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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
乔博士打开了胸腔,小心翼翼的切开心包,把肿瘤一点一点的从心机表面切去,随着创面的增大,出血也越来越多,输血器开到最大,三名医生轮流着用手挤压血袋,以加快输血的速度。
肿瘤基本清除干净,创面却无法止血,情况危急,用针缝,创面就像豆腐块,根本缝合不住,只要用高频电刀烧灼,最后,乔博士用自己的手按住创面止血。
紧紧的按住,头上的汗水像是雨后的水,护士不停的替他擦拭,擦拭,年轻的乔博士按了四个多钟头,血,终于止住,接下来,乔博士又把药物和125碘粒子均匀注射到肿瘤各个部位,最后用氩氦刀冻死肿瘤细胞。
手术历时八个钟头,朱印浑身的血液在体外循环了两次。
直到夜里,朱印被推出手术室的一刹那,亭梨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神色慌张的看向乔博士,他疲累的点点头,说:“暂时,手术很成功。”
成功……成功……
亭梨的眼泪顿时在脸上蔓延,这是高兴的眼泪,忍不住的,亭梨的腿在空气里剧烈的抖动起来,从来没有如此,她如此的想要感激一个人。
老天,是不是真的给了她一个奇迹。
生命和生死赛跑,究竟谁会赢!
亭梨现在还不知道答案,回病房后,几位医生护士一直细心的在边上监护着,打了电话回家,因为父母同样焦急,告诉他们手术成功,他们竟也跟她一样,在电话里,喜极而泣了。
夜里,朱印开始发烧,身体持续高温,乔博士说这是组织吸收热,术后几天会好,但是仍在继续输液,输血。
亭梨开始整夜不睡,害怕他醒了看不见自己,也希望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自己,时间在分分秒秒中煎熬,朱印所受的折磨,已经非人。
(三)
麻醉剂过,朱印的表情又在高烧中抽搐,痉挛。
亭梨难受的问:“要不要再注射杜冷丁?”
乔博士摇头,说:“他能挺过来。”
隔天清晨,光线透过玻璃窗射了进来,射到床上,朱印安静的躺在床上,仿若一个新生婴儿,依稀被一阵房外的嘈杂惊醒,长而密的睫毛,在空气里迅速抖动几下,张开双眼,漆黑如墨。
亭梨半趴在床沿,仿佛感受到一阵温暖熟悉的注视,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朱印一双深邃的眼眸。
“Morning!”他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早上好!”她回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乔博士过来,他已经30个钟头连续工作,现在他要检查朱印术后的各项身体指标,跟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周医生,以及护士长,这些人,这段时间,都给予了朱印太大的帮助。
测量朱印的体温时,朱印突然轻拍护士长的手臂,微笑道:“忘了跟你说,虽然你用抗吐药时实在太小气,不过你取针的技术真不错。”
朱印说的是化疗停止时,护士长细心的替他取出深埋在血管里的滞留针。
护士长一愣,盯着朱印墨一般漆黑的眼睛,以及眩目的笑容,表情竟有一刹的不好意思,反应过来,她才道:“我记得你抱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亭梨笑起来。
乔博士检查完手术后的刀口,对朱印说:“挺过来,不容易,我会定期向手术囊内注射瘤苗,这段时间,必须要仔细留意各种状况,感觉。”
朱印点头,道:“有劳了,博士。”
因失血过多,他脸色还有些惨白。
各项检查完毕,乔博士离开前,又交代亭梨:“身体要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立即到休息室叫我,现在很关键。”
“恩!”亭梨答应,对乔博士的感激已经无法流于言表,说起来,亭梨现在都觉得恍惚,觉得不可思议,竟就是在网络上,大海捞针一般得,竟然遇见了一直致力于心包血管瘤研究的乔博士,这也不得不归功于如今网络的强大力量。
更要感激乔博士的医德,虽然不到四十岁,年轻却有魄力,敢于大胆创新,从认识到现在手术过后,仅仅数天,自始自终就没有一点拖沓,现在剩下的就是观察,等待,护理,照料,以及定期的向囊内注药。
所有人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回归平静。
亭梨坐在床侧,缓缓按摩朱印肿胀的手臂,说:“你继续睡吧,到明天,伤口应该就不疼了。”
“Ting,”朱印却摇了摇头,眼睛凝视着窗外,问:“你相信灵魂吗?”
亭梨点头,说:“相信。”
“做手术时,我感觉不到难受,我的身体,似乎悬空在手术台的上空,我看见下面有一群人,满头大汗,看见有人用手紧紧按住我的心脏,血还是拼命的流……我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的,向走廊里飘,我看见你,你就坐在椅子上,想跟你说话,你却怎么也听不见,我很急,很急……但是一挥手,除了空气,还是空气,透明的,很长时间,我都在医院的上空游荡,漂浮,想要停靠下来,却怎么也停止不住,对着黑暗,很恐惧,我想,Ting,我怎么能就这么离开,还有很多,不舍……直到忽然听到有人说,输血,挤压……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立即将我使劲的往下拉……身体逐渐又变的沉重……早上睁开眼,看见你趴在我身边,Ting,这种感觉,就像是死后的重生,疼,却看的见太阳的光……”
是啊,疼,却看的见太阳的光,亭梨的眼睛,又模糊了。
(四)
术后第三天,朱印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隔壁的小男孩拿了纸牌过来,亭梨问他:“我昨天,没有听见你哭。”
“我忍住了。”他说。
“为什么?”亭梨记得他说过,叫,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叫着叫着,感觉起来就不那么痛了。
“昨天他刚做完手术,不能让他听见。”小男孩指了指病床上的朱印。
亭梨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很感动。
“我就是来看看他醒了没有,我本来想,教他玩牌,我走了。”说完,小男孩拉开门,表情有点失望的,正准备离开,床上的朱印,忽然轻笑起来,唤了声:“小不点,你过来。”走到门口的男孩马上转身。
“你醒啦!”
朱印说:“是啊,正闷的慌。”
“那我教你爬树根吧,很容易的。”说着,他高兴的过来,爬到朱印的床边,将纸牌熟练的分成两堆,“一半给你,一半给我,你就看着,我帮你下啊。”接着,他将一半纸牌推到朱印面前,从里面抽出一张放在床顶头,自己的牌里也抽出一张跟上。
如此重复,简单的纸牌游戏,小男孩玩的很尽兴,朱印,也始终耐心的陪着,病房里,开始有了笑声。
鼓舞人心的日子,开始加速,各项指标正常,好转,四天后,朱印能够进食了,一周后,朱印能够下床活动了。
小心翼翼的日子里,无疑,都让人太惊喜,太振奋,手术第十天,亭梨父母终于带着外孙女茉茉来了,很长时间没看见爸爸,茉茉小小的脸上也满是期待和想念。
三个人走到病房门口,顾父特意让茉茉开门,门开,走进去的一瞬,站在窗口的朱印,蓦地愣住,亭梨站在他身边笑,然而,下一秒,亭梨都没注意到,走进来的茉茉突然大叫一声:“爸爸!”
便立即冲过来,而朱印,也倏地将她抱起,高高举向空中。
呆住!
错愕!
等意识过来,亭梨吓的急忙从朱印手里抢过女儿,紧张的问:“没事吧,没事吧……”父母也惊的迅速跑过来,扶住朱印,扶他到床上坐下,他倒好,悄悄向女儿眨了眨眼。
“茉茉,妈妈在家里跟你说过,看见爸爸,一定要小心,不能推到,碰到爸爸,更不能要爸爸抱的。”
“哎呀,妈妈,我做错事了。”茉茉突然拍了拍头。
“恩,以后要注意,知道吗?”
“知道了。”茉茉点头,捣蒜泥似的,又走到朱印身边,“爸爸,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幼儿园,老师都问啦,问,茉茉,你的爸爸回家了吗?”
“那你有没有数到一百。”朱印笑问,感觉,很久没摸过她的卷发。
“数到啦,数到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一百。”
“呵呵呵呵……”
所有人笑,就连站在门外的,隔壁房的小男孩,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再次在病房里流逝,只是现在,多了笑容,多了阳光,两个礼拜后,当B超和CT复查的结果出来,残留肿瘤出现液化坏死,肿瘤明显缩小至不见,乔博士盯着报告单说:
“恭喜你,朱先生,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
坐在床侧,盯着外面已经不再刺目的太阳,那一刻,朱印的眼眶里,也闪烁着泪,原来,天气早已经进入十月,秋天了。
十月,空气散发出阳光沉淀后的味道,落叶习惯了在秋风里摇摆,旋转,挣扎,几圈过后,最终落在地上,化作泥土,十月,金灿灿的日子,让人,留恋住最后一份温暖的日子,太阳,开始往赤道的另一边远去,远去。
离开医院,亭梨扶着朱印,当走到楼下,亭梨说:“不要回头,因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朱印点头,身上穿的是,亭梨为她准备的休闲男装,黑色的,戴着墨镜走在路上,印象中的挺拔与完美,这就是朱印,亭梨心目中的朱印,会让周围人群惊艳的朱印,然而走到医院的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童声。
“你们要走了吗?”
回头,下意识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