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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那你干嘛跑到这里来住啊?一个人做饭洗衣的不麻烦吗?”
小庄突然被噎住了。他张着口,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我是来看袖姐的啊!袖姐……”
金黄的榆树叶子片片落下,像燃烧的火蝴蝶。许多年以后,南袖也记得那画似的风景。
后来南袖才逐渐明白,其实只有画里的他才是风景,其他的,不过是背景罢了。
后来小庄终究还是没有回去。月底那天庄姨来南屋看他,南袖趴在窗户边,看着小庄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庄姨抚摸着膝盖,不时偷眼看着他。
过了许久,庄姨突然抬起头来,说:“小庄,你也大了。”
小庄还是不说话,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过了半天,庄姨又说:“小庄,你弟弟这几天都睡不安稳。变天了,我得早点回去,免得他又拉稀了。”
说完便去厨房做了些鸡蛋羹,说小庄你吃完东西我再走吧。小庄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突然慢慢蹭到椅子边,将桌上放着的钱塞进了庄姨拿来的包里。
南袖在外面看着,突然几步走近屋内,把包上的拉链哗啦一声拉开,然后把钱塞进小庄的手里。
小庄死活不肯拿,双手死死地推开南袖的手,指节出微微泛白。手里的钱被攥成了一团褶皱,他最后还是拗不过南袖。钱,最后还是塞到了他的手里。
庄姨做完最后一顿饭,走出厨房看了小庄一眼,只说一句“别等饭凉了”,就擦了把手走了。
庄姨走得飞快,脚步很是决绝。她大迈着步子,两只胳膊剧烈地抖动着,双手上下,形成一个苍凉的手势。
南袖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点一点把鸡蛋羹吃完。看他坐着一声不吭,南袖说:“傻子!干嘛不收?”
小庄还是不说话,南袖看着心疼。
小庄突然死死地抓住她的袖子,青白的手指闪着微光。
“袖姐!你说……这又是为了个什么呢?”
小庄突然背过脸去,头上下颤动起来。南袖离他那样近,却觉得他似乎不是在哭,而是在呕吐,剧烈地呕吐,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似的。
小庄渐渐平息了。他转过身来,低着头,鼻尖还是一颤一颤的。南袖见他眼角果然没有挂泪珠,只是嘴唇白得可怕,全身也像脱水了般,虚脱得使不上一点气力。
南袖知道前些日子小庄在那里过得不好。秃头江是个老实人,可他犯不着为人家养儿子,还是个吊着半条命的儿子!庄家人也不是菩萨办的!庄姨原先全心扑在他身上,只一心想带大夫家的一点骨血。然而什么心都经不住日子一天天的拖,再浓的血也给冲淡了,冲散了。老江原也是怕她只是想给她儿子找个便宜爸爸,然而现在有了小奥,一切都不一样了。新的生命,新的骨血,庄姨看着怀里的孩子,终于拾起她临将磨灭的亲情,只是小庄……
南袖想安慰他,可她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往自己身上惹事呢?他亲妈都不愿意往身上揽这茬儿,她又不是真豁出去了?像这南屋,像那小阁楼,一次两次来几趟还是可以的,真把这儿当家了那就是自己脑子拎不清了。她还记得在屋顶上望着远方的高楼时,那楼那么高,那么高……
后来庄姨果然没有再出现过,而她也不常来了。年前的时候,南袖把超市的工作给辞了,她可不能把一辈子耗在那上面——可真没出息!她收拾好了衣服,将钱缝在内衣外面,将头面整理一新。她得去大城市里闯一闯。
她步行三四个小时走到站台,在晨曦的微光中等着一天一趟的公交车。坐在拥挤的座位上,公交车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上下颠簸。然而她的心是快乐的,快乐得就要飞出去,飞到远方的高楼上。她往回看,她已经离她那个家越来越远,离麻绳街越来越远。然后她再看着前方。她看不见那座高楼,却知道她里那儿越来越近,近得触手可及。
后来南袖一直想,下定决心离开了小庄的她,其实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跳入了另一个梦境里。其实梦醒了,就知道一切也不过如此罢了。可惜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醒,也不可能醒。她就这样飞蛾扑火地跳进了那一个梦,她自己编织的梦。
☆、第五章
南袖看着身后硬邦邦的布袋,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她可真够沉的,从十九楼一气弄下来,又不敢坐天梯,怕里面的摄像头。现在手上握着方向盘,身上已是满身的热汗,散发着酸臭的气味。
不过她怕什么?她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回头看着那间屋子,哦,出来的急,连等都忘记关了。头顶上浮着微弱的灯光,湮灭在浩瀚的光海中,依稀才能分辩得清。那是南袖她自己的房子,她当然能分辩出来。
为了这房子,她牺牲了多少?可也值了,太值了。任谁也不愿回去几年前那逼仄的小屋,任谁也不愿回去那段永远忙碌又永远看不到头的时光!
南袖从家里出来后就搬到了一个狭窄的公寓里,和她住一起的还有七八个同样大的小妮子。房租太太规定每天晚上十一点就要断水断电的,她说她得替这些女孩子们负起责任,可不能任由她们野了去!公寓里是没有浴室的,要洗澡就要去附近的澡堂子里,自带香皂和搓澡巾,八块钱一位。然而她们都是些没有钱的小丫头,家里照例是有几个妹妹和小幺弟的。除了每月寄回家里的钱,女孩子们又贪嘴,剩下的都买了零嘴或大降价的衣服包什么的。所以夏天的时候她们就会穿着小背心在楼道口排着队接一盆子热水,然后用毛巾蘸着擦身子。
厕所也是十几个房间公用的,只有两个位子,垃圾篓里永远塞满了用完了的卫生巾。地板总是湿漉漉的,是在屋里晾着的衣裳——整层楼里人实在太多,在外面搭不了多久就会不见了。南袖搭在床边未来得及收的衣服总是会不小心蹭上劣质的口红,那是隔壁爬到上铺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公寓是不允许让男人进的,然而总是禁不住。男朋友孝敬一捧糖核桃,门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南袖有时候从外面打工回来,推开门时会看见下铺的舍友一脸尴尬地冲她呵呵笑着,旁边被一群女孩子簇拥着的她的男朋友也直挺挺地坐着,屁股下面压着的手机仍在小声发出淫靡的声音,听着人面红耳赤。
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尴尬也不过是最初的尴尬罢了。待南袖端着一盆子洗好的衣服回来,那些舍友便开始冲她挤眉弄眼,说阿袖快过来!来看好东西啦!
这些从各地偏远的农村来的女孩子,从小并没有接触过任何正统的性教育,奇怪的是她们这么传统,却也似乎对性是那样的随便。交往的男友几次主动示意,便欲拒还迎地答应了。这些个女孩子,她们都共同生活在一个不被关注的家庭里,平时总是在幺弟的光芒下自甘隐没,这自甘中又包含着多少不甘。她们不过是家里宝贝弟弟的便宜姐姐中的几分之一,是最可有可无的存在。然而在离开家的时候,她们会发现原来她们还会在人群中被人发现!越来越久的城市生活让她们敏锐地意识到,容貌就是她们的本钱。
南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而她就负责给这些人端盘子递菜单。有时候实在人多得忙不过来了,顾客就会在那里抱怨,然后主管的就会拿蘸水的毛巾劈在她的手腕子上。
“作死啊?还不麻利着点儿!”
南袖低着头小跑步离开。她摸着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
每天晚上她也会躺在床上想,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而这日子也不是看不见方向的。公寓里的女孩子多,每月都会有几个搬出去。搬出去的女孩子大多是一张扬眉吐气的脸,故作大方地将以前收集的核桃猴子这些个小玩意儿分送给她们,说想要什么就过来拿嘛!还费那个气力一个个的搬?周围的女孩子一边歆羡地挑着自己喜欢的手镯和镶着水钻的钗子,一边凑在耳边窃窃私语着,
那些人自然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这是全都看不见听不见了,看见了听见了也权当是嫉妒她们。人往高处走,你走在前面,还管得着人嚼舌头?
一个和南袖有些相好的对她说,南袖,你也别死脑筋!走这条路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等你晚了再醒悟过来,可又后悔我没跟你早说了!你看看你的手,又开始蜕皮了吧?我把我的护手霜送给你吧,也别说我不照顾你!
南袖看着她脸上深蓝色的眼影,红得滴血的嘴唇,超短裙,长丝袜,手上五彩斑斓的指甲,一时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面前这个人选择是一条什么路,她也曾经跟外面那些人一起嚼过舌头,眼睛里透过鄙夷的光。然而暗地里她其实是羡慕她的,因为她至少自己的路该往哪里走,可自己呢?
她不过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又不会什么手艺。没有门路,没有关系,就算是在沉浮的世界里苦熬一两年,到最后又能熬出个什么样子来?也许可以一个人租一个好一点儿的房子,也许还能找个同样在城里打工的、知冷知热的过一辈子。可这就是她想要的吗?要是为了这个,她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要抛下她的小庄?
南袖觉得自己渐渐想清楚了,眼前那团大雾也慢慢散开了。她的路就在前方,咬咬牙,就过去了。她赤条条地来到这城里,她什么都没有。然而她还是有一样本钱的,这本钱不用白不用,你不用它也得自己耗光!人生在世,特别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