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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那太医临去之时又小心翼翼靠近萧统,对他轻声低语数句,萧统俊容微带尴尬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云华殿内十分温暖,热气自地笼升腾而起,香炉内的梅花淡香在室内四处漫溢,令人闻之欲醉。
宫人侍女们皆散去后,萧统脱下外衣,端坐在大床边缘,我轻盈一跃扑入萧统怀中,他舒展双臂将我拥住,一面低头问道:“外面下着雪,出宫走这一趟觉得冷么?你姐姐既然来到京城,为何不告知我?”
我将一侧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娇声说:“我不怕冷。姐姐从未进过皇宫,她尚且不知我们的婚事,所以我此番前去将别后情形对她说清楚,然后才能让萧郎赐见她。”
他用指尖摩挲着我的发丝,温柔说道:“我下朝回来不见了小紫儿,还以为……”
我将头窝在他臂弯之中,抬眸笑道:“萧郎以为我又逃走了么?我才不会走呢!”
他拥紧了我,低声说:“你若是逃走,我走到天涯海角亦要将你寻回来。年关将近,朝中并无大事,我今日面见父皇时已对他言明告假一月出宫,父皇恩准了,等过了冬至,我就带你去西湖别苑小住数日,好么?”
我满心欢喜,说道:“当然好!”又凑近他耳畔问道:“适才那太医和你说什么?”
他解衣躺下,眉梢眼角带笑痕,却不肯回答我。
帐幔外的烛火忽明忽灭,窗外传来一阵阵呼啸的北风声,萧统一只手拥着我,另一只手替我盖好锦被,轻声问:“紫儿,累了么?”
我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刚才经过几许温柔缠绵,他的身体渗出薄汗,面颊微带红润,额角的那一缕青色经脉却更加清晰,俊美的面容显现出疲累之色,似乎困极欲睡。
我从枕畔取出那一方亲手织绣着小狐狸肖像的锦帕替他擦拭额角,娇嗔着说:“这块锦帕是我亲手为萧郎绣的,萧郎可不许嫌弃它针线粗陋!”
他握住我的手,接过那方锦帕展开,仔细端详片刻后微笑道:“很好,想不到紫儿如此心灵手匚巧,绣出的小狐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知能否为我再绣一件?”
我闻听他如此盛赞,心中欢喜不已,问道:“萧郎想要什么呢?”
他合了一下眼眸,凝望着枕畔的绿玉如意柄上镌刻的可爱娃娃,柔声道:“我想要一幅‘百子图’,不知紫儿何时能够绣成?”
我明白他话中涵意。
今日丁贵嫔有意在我们面前提及东宫子嗣之事,萧统如今将近而立之年依然膝下无子,他心中自然盼望我能为他生下儿女承袭血脉,可是,我却无法告诉他我与他本非同类,我们之间应该不可能生育孩子。非但如此,三个月之后,如果我不能说服阿紫让我留在人间,我们面临的便是永远的分离。
我思及此处,不由自主地依靠他更紧,言辞闪烁迷离,说道:“只恐紫儿未必能有此等福气,金华宫蔡妃姐姐不是已有身孕了么?萧郎日后必定能够得偿所愿。”
他微叹道:“兰曦她嫁入东宫数年,都不曾怀有我的骨肉,怎会在突然之间就有皇儿?我早知此事有异,那晚在金华宫内,兰曦已经将其中缘故告知我了,她其实并未有娠,只因当时情形急迫不得不如此,如今正在思虑脱身之良策。”
我没有料到蔡兰曦竟然将自己伪装怀孕一事对萧统和盘托出,萧统得知此事后一直隐忍于心,直至今夜方才将真相对我说出来,他一定难免伤心失望,更加期盼我能尽快怀上他的子嗣。
我见他神情忧郁、略带惆怅,不由暗自思忖道:“虽然从未听说过人狐交合生子,但世上本无绝对之事,萧郎无亲生儿女,又如此渴望我为他孕育皇子,我怎能忍心见他如此失望?明日不妨出宫问一问青蒿,她常来人间行走,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其中法门亦未可知。”
萧统见我久久沉默不语,将我的手握在掌心内。
我靠近他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之声,问道:“倘若蔡妃姐姐身孕是假,萧郎准备如何应对金华宫之事呢?”
他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轻柔说道:“紫儿不必忧虑,此事应对并不难。我只担心父皇母妃会因此伤神,且有朝中大臣关注,不知他们会如何想。其实诸位皇弟中不乏德才谦备之人,我倘若能够借此机会辞让东宫太子之位,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我十分惊讶,问道:“萧郎不愿意做太子了么?”
他似乎微有倦意,缓缓道:“若是能够退让,我如今只想带着你同游山水之间,只是身居高位,若想全身而退……”他说至此处,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留心观察他神态,在他脸颊上亲昵回吻了一下。
他脸颊漾起微笑,说道:“只要有紫儿陪在我身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开心生活下去。紫儿入宫这些时日以来,可曾觉得宫廷寂寞么?”
我撒娇摇头,将床畔烛火吹灭,放下帷幔轻声说:“没有。”
他轻轻道:“紫儿……我如今日夜都不能没有你了,今日太医对我说要多加节制,不可过于贪欢。他们却不知我对紫儿的心意,惟有如此……惟有如此……我才会觉得能够完全拥有你,才能觉得安心一些。”
我倾听着他在香枕畔低诉爱语,毫无顾忌与他甜蜜嬉戏,依照《娘缳诀》心法与他尽情共享鱼水之欢。
次日午时,金华宫中传来蔡兰曦小产的消息,我带着小璃儿前往金华宫探望时,见众多御医神情惊慌垂手侍立,丁贵嫔眼角微带泪痕,扶着一名侍女的手从正殿内走出。
我屈膝行礼时,丁贵嫔含泪叹息道:“不必拜了,蔡妃素日行动皆小心,竟会为门槛所绊跌倒……你们须得引以为鉴,多加谨慎,若是无事就在宫中歇着,不必四处走动,免生意外。”
我低头答道:“妾身一定谨记娘娘的话。”
一语未落,身后传来沈忆霜的声音道:“妾妃沈氏,参见贵嫔娘娘。”我回头见她身着青灰色夹袄,下系浅青色罗裙,一副素淡打扮,身姿娉婷婉约而至,面对丁贵嫔恭敬请安。
丁贵嫔微微颔首,对她说道:“你随我来映兰宫吧,我有话要问你。”
沈忆霜轻声应“是”,移步跟随在丁贵嫔身后, 临去之时回眸看了我一眼,秀眸中透出光芒复杂难测。
我并未理会她的敌意,与小璃儿一起走进金华宫,经过外殿时,无意中瞥见上次所见的那名太医徐士茂在中庭亲手捣药,他神情专注,似乎有着重重心事,亦并未发现我从他身旁经过。
小璃儿正欲提醒他参拜我,我摇手示意不必惊动他,放轻脚步走进蔡兰曦的寝殿。
寝殿内层层帐幕低垂,空气中充溢着一种淡淡的药草香,我走到寝床前悬挂着的珠帘后,向内轻声说道:“紫萱向姐姐问安。”
蔡兰曦命侍女将珠帘卷起,淡淡应道:“多谢你如此惦记我。我今日遭此不幸事,殿下此时必定心绪不宁,你既然时常在他身边陪伴着他,替我多开解劝说他吧。”
我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顿,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她伪装之术,点头说:“我记住了。姐姐多加调养歇息,我改日再来向姐姐请安。”
她身旁的侍女凝翠向我福了一福,谦恭说道:“奴婢恭送谢妃娘娘。”
我转身再一次经过外殿时,见徐士茂仍是刚才那副不知是专注还是出神的茫然表情,心中微觉诧异,不禁暗暗生疑,隐隐觉得这位太医与金华宫必定有非同寻常的渊源,一时却说不出疑问从何而来。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徐士茂蓦然惊觉过来,急忙放下手中药盅,恭敬行礼道:“微臣参见谢妃娘娘。”
我有心试探他与蔡兰曦的关系,问道:“你一直在金华宫内行走侍候,蔡妃姐姐此时状况如何?要不要紧?你不妨如实告诉我,我好回去转告太子殿下,以免他担忧着急。”
徐士茂不敢抬头直视我,轻声答道:“臣奉丁贵嫔娘娘旨意,自诊视出蔡妃娘娘怀有龙脉之时便来东宫侍候,蔡妃娘娘此时虽无大碍,臣未能尽力挽救小皇子,实在罪无可恕。请谢妃娘娘代为禀明太子殿下,罪臣徐士茂无颜再苟留于太医院,恳请辞官归故里。”
我直觉此人颇有担当,亦不念恋权位,对他顿生几分好感,见他因此事惭愧欲辞官而去,出言劝他道:“徐太医既然已尽全力,又何须如此?殿下生性豁达,一定不会因此责怪你。”
徐士茂默然垂头,默默无言。
我步出金华宫门时,一阵簌簌寒风吹过宫院,将他的御医袍服衣襟卷起,他似乎浑然不觉,依然保持着适才的姿势,仿佛仍在自责。
我越发觉得疑惑不解,徐士茂身为太医院尚药典御,如此权位得来不易,他自然不是浪得虚名这辈,怎会看不出蔡兰曦有孕之事本系伪装,竟然如此伤感惭愧?
萧统曾经对我言及蔡兰曦,“我尚且可以借些机会去宫外散心游历,能够寻觅到真心相爱之人,她却永远都不能迈出宫门一步,即使近在咫尺,有些话她永远不会说出口。”
难道金华宫中,藏着众人所不知道的秘密?难道这个秘密与我眼前的这位太医徐士茂有关?
我加快脚步离开金华宫,小璃儿追赶着我,气喘吁吁道:“娘娘等等奴婢啊!娘娘要去何处?”
我向她眨眼微笑,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们去御书房。”
12烟生楼半藏
天空雪花纷纷坠落,如同柳絮轻舞,我带着小璃儿悄悄来到御书房所在的昭文殿外,见殿门与轩窗皆虚掩着,廊檐下侍立的小内侍们身穿夹袄棉袍,将双手笼在袖中取暖,互相低声闲话。
小璃儿不敢近前,在我身后细声急道:“娘娘,此处是太子殿下与诸位大人商议朝政之所,按规矩我们不能来的。”
我微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向殿阁廊檐下看过去,其中一名常常跟随着萧统的小内侍眼尖发现了我们,他匆匆忙忙走下台阶,对我说:“奴才魏雅恭迎娘娘!”
我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