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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想起红藤如今行走时一瘸一拐的模样就不免心疼难过,本不欲插手干涉青蒿使出法术变幻黄蜂恐吓她们,但见那瘦弱少女跌倒,心有不忍,暗施法力,将蜇人黄蜂尽数变化为小彩蝶。
五彩缤纷的小蝴蝶在茂密桑林中飞舞,姿态优美,煞是可爱。采桑女子们见蜂突然变化为蝶,惊奇得目瞪口呆,不再恐惧逃窜。
青蒿见我出手阻止,说道:“紫萱,别忘了你也是小狐狸!如果有一天被猎人抓走了,他们可会如此护着你么?”她赌气背转身去。
我走到她背后,温柔微笑道:“好青蒿,别生气,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她板着脸道:“别拿紫姨教你狐媚男人的手段对付我,不管用的……”
我正欲解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响,隐约可闻人声嘈杂鼎沸,立刻向桑林外小径上看去。
青蒿察觉有异,急忙拉着我隐身躲藏在一株密叶桑树后。
一个华服金冠的年轻男子骑乘一匹白色骏马,从乡间小径上疾驰而过,因久未下雨泥土干燥,马蹄过处,尘土飞扬,后面数骑乘坐之人齐声呼喊:“二王爷!二王爷!”
那男子情绪无比激动,不顾后面众人追赶呼喊,一再挥起鞭梢,策马狂奔。
我隐约窥见他的面容,见他年约二十开外,面目俊美、气质高贵,眉宇间却带着阴郁愤懑之色,似乎有着极大的难言之隐。
他的身影几乎一闪即过。
随后,我们眼前闪现了一个骑枣红色骏马的黑色身影,那人马速甚快,一边加速追赶,一边叫道:“二哥,大哥有命,让你立刻回行宫去!你可听见了么?”
只听白马一阵长嘶,那骑白马蓝衣男子听见他这句话,将马缰绳勒住,回头说道:“大哥怎会知道?是你告知他的么?”
那黑衣男子驻马立定,看向他道:“大哥明察秋毫,何必要谁告知他!父皇对二哥向来疼爱有加,二哥切勿听信小人谣言!”
我静听他们说话,青蒿悄悄在我耳畔道:“你看身着黑衣的那人……气质风度如何?”
我经他提醒,凝神看过去。
那黑衣男子眉如短剑,星眸炯炯有神,薄唇如刀削,脸颊轮廓分明,坐在枣红马上身姿俊挺,如同一株修竹,他与蓝衣男子似乎是亲兄弟,二人年纪相仿,面容并不相似,虽然都是俊美男子,但是相较之下,蓝衣男子的面容略觉阴柔,气质稍逊一筹。
我猜到青蒿的心思,轻捏她的手腕,低笑道:“很好。你莫非已经心动了么?”
青蒿轻声道:“不是我,是给你的。你既然下山来,紫姨又没说不许你和人间男子在一起,你若喜欢他,不妨……”
我急忙摇头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不劳你帮我费心了!”
青蒿远远注目那黑衣男子,说道:“我替你选的人,决不会错。”
我并不理会她,继续关注那二人说话情形。
蓝衣男子突然道:“三弟,请转告大哥,并非我不愿回行宫去,只因此事关系重大,我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黑衣男子见他依旧坚持,劝道:“二哥何必如此固执?等候祭祖完毕回转建康(注:南北朝建康即金陵南京),二哥询问吴淑媛,一切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蓝衣男子眼中带着悲愤之色,道:“她敢将真相说出来么?”
黑衣男子见他掉转马头欲走,策马阻拦,急道:“二哥!即使谣言是真,你就如此抛弃数载兄弟之情不顾么?大哥尚在行宫内,难道你要他亲自前来相请你不成?”
蓝衣男子似乎对那“大哥”十分敬重,犹豫不决,终于忍住情绪,缓缓道:“好,我随你回去!”
黑衣男子面容浮现微笑,说道:“大哥料定你会如此,走吧!”
我万万不料他们离去之时,青蒿突然发出一声娇柔尖叫,唤道:“公子救命!”将我用力自桑树后推出。
我猝不及防之下,惊见脚旁站立着一只高大凶横的野犬,一时未曾想到是青蒿所制幻象,因狐狸天性畏惧犬类,吓得脱口而出“啊”了一声,向一旁树后躲闪。
一个黑影迅速向我掠来,捉住我的衣襟,挡在我身前,竟是那黑衣男子。
我明知青蒿有意引逗他前来救我,心中暗怨不已,恨恨瞪了她一眼,她躲藏在树后露出半张俏脸,神色之间颇为得意。
黑衣男子驱走恶犬,站定对我说道:“是犬非狼,姑娘勿怕。”
我不得不说道:“小女子向来胆子小,不料桑林中会有犬类,多谢公子搭救。”
我抬头之际,恰好碰上他的眸光注视。
翠云山中从未有过男子出现过,千年以来,我第一次见到男子如此认真打量我,他的眼睛莹亮如黑宝石,带着淡淡的惊喜,眸光转移到我赤裸的双足时,竟然怔住了,说道:“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绿裙下坠珠串不停摇曳,隐约露出洁白的双足,桑林中绿草丰沃,映衬之下显得更加醒目。
我将赤足收回裙底遮掩住,他顿觉造次,俊脸微红,说道:“对不起,恕在下失态。”
青蒿不知何时从树后溜出来,拉起我的手,对他款款行礼道:“多谢公子,我们姐妹都是附近绿柳庄中绣匠之女,住在青石畿。公子若有闲暇,可来看看我们的绣品是否合用,今日就此别过了!”
他似笑非笑,向青蒿示意,说道:“多谢姑娘相告,改日定来府上拜访。”
青蒿拉着我走出数丈,停下脚步回顾,见那二人都上马离去,顿时笑弯了腰,说道:“如何?我担保,不出三日,他一定前会来寻访你!”
我眼见她编出一大套谎话欺骗那黑衣男子,说道:“绿柳庄、青石畿,附近有这样的处所么?”
她笑道:“自然是有,他们本是兰陵人氏,怎能骗得过他们呢?你可知道他们是谁么?”
我茫然摇头,我的法术还不足以观人之出身来历,青蒿经常在人间游历,知道的事情远远多于我。
她说:“当年紫姨离开人间,皇帝早已不是萧宝卷了,是祖籍兰陵的萧衍。刚才你所见之人是萧衍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兄弟共有八个,每年清明时分都要来兰陵祭祖。”
我吓了一跳,说道:“既然是皇子,就更不要招惹他们了,妈妈在萧宝卷的皇宫里受了很多委屈,况且,我不想和他……”
青蒿漫不经心道:“正因他是皇子,我才放心将你交给他呢!过了这几天,他就不在兰陵了,想见也见不着,省得牵挂纠缠。”
我心中自有主意,不再和她辩论。
我们走到一个绿柳掩映的小村庄前,只见一弯清溪环绕小庄,庄旁禾苗青翠,果园飘香,景致清幽如画,隐约传来鸡鸣之声。
青蒿遥指远处小山脚下一所绿柳掩映、青石砌造的大宅院,说道:“你看,此处就是青石畿了!那宅院主人本姓陶,是一名书生,金榜题名后宦任江州刺史去了,并无人居住。你既然喜欢兰陵风景,我们不妨在他家中住上几日,顺便等候今日那公子前来寻你。”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一阵娇笑。
我见她提及陶姓书生时,毫无陌生忸怩之态,早已明白了八九分,点头笑道:“陶生和你必定有一段姻缘了?你既是半个主人,我们就住下好了!”
青蒿笑而不答,带我走到宅院门前,轻推大门。
门锁应声而落,院中野草丛生,一片萧索。堆积的秋冬落叶腐败不堪,蛛网密密层层,水井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土,光滑的井壁上青苔密布,墙角落处,盛开着一丛野生的粉红刺玫。
一只野山猫见有人进院,“嗖”地飞窜过墙头,青蒿微微叹息道:“陶郎似乎很久不曾回来过了。家中久无人烟,竟至如斯荒凉!”
我有意逗她,说道:“既是你和陶生昔日洞房的爱巢,怎能劳驾新娘子亲自动手收拾庭院?我替你整理整理吧!”
我衣袖轻扬,一阵清风吹起,将院中野草刈去,蛛网、灰土、秋叶尽数拂净,断壁颓垣都修补完整。
不过片刻之间,荒凉的宅院就被我整饰一新,庭院中干净整洁,园圃中种植着兰草,丛生的野玫变成了娇艳的蔷薇花攀援在起伏不断的粉墙头,繁花如锦,盛开得无比灿烂。
我们携手走进厅堂之内,正厅门匾的灰尘拭去,恢复了朱底金漆的原貌,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五柳居”,厅堂内窗明几净,桌椅光亮整洁,绣屏纱帷掩映,柳影婆娑,隐约有香闺气象。
我问青蒿道:“如何?可恢复原貌了么?”
青蒿微笑环视,说道:“辛苦你了,一切如旧,且更胜似往日。”
走到侧面书房,桌上笔墨纸砚色色齐备,她随手翻阅那些旧书卷,取出一幅字,看了半日,掩嘴笑道:“你过来看看,陶生昔日所写的玩笑话!没成想他竟未销毁,还放置在此处呢!”
那松涛纸笺微微泛黄,上面字迹清秀洒脱,恣意挥洒,无拘无束,我心中暗自猜度陶生定是狂傲不羁之人,却见那纸笺上是一篇歌赋,标题书《闲情赋》三字,下面洋洋数言道: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考所愿而必违,徒契契以苦心。拥劳情而罔诉,步容与于南林……徒勤思而自悲,终阻山而滞河。迎清风以怯累,寄弱志于归波。尤《蔓草》之为会,诵《召南》之余歌。坦万虑以存诚,憩遥情于八遐!”
我静心读完,不觉掩卷叹息,陶生《闲情赋》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对青蒿的真诚和衷情。
“瑰逸之令姿”、“倾城之艳色”形容青蒿美貌;“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暗恨自己不能化为她身上之衣,以期能够永不分离,却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