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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顺承宫时,从御书房赶了回来,以免她受欺负。
歌细黛笑意温软,眨眨眼,问:“你对挑选太子良娣有何想法?”
“你不知道?”景玄默低低笑着,将她拦腰抱起,“让小殿下清清楚楚的告诉你。”
小殿下?歌细黛的脸颊酡红,被他抱着径直进了寝宫。
夕阳落下,夜幕已经降临,顺承宫里一片温馨宁静。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世间多少沉浮,不过就是弹指间。
皇后所居的安佑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月亮挂在林梢,月光黯淡得悲凉。
徐知达在殿外的石阶上,抬首望向夜空,静静的站着。自进宫起,经历过的惊心之事,都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浮过,这皇后之路,她始终走在刀尖上,一直到现在。
她凄然的一笑,只觉不堪。
景盛帝来了,他那内敛冷狠的气势,十余年来始终未变。
“臣妾恭候多时。”徐知达快步迎上前,和颜的微笑已是挂了十余年。
景盛帝眯起了眼睛,道:“皇后请朕来赴宴,好兴致。”
徐知达将他向正殿的筵席上引着,笑了笑,道:“臣妾方才算了一算,陛下上一次踏进安佑宫,是在三年零六个月零七日前。”
“哦?朕上次来是为了何事?”景盛帝泰然的坐在了席前。
徐知达坐在了景盛帝的旁边,拿起酒壶斟满了酒,说道:“是院内的那棵梅树开花了,陛下恰好路过安佑宫,就进来赏了一眼梅花。”
景盛帝恍然记得了,逐挥手遣退了所有的侍从,殿门半掩。
徐知达双手捧起酒樽,道:“十五年前,陛下许偌臣妾,说臣妾稳坐皇后之位可安然无忧。果然君无戏言,这杯酒,臣妾敬陛下。”
景盛帝接过酒樽,杯中酒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微光,他凝视着炫目的光晕,欲饮未饮。
“臣妾先饮为敬。”徐知达仰脖,将满满的一樽酒饮尽。
“十五年前,朕还说过,太子之位非景玄默莫属,待他十八岁时朕就禅让。”景盛帝的神色不明,眸光一暗,打量着酒樽的花纹。
“是,臣妾始终铭记,不敢忘。”徐知达为自己斟酒,语声平淡的道:“而臣妾一直以为,凭着臣妾所生的四位皇子,能撼动太子之位。”
“你的野心依旧很大。”景盛帝笑了,笑声低沉,他一笑,酒樽中的酒跟着晃了晃。
“是啊,一个人一旦有了野心,它只会越来越大。”徐知达跟着笑笑,指间漫不经心的捏着锦帕,悠然的道:“臣妾还记得在入宫为妃前的一晚,就发誓,要么成为皇后,要么就死。”
景盛帝斜斜的靠在椅上,道:“朕还记得,朕在登基之初,被六位辅政大臣架空皇权,心烦意乱时,是你跪在朕的脚下,对朕说:让臣妾当皇后,臣妾为陛下将刺一根一根的拔去。”
徐知达笑得明媚,她端起酒樽饮了口酒,道:“当时的天圣皇后贤良淑德,总是劝陛下‘和为贵’、‘仁德’,当陛下一旦制裁辅政大臣时,她就维护,说他们是忠正的大臣。她却不知,陛下要的是皇权,不是忠正大臣。”
景盛帝的眼底掠过痛色,他将掌中的酒樽握得紧了些。
徐知达缓缓地道:“天圣皇后是位好皇后,六位辅政大臣是好大臣,可是,在陛下眼里,皇权最好。”
这位皇权至上的景盛帝,端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徐知达为景盛帝的空酒樽里斟满了酒,边回忆边絮叨着:“那年的除夕,臣妾提议由李贵妃主事,李贵妃的父亲正是辅政大臣之一。臣妾在天圣皇后的酒水中下了毒,被天圣皇后发现,她将臣妾唤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警告臣妾不可再妄为,否则定不轻饶。”徐知达笑了,“天圣皇后真是位好皇后,她很善良,足够的谨慎。她能察觉到别人的暗害,却没有提防陛下,还是饮用了有毒的酒。”
景盛帝淡淡地道:“她中了毒,朕就是要借机严罚李贵妃,打压李家。没想到,她竟然劝朕,说其中必有蹊跷,不可能是李贵妃下的毒。朕认定是李贵妃,她态度坚决的反对。当朕对她坦诚相告时,她很失望,说她爱的那个人不见了。朕求她服下解药,她说,‘请让我死’。”
‘请让我死’,这是一个女人绝望的请求。她希望她爱的男人是个明君,纵使朝臣擅权,可权臣都是忠心的正直大臣,为百姓谋福,为社稷着想。然而,那个男人肩负着皇室的荣耀,不能让皇权旁落,只得残忍的夺权,不惜滥杀忠良,也要集权在手。她不得不死,如果她活着,将要看到她爱的男人满手是血的夺权,她会倍受痛苦。
徐知达已是饮尽了三杯酒,她好像有些醉了,笑声里有颤音,“陛下让她死了,册立了她生的皇子为太子,臣妾曾一度认为,是因为陛下觉得亏欠她。”
“事实上,景玄默最像朕,是朕最满意的儿子。”景盛帝说得很认真。
徐知达笑了,“是啊,他最像陛下,你们都薄情。陛下狠心的杀了心爱的女人,他冷漠的杀他的手足。”
景盛帝的情绪并无变化,只有释然,难道的释然,他又饮了一杯酒,道:“朕倒是想看到你的儿子能把他杀了,还能安然脱身。”他鄙夷的一哼,“你有四个儿子,完全可以牺牲一个,暗杀了他。太子之位就能空出。”他又是鄙夷的一哼,“你肯定也想到过,只不过,他从不留给别人下手杀他的机会。”
“陛下说的是,世开一直跟他走得近,臣妾对世开说过,不惜代价的杀了他。”徐知达很坦然,“世开答应了,却迟迟无法得手,却竟然反倒中了他的毒招。”
景盛帝开怀的大笑,“朕知道大皇子是他杀的,五皇子的毒是他下的,闲清王是他杀的。但是,他很机智能安然脱身,令人抓不住确凿的证据,让朕在愤怒的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将皖国交给他,朕放心。”
徐知达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道:“因为他跟陛下一样薄情狠辣?”
景盛帝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说道:“你的眼界还是狭隘,没有看全他。”
“哦?”
“二皇子策划的广和园谋逆,真是十分精细完美,能有绝对的把握杀了朕和玄默。只不过,玄默更高明,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一个个的击破了关键的环节,让朕由衷佩服。”景盛帝的眼神中尽染欣慰。
“竟然是这样。”徐知达一怔,她没想到是景玄默摧毁了那场谋划,他的城府深沉得可怕。
“江淮一带的洪涝,冈州县的剿匪,荆州边疆的骚乱……”景盛帝只是说了这三件事,就看到徐知达眼睛里的震惊,他没再将其余的三件事说出来,“没错,都是他,是他主动请缨前往,却不张扬。”
徐知达极度的震惊,这三件事对皖国而言相当重大,一度成为朝廷中最为棘手的大事。
景盛帝欣赏着她的震惊,道:“你看到的是满朝的大臣都在劝谏朕延续禅让,你没看到的是此事是景玄默一手策划的。”
徐知达更为诧异。
景盛帝饮尽杯中酒,摆摆手,道:“很多事,你不知情,朕是知道的。”
始终令人难以揣测的皇上,原来事事都明了于怀。徐知达边摇头边笑着,也是一饮而尽,执起酒壶斟酒。
对于景玄默做的事,皇帝老子知道得的不多不少,恰好是关键之处。他愤怒过,动过杀心。可是,每一次都被景玄默巧妙的化解;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充足的理由;还或者是,在紧要关头,他于心不忍的杀。景盛帝感慨道:“他能控制好皇权,朕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
徐知达失笑,“如果皇上不想将皇位传给他,他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皇上。”
景盛帝斜睥了她一眼,冷嘲道:“怪只怪你生的皇子个个不争气,斗不过他。”他忽然心情很好的大笑,“连你这种工于心计的都斗不过他,何况其他。”
徐知达并不否认,自嘲的笑了笑。
过了片刻,景盛帝的脸色沉了几分,郑重的道:“朕最后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他,是由于……”
“由于?”
“由于他比朕有担当,”景盛帝的眼眸里泛着深邃的光,“他对朕说过,他说:‘皇权之所以重要,因为,皇权是武器,它用于保护自己以及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如果,为了皇权,需要牺牲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这种自残的皇权,一文不值’。朕听后,就想到了,曾经,为了皇权,朕牺牲了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人。”
徐知达见皇上的心潮疼涩了,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愉快的喜色,叹息的说:“皇上只不过是运气差了点,爱上的是个真善美的女子,终日仁义德廉的。不似他,他爱上的是个跟他相似的女子。”
“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唯有歌细黛的这种女子。”景盛帝首度承认了。
突然,徐知达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
景盛帝只是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饮着酒。
徐知达用手帕将嘴角的血迹擦去,诚然的道:“酒里有毒。”
“朕知道。”景盛帝语声淡淡,他的胸口已经开始闷疼。
徐知达很好笑的道:“既然知道,陛下还喝?”
景盛帝目光深沉的看向在燃烧的烛光,吟道:“与她的十五年之约将近,朕该去赴约了。”
他终是念念不忘天圣皇后,终是放不下,终是在无憾之时,决心以死追随她。他对得起皖国,对得起景氏皇权,对得起他执掌下的黎明百姓,他也给皖国找到了他满意的继承人。
徐知达撕心的一笑,“你真是……”
见她不说下去,景盛帝问:“你呢?”
徐知达道:“景玄默认定了天圣皇后是我跟你合谋害死的,他一定不会容我,必会除去我。他比我想象中的厉害,我暗地里斗不过他;明目张胆的跟他斗,不仅斗不过,可能还会招到你的憎恶,而死在你的手里。如果不是死在你的手里,就是会被他害死,在被他害死之前,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