人最真的过往,那已超出连生能原谅的底线。背叛,虽然伤心,但感情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连生也慢慢接受了。
如果银锁是这样淫乱的人,也怪不得会和自己年少的侄儿滚到床上去。虽然开始是自己主动的,可男人不是没拒绝吗,不是还很享受吗?那乱伦的罪曾经那么痛苦,还认真的筹划过未来,最初的梦想就是一栋大房子,王连生,你就被这么轻易的丢弃,玩弄,那个男人还是你名义上的叔。。。。。。
对你再好有什么用,他是为了满足他自己。你们有着血缘关系,哪个男人究竟把你当成什么!
我怎么原谅?我怎么原谅!王银锁,你告诉我啊
叔,为什么偏偏是你?毁了我最珍视的一切,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美好,让我相信你,现在又亲手摧毁,还我一段不堪入目的回忆。。。。。。
连生睁开眼,叔侄两人一前一后向村里赶,山里的风呼呼的吹过耳边,空气新鲜,这种情景似曾相识,只是再也不能回忆。
路过一处断崖,那是一处洪水过后山体塌方形成的高高陡坡,月光青幽幽的照在泥崖上,一朵白色的小花静静的矗立在断崖边上
〃叔〃连生停下脚步,〃你看那边〃
银锁扭过头,目光顺着连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如烟火瞬间闪亮
银锁低语催促:〃莫贪玩,快点走。〃
这一刻连生的心跳加快,语调明显不自然,然而忧心忡忡的银锁没多留意,更不会想到到连生的心里的千头万绪竟纠缠到了这个地步。
立了片刻,连生点点头。
连生奶奶说不出话,乌木的桌上搁着一盏小油灯,发洪灾以来,村里断电都个把月了。老人的脸上很平静,再也没有前段日子被癌症折磨的剧痛,如同噗噗跃动的微弱的火光,即将油尽灯枯了。她还含着一口气
〃妈呀连生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呐。。。。。。〃一进门,银锁就把连生推到连生奶奶床边
连生奶奶动了一下,睁开眼,居然回光返照了。她仰起头,胳膊像前伸,一下子死死的攥住连生的手
〃老太婆。。。。。。〃连生鼻子一酸,捏住连生奶奶枯槁的指骨
连生奶奶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喉咙里嘶嘶的,她抬起手,指了指银锁背后的崔二妹。连生目光目光一转,马上明白了
连生沉声说:〃老太婆,我认她是我婶子〃
〃妈,你就安心吧。〃银锁轻声说,他面容阴郁,胡渣子从下巴上冒出来,整个面孔都笼罩着一层惨青色
临终的人模样很可怕,银花一接近就哭个不停,崔二妹带着丫头进屋去了。银锁将金锁牵进来,金锁望着娘,眼神呆滞起来,连生奶奶左手拉起大儿子,放开连生,右手在床铺摸索着
银锁上前握住,〃妈,你放心吧,哥我来照顾。〃
连生奶奶似乎是安心了,嘴角浮现笑容。
连生心里不是滋味,他悄悄度出去,关上门,望着屋外一闪一闪的灯火,听着山洪隆隆的流动声,大山脚下,传来两声零星的狗吠
黑暗里,两行泪,簌簌流下。连生抬手抹了抹。仿佛要连同如丝如缕的爱恨纠缠,盘盘绕绕的酸楚悲哀一同抹去。
大山啊,沉默如大山,记录了他赤裸坦荡的童年,青涩倔强的少年,包容了微笑与眼泪,愤怒与悲伤,毫无保留的,连生转过身,忽然感觉心中那奔腾不已沉郁狂躁的疯狂泥石流慢慢的慢慢的静止了下来,如同砂漏,一点一点的流泻。。。。。。
岁月如长河蜿蜒而去,曲曲折折,恍恍回顾,隐入涧涧溪流。
在朦胧的泪光中,连生仿佛又看到那个蹦蹦跳跳的少年,跨着草绿的书包,穿过绿油油的稻田,一路奔跑而来
没入乡间沉沉的雾夜中。
带迷惘的不甘,顺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望去,窗口前:
一男一女面对面的剪影清晰如画,剪影晃动着,女人向前一倾,两只剪影合成一体。。。。。。
火光倏忽窜跃,油燃尽,灯荒了。
窗前暗下来,再也看不清什么,屋子里传来傻子的哭嚎声。
连生低下头,打消了再进去的念头。山风吹拂额前的碎发,也冰冷了他眼中点点湿意。
前路遥, 群山静如昨。
莫回头,悲欢离合俱已遗忘。
此情难续,今生不复记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