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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必定会光顾尘世上的每一个生灵,
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你的掌心:
生活没有你——依然美丽,
——你也同样值得生活下去。
有人说,尼采便是古罗马暴君尼禄精神上的兄弟。关于尼禄,普鲁东有一个精辟的论断:“尼禄是一位艺术家,一位抒情戏剧的崇拜者、奖章的收集家、旅游家、剑客;他是唐璜,也是登徒子;他还是一位充满机智、幻想和同情心的高尚的人,在他身上洋溢着对生活和享乐的热爱。这就是为什么他成为尼禄的原因。”应该说,尼禄的某些特性尼采并不具有,但某些特性则在他身上得以强化,内心的风暴肯定是一致的,即尼禄擅长于破坏,尼采则除此之外,还擅长于创造。能与这位伟大的创造者结为知己,莎乐美感到十分欣慰,1882年8月14日,她在尼采的居处陶顿堡写信给保尔·李,即表明了这一点:
总体上说尼采是一个有着坚强意志的人,然单方面看,他又是个极其情绪化的人。同尼采谈话是十分惬意的事情——你一定也知道这一点,在这种有共同理想、共同感觉的交谈中,常常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尼采本人也这样说:“我相信,我们之间惟一区别就是年龄。我们的生活和思想是多么的一致。”
对于这种“一致性”,保尔·李无疑是吃醋的,而另一位以尼采的保护神和知己自居的女人则感到异常妒忌,她就是哲学家的妹妹伊丽莎白·尼采。伊丽莎白·尼采心胸狭隘,眼看着莎乐美的锋头处处盖过自己,让哥哥像傻瓜似的意乱情迷,令自己遭到日甚一日的冷落,因此对莎乐美抱有深刻的敌意。女人之间的怨恨如同死结,是很难解开的,她们会挖空心思去中伤自己的对手或假想敌。伊丽莎白便找准哥哥的软肋猛力捶打,讽刺他的哲学越来越带有莎乐美的色彩,认定那位俄国女子的个性在左右一切。尼采几乎立刻就鬼上身了,他向来就以君临思想界的哲王自居,不容许有异样的声音响在耳畔。莎乐美虽然是尼采的知己,在许多方面能与他共鸣,但莎乐美决不盲从,也不愿成为别人的附庸,她有自己的立场。有时她会置疑,有时她会坚持相反的意见。每当这种时候,尼采就怒火中烧,甚至拂袖而去。这对性格古怪的兄妹终于迫使莎乐美踏上了归程。这是富丽的九月,尚未剥蚀光彩的仲秋,但一股萧瑟的别情已萦绕在尼采和莎乐美的心间,久久挥之不散。
莎乐美走了,尼采仿佛脱水的鱼,一时间,茫然无主,连思考和写作都丧失了原有的动力。莎乐美则再次听到了老妈的唠叨:“和弗莱德里希在一起你是不会幸福的,不错不错,我指的是世俗的幸福,也许他是一位圣人,可是失去世俗的幸福,做个圣人又怎样呢?上帝原谅我说这样的话,可这就是我的观点。这位尼采先生不仅渎神,而且全身是病,虚弱不堪,你怎么可以嫁给他?除非你疯了,想做一个终身制的护士或大夫。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赶走你的,别傻了,我的孩子。”莎乐美没疯,也不傻,此时,她身体内似乎有两个自己,一个是虚荣的,以驾驭和支配两位哲人(尼采和保尔·李)的感情为快,使两位哲人竞相博取她的欢心为荣;另一个则是冷静的,看到尼采生出妒忌心,听他中伤保尔·李是个时刻准备服毒自杀的胆小鬼,她便心生轻蔑。当莎乐美再次遭到伊丽莎白的恶语中伤(称莎乐美与弗莱德里希交往,纯粹出于卑劣的虚荣心,而哲学家从未爱过她),人格上受到莫大的侮辱,一气之下,她便与这对兄妹恩断义绝了。其后不久,莎乐美与保尔·李在柏林同居,尼采永远失去了能减轻其孤独与痛楚、赋予其勇气和希望的天使。尼采对莎乐美的谴责再次暴露了他受到刺激之后的偏激:“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了一位能帮助我的人;当然,这不仅需要高超的智力,而且还要有第一流的道德,但是相反的,我却发现了一位只想娱乐自己的人物。她不害臊的是,梦想把地球上最伟大的天才作为她玩弄的对象。”保尔·李读了道友尼采的这封信,是否也有同感?莎乐美与保尔·李同居不到一年,就因为他坚持学医,彼此意气不投而分道扬镳了。也许保尔·李更有资格说莎乐美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十八年后,一直抑郁寡欢的保尔·李最终选择了自杀。对此,莎乐美并未感到良心不安,她认为良心不安是软弱的表现。
告别了天使,尼采只好与自己最新创造的精神之子查拉图斯特拉组成“单亲家庭”,独自走完生命最后阶段疯狂的黑洞。他冲到大街上,抱着被鞭打的骏马的脖子,热泪迸涌地高呼“我的兄弟”。那一刻,他疯狂得极为美丽,也极为善良。
也许,在尼采的脑海中,有一首歌的词曲仍如佛殿的长明灯一样闪烁不灭。词作者是莎乐美,曲作者是尼采,《赞美生活》是他们惟一的“私生子”:
像朋友那样
真诚地爱着一位朋友,
就如我爱你一样。
呵,我的内心翻卷着怎样的波浪?
如果你为我带来喜悦或忧伤,
如果我低声啜泣或纵情欢唱,
那就是以不同的面孔
倾诉着对于你的爱的衷肠。
你的别离
为我留下深深的绝望,
而你的拥抱
又使我抹去眼角的泪光。
让我们像知己一样心心相印,
并且在寂静中
倾听着它们的碰撞。
如果你仍旧不曾使我狂喜,
那就努力吧,
因为同样的悲戚也在折磨着你的心房。
哲人的假面舞曲终人散了,原本心心相印的舞伴以快乐始,却以痛苦终。然而,正是这种精神的痛苦化为酒药,使尼采酿出了最醇香的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其超人哲学得以功德圆满。另一方面,这种精神的苦痛也充分凸显了其负作用,尼采对女性的仇视和轻蔑在生命的最后七年达于极致:“你到女人那儿去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这无疑是泄愤之语,尽管他心底下针对的只是某个人——露·莎乐美,仍然不足为训。
莎乐美以不爱为大爱,这原本是尼采的思路,尼采是不该抱怨的。莎乐美毕竟没有砍下这位先知的头颅,给尼采最残忍的一吻。何况,在尼采辞世后四年,莎乐美出版了自己的精心之作《尼采评传》,这本书足以纪念他们心灵相拥相握的那些美好时光。
诗人的华尔兹
离开尼采后,作为才女的莎乐美已逐渐浮出海面。她先后创作了思想录《与上帝之争》和小说《露特》,在欧洲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她独立了,不再只是作为尼采和保尔·李的不光彩的“情人”被长舌妇们挂在嘴上,嚼在牙间。谁也不能否认,昔日那位善解人意的漂亮小姐露·莎乐美现在已是富有魅力和才情的女士。但二十六岁的她再次做出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她曾逃脱了一位弗莱德里希,现在却嫁给了另一位弗莱德里希——柏林的西亚语言学教授弗莱德里希·卡尔·安德列亚斯。这位比莎乐美大了整整十五岁的老书生有何绝招赢取美人心?说出来,却十分可笑,他竟是以自杀相威胁而夺取了芳标。尼采的想象力太超迈了,像这样下三滥的招法他是既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此亦弗莱德里希,彼亦弗莱德里希,用招却是天差地别,胜负也是判然两极。不过,这位枯燥的语言学教授也有一宗不易有的好处,即他不干涉莎乐美的自由,莎乐美从此有了婚姻的保护伞,更可以天马行空。
勒内·马利亚·里尔克是幸运的,他二十二岁时在舞会上遇见了三十六岁的莎乐美。莎乐美不仅魅力四射,才华一流,而且具有极高的眼界和洞察力,在不多的几次交往后,她便看出身形瘦小、体质羸弱、性格腼腆的里尔克是一块非凡的璞玉,假以时日,经过精心雕琢,必能光耀欧洲,成为伟大的诗国之雄和诗国之王。尼采曾是她的引路人,现在,她便是里尔克的明灯,且乐意扮演这个角色。里尔克生长于捷克首都布拉格,二十一岁时彻底逃离了那个小市民家庭,走向西方,宣称:“我是我自己的立法者和国王,在我之上别无他人,连上帝也没有。”如今置身于西方世界里,其敏感的心灵渴求许多东西——母爱、恋情、学识和荣誉,这四项,他从莎乐美那里都可以获得。这太神奇了。里尔克从未遇见过这样优异的女性,智慧、大度,而且极具理解力和包容性。他明白了,为什么连最高傲的哲人之王尼采都曾拜倒在莎乐美的石榴裙下。于是,莎乐美很快就收到了里尔克的情书。而对于这样的“刺激-反应”,她见惯不惊,但还是发出了一句感叹:“多么细腻而内敛的灵魂,他会大有作为的!”只挑选天才作为自己心灵的舞伴,这是莎乐美的原则。里尔克的幸运正是天才的幸运,尽管他既不伟岸,也不雄健,但具有尼采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和能穿透时空的敏锐性。这就够了。依照尼采永劫轮回的定律,里尔克也许就是另一个尼采?莎乐美昔日不能给予尼采的爱情,今日尽可给予里尔克,这仿佛是命运之神的旨意。
里尔克的告白异常热烈:
我要通过你看世界,因为这样我看到的就不是世界,而永远只是你、你、你!……只要见到你的身影,我就愿向你祈祷。只要听到你说话,我就对你深信不疑。只要盼望你,我就愿为你受苦。只要追求你,我就想跪在你面前。
面对这般如火如荼的爱的告白,只有盲目盲心的女人才能无动于衷,莎乐美又怎会是那样的女人?她无愧于最高的礼赞——里尔克在信中有所保留,而在诗中则无所保留那种最高的礼赞: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能够走到你身旁,
没有嘴,我还是能祈求你。
折断我的双臂,我仍能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