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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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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阴险的独龙奇,是昏聩的父亲杀死了她! 


  这七天在茫茫的大漠中,他前前后后都想遍了,都想通了。什么父子情,血缘亲,全滚蛋去吧!他只见到肉欲、阴谋!他只见到争权夺利,无情残害!只是死的不该是珠儿,应该是他!一切都是冲他来的啊! 


  他恨,恨得把两片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恨,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他恨,恨得心头裂开了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着仇恨的鲜血! 

  他活着,他也死了。一个善良、淳朴、深情的冒顿王子死了,跟着珠儿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去到天神居住的地方。活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的是另一个他,一个在屈辱、仇恨、鲜血中诞生的新的冒顿! 


  冒顿王子要来一桶鲜奶,在如豆的灯光下,他用鲜奶把珠儿周身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头乌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牧羊老人的帮助下,他用细软的羊羔皮包裹了珠儿,又找了一片向阳的高地,挖了一个深坑,把珠儿的身体轻轻安放下去。 


  珠儿身上还佩带着他幼时相赠的那把小弯刀。珠儿把它看作爱情的信物,看作她的护身符。冒顿抽出那依旧闪亮的刀刃,用那把定情的小刀在自己双鬓上“刷、刷”划出两道口子①,细细的血流顺着连鬓胡滴答流下,滴落在珠儿的躯干上。那黏稠的血滴凝结着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悔,陪伴着他的爱妻去到另一个世界。他又把那把弯弯的小刀小心地搁在珠儿胸前,开始掩埋珠儿的遗体。 


  他背来乱石堆起了一个不小的坟包,又找来不少枯枝插在坟包周围。他要记住这个地方,将来一定要来把珠儿接回去,接回她的故乡。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珠儿将永远留在他的身旁。 


  他回到牧羊人的帐篷,喝光了老人牛皮袋中的奶酒,沉沉昏睡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清晨,他丢下一把银块,装满了清水与干肉,离开了牧羊老人的帐篷。 

  他又来到呼衍珠阏氏的坟前。他没有再流泪,只是在旷野里张开双臂“咿咿、啊啊”地大声干号着、呐喊着,像是人声,又像兽吼;像是诅咒,又似乎在向天庭控诉。 

  尽情发泄一通后,他突然趴下,狠狠地说了一声:“珠儿,我走了!”说完,霍地跳起,一扭身跃上了那匹“雪花豹”。“雪花豹”会意地一声长嘶,便撒开腿向东方驰去…… 

万骑长 

  冒顿王子逃出月氏国回到匈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匈奴王朝的腹地——单于庭。 

  单于庭坐落在阴山以北一片辽阔的高原上,这里地势平缓,一望无际的草原波浪起伏。发源于阴山的河流自南向北穿越而过,它们清粼的河水像乳汁一样哺育着这儿的人群、牛羊与草场。这片草原上有低矮的小丘,稀疏的小树林,有大大小小称作海子的内陆湖泊,牧民们的居住点远远近近,像蘑菇群一样,点缀在这片草原间。 


  阴山北麓,还有不少规模不等的手工工场,像冶炼铜铁、木工、制革、烧陶等等,制造着刀剑、弓箭、衣革、车辆及各种必需器具。 

  这里生活着匈奴的王公贵族,也有普通牧民,还有数千名从事各种劳动的奴隶。这些奴隶大都是掳来的男女战俘,也有部落中的重罪者。其中,主要是各种手艺人、能工巧匠,也有侍候王公贵人的仆役。因此,单于庭既是匈奴王朝的政治中心,也是经济中心。对于匈奴这个四出剽掠、游动性极强的民族说来,它是一个可靠的后方基地。 


  头曼单于的大穹庐扎在一片微微隆起的坡地上,坡下的低洼处一片水塘,几股清流淙淙地汇合在这里,又像几条闪烁的银蛇摇头摆尾地向远处游走。坡地的中央,十几顶高大的帐篷构成了单于庭的主体,正中一顶格外高大的穹庐,是头曼单于处理政务与接待、欢宴各部落首领的场所。其余的十余顶是单于的寝帐与王族的帐篷。在这周围密匝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按照地位的高低贵贱居住着头曼单于的近臣与侍从们。 


  在单于的大穹庐外,平出一片方圆百丈的广场。广场两侧全是一排排拴马桩,总有数百根之多。广场四周插着五色旗幡,上面绘着虎、豹、熊、狼等各种兽形。大穹庐前则悬挂着两面青白色的大旗,上面分别绘着一轮红日,一弯新月,它们是匈奴部落崇信的太阳神,月亮神的标志。广场上披甲之士往来穿梭,一排执矛挎刀的侍卫守护在大穹庐外,显示了单于庭的威严与气势。 


  自从冒顿王子进入匈奴的游牧地后,关于他脱险归来的消息,早就由沿途的部落一站站报来。头曼单于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儿子竟能奇迹般地活着归来。 

  前些天,右大将独龙奇已经率本部骑兵悄悄回师。这次出兵,是十分秘密的,只有头曼单于与独龙奇兄妹几个亲信知道,动用的也只是独龙奇的部落骑士。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与月氏人认真交兵,目的只是要激怒月氏王,借以除去冒顿王子。因此,当独龙奇听说月氏王大怒,调集三万人马来对付他时,他便连忙撤兵,劫掠的人口与牲畜也扔下不管了。月氏精骑赶到边地,见匈奴人已败走,被劫掠的人口与牲畜又大都夺回,也就没有劳师穷追。 


  独龙奇以为这次冒顿王子肯定被月氏王杀了。果然,不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冒顿王子被月氏王祭旗杀了;又有消息说祭旗的不是冒顿王子,是被捕获的匈奴侍从,冒顿王子是在出逃途中被月氏骑兵追杀的;另有消息则说,冒顿王子没被追兵杀死,是被赶进大漠困死的;等等。尽管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冒顿王子死了。独龙奇回来后,也向头曼单于这样报告。 


  听说冒顿已死,头曼心中也有几分悲哀,冒顿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父子间总还有那么一点感情与依恋。但总算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撂下了,一个潜在的对手除掉了,在矢菊阏氏跟前他也能交代了。 


  这几天最兴奋的要数矢菊阏氏,她从眉眼到心眼都堆满了笑。这下她如愿以偿,儿子昆脱将来定会登上单于宝座。这几天她对头曼老头子可真心地体贴,白天黑夜在寝帐中曲意奉承,百媚俱生,把老头子侍候得周身酥软,心中仅有的几分悲哀与不安也都撂在了脑后。 


  冒顿王子遇难的消息在匈奴臣民中渐渐传开,人们都很震惊,也很悲痛。但冒顿王子究竟是怎样被害的,他们都不清楚,只听说是月氏人下的毒手。他们为冒顿王子惋惜,觉得天道太不公正,怎么夺走了这个有作为的年轻贵人。 


  单于庭中最伤心的数母阏氏,听到这消息,她当即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人痴痴呆呆的,几天来粒米未进。如果儿子、儿媳真的去了,她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失掉了生命的支撑,瘫倒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 


  现在,冒顿王子竟然活过来了,竟然逃出月氏人的罗网回来了,这戏剧性的变化再一次震动了单于庭。它也使头曼单于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面临这种局面,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既有懊丧,又有庆幸;既感到一种难堪,又有一种负疚的感情。他不免觉得当初在矢菊阏氏的撺掇下,默许独龙奇侵扰月氏国的行动过于孟浪,此举实是过分了。 


  这倒并非自己一时糊涂,当时他便十分矛盾,觉得这条借刀杀人计太狠毒了一些。但他后来还是默许了独龙奇兄妹的这条计谋。 

  当时他还想过,如果这次月氏人把冒顿抓起来杀了,这总比让他自己动手为好,心头会轻松一些。 

  现在出现了这种局面,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大穹庐的内帐里,没一个侍从,只有他与独龙奇兄妹三人。此刻,三人都蹙紧了眉头,谁也不说话,帐房里是一片难堪的沉寂。平日主意最多的独龙奇低着头盘腿坐在毡毯上不敢出声,这件事没干好,他有很大责任,前些天回来时他还得意扬扬地赶去报功,没想到现在事情搞得一团糟。矢菊阏氏哭丧着脸沉不住气了,她首先打破沉默,望了望两个大男人,对着头曼问道: 


  “你们别都不吭声,你快说嘛,怎么办?他回来了怎么办?” 

  看到她那种慌张、心虚的神情,头曼很生气,心想:当初不全是你们出的好主意,现在都发傻了。他狠狠说一句:“怕什么!回来就回来嘛,他还能吃了我,吃了你!” 

  一句话点醒了矢菊阏氏和独龙奇。是啊,冒顿回来又能怎样?跟他们算账?怎么算?跟谁算?要杀他的是月氏王,出兵月氏又是头曼老头子应允的。 

  独龙奇感到一种支持、鼓舞,他阴鸷的目光又闪动了,他抬起头对头曼单于试探地说:“要不、要不,派些人在路上……”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刀切的手势。 

  “胡闹!这儿是我的属地,谁敢胡来,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全是你坏的事!”他瞪了独龙奇一眼,愤愤地说。 

  “是,是,臣下该死!”独龙奇赶紧又低下头。 

  头曼单于实在也没有好主意。不过,他毕竟老谋深算,他有一个处事法则:遇到尴尬的事就装糊涂,如果没有好办法,那就不想办法,一切顺其自然,决不把弓弦绷紧,让对手也不能较真。 


  再说,他与冒顿毕竟是父子,跟矢菊阏氏、独龙奇不同,一时的冲动,一场暴怒毕竟会平息,尽管他猜忌儿子,害怕他夺走自己的权柄,但这仅仅是种怀疑,后来证明,匈奴的部落首领们还没有废黜他的叛逆行为。在他心底里对冒顿总还有一丝割不断的亲情。在他的潜意识中总有那么一种愿望,如果儿子服服帖帖,那女人又顺顺从从,两者都相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于是,在一种复杂情感的驱使下,他努力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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