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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低下头,用难得舒缓的语速,似答非答道:“出国只怕晒得更黑,到时你会不会就此更讨厌我呢?”
男人一愣,伸出筷子夹了个从来不吃的烤生蚝,边掩饰情绪,边深厚正经地承诺:“不会的。”
女人甜甜一笑,晒黑当然还是不好的,难得是两人之间的这份心意。他们之间,这样淡淡的时刻,却最是令人沉醉,不安的时刻。仿若,有的人看到美丽的东西,会第一时间下意识想要毁灭其。相处于美丽的时刻,会想要打破它。
而李璇美则是想要,眼中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这美丽,方才算不会失去。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没有未来一般的稳妥,最牢靠。
想到有时自己一冒出犀利的语论,凌志就会烦躁皱眉。于是李璇美若有所思,出言相问男人:“我是不是常常喋喋不休,令人很讨厌?”
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不曾有半分顽笑口气,沈彦答得很快:“没有。”李璇美一副被安慰,不相信的表情。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于是沈彦也认真深入的补充:“表面上有时会讨厌。但内心深处是满当当热闹闹,永不冷场的期许。
有人用清冷保持距离,有人用热情保持距离。我是前一种,你是后一种。”
感激地深望男人,李璇美曾遍地找寻一味耽美,懂她的人。曾经以为沈彦是不懂,而凌志的懂的。现而今,仿佛一切又颠倒过来。
亦或者,有没有可能:他懂,只是女人一厢情愿的以为。那些原本以为懂你的人,现在不想懂了,一个转身改了初衷,便是不懂了。
见女人眼花缭乱心思莫辩地盯紧自己,沈彦举起香槟杯示意,锵然碰杯。沈彦:“顺利。”
李璇美:“保重。”
仍然没有催促着问相约何事,就好像两个隔空相念着的人,日子久了必得一聚。然,有些事,即使占用了今晚只属于他们俩的美好除夕时光,李璇美也必得交待:“田伟国找过我。”
沈彦:“?”
李璇美:“他出手重馈一根价值至少两百万大金条。沈彦,你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其实,今日相见,并不觉得女人会真的有什么要紧事。现听得女人说起这事,沈彦恼怒兼有,抬眼直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璇美说了个日子,沈彦大致一约摸,正是从自己办公室两碰钉子之后。贼胆心不死啊,一时有些气结。
担心男人误会,李璇美忙补充道:“我没收。”
沈彦丝毫不怀疑:“我知道你不会收。”
女人关心道:“干什么要送如此重礼?有何企图?”不怕男人嫌自己多事,顿了顿,又不放心的加言:“沈彦,你一定要稳住。不能被这样的人乱了立场,失了阵脚啊。”
沈彦心怀坦荡地柔声劝慰女人安心放心,随即预备打给田伟国。看来是得郑重与之谈谈,总是操心埋雷,打伏笔,能干好事吗?
李璇美:“今天是除夕。又是我前脚才回城。你立时打电话相唤,没得更让他认定咱俩过于亲密。”
沈彦早就看端详,这个女人平日里风魔一般大大咧咧,实则内里心思缜密周全。
罢了,这会子正过年,喊田伟国来省城,难不成还得管他年饭不成?没得又让他借着过年,生出许多料想不到的礼数。总之,过两日,还是要敲打敲打他。拿定主意,沈彦将手机收起来。
☆、一部中国的《乱世佳人》
见男人听话,李璇美复得意姿态毕现,摇头晃脑吃得更加肆无忌惮。
稍顷,沈彦若有所思问:“那洞天山脚下要是有一座中型水库,是不是能增加不少景观效果?”
李璇美吸吸溜溜将两盅木瓜蒸红燕喝净,又把木瓜肉一勺勺往嘴里掏。吃完其中的一枚,掏空了的木瓜盖盅堆置于男人跟前,如同转换作案场所,嫁祸于人,示意是他吃的。如此心理及形象上,方衬得自己不那么吃相狼狈。
见男人毫不抵抗,甚至没有一贯地嘲笑。李璇美明了,这两盅燕窝,其实原本就是都预备给她的。穷人家的孩子,小门小户。勿论富贵之人如何看烂寻常了这矜贵东西,总之,李璇美就是喜欢。且吃完后,马上就实觉皮肤果真好得一塌糊涂。
听得沈彦相问,晃晃正被燕窝滋养着的小脸,李璇美:“我是个外行。但的确觉得,红花若得一湾碧波相衬,凭库再能生出些烟渺之气。缭缭望望之间,犹如美人面纱,似勾魂,如撩拨···”女人一脸憧憬:“一定很美。再者,水库应当还可以作途用于农田水利灌溉吧?”
沈彦微乎其微地点点头,默不作声思忖着什么。担心偏言误导他,李璇美忙又补充旁人方方面面的看法:“不过,柳河县长凌志好像对水库复建,持有一些保留意见。一是选址。凌县长觉得那个位置历史上有过惨痛教训。重新复建原址,地理上没有优势。有点儿象鹰嘴儿,口小肚大,势高,容易形成堰塞湖。
二是核心问题,就是资金。凌县长很担心两个工程同时铺开,并且都不是县市财政能够支撑的,会出现资金断节,一件事都做不好的拍脑袋工程。建议慎重。”
女人将所能接触到的所有讯息,都同时不再加个人观点的灌输给沈彦。然后,看他为人为己又续杯香槟。替李璇美端起相递,男人也将杯子优雅地擎起,轻轻地碰杯。沈彦眼中的星光合着李璇美满面月色,柔然于杯中翻滚着,碎钻似的气泡。
沈彦:“水库复建也不是不可行。倘真的实施,资金同工程技术方面应该也都不是问题。毕竟立项审批程序这一套完整走下来,工程虽然会受到国家乃至各级专业部门的许多牵制,也正因着于此,更多的程序会被规范化。”
望着女人,沈彦交心道:“你也知道,做成一件事,常常技术参数等方面都是硬杠杠。有科学依据,经过论证,可行的,方能实施。
然,唯有人为因素是复杂,千机百怪不可控。所以,往往不同人的做派,做事风格,会直接导致成败。有时经是好经,就怕和尚念歪···”絮到这里,难得见李璇美忽闪着双眼,勤学好问般地认真听讲,男人反倒有些不习惯。
又因着是除夕夜,相聚在一起吃饭,两人于杯明酒粲的灯光映衬下,面色生华,亲切之余更多出几分旖旎流连之色。念到李璇美马上就要出国宣传推介,恐这一走,三、四年都不得好好再见。更不知何时何年除夕,才能如此这般的一起,吃她最爱吃的饭菜,看她毫无吃相狼吞虎咽。
想到这个女人借着男人给予的一双翅膀,翱翔于未知可预测的方向。大约会羽翼丰满,愈飞愈远,终究会飞出他能力掌控范围内的视线吧。沈彦所庆幸的是,在如今阶段,曾给予她帮助的那个男人,是自己。
这个女人,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非长情之人。日后拍马扬蹄逐尘疾去,怕是不会回头望一眼身后的岁月,以及岁月之中的人。大约是会忘记自己的吧。想于此,沈彦欲握住她的手。如果说,未来不可知,那么把握住眼前的光影风干,留作夹在后光阴里,聊以□的书签,会不会至少是今日之幸事。
向着女人伸出去的手,与空气微乎其微的摩擦,带起只有手背能感受到的沁凉。如同一支横在铁轨之上的小木棒,就能让千钧列车整齐排停,无有冲势。
翻过四十岁,沈彦常自诩上了年纪。而上了年纪的人,自动自觉就懂得忌口忌讳。童年无恃,老年有忌。很多年轻时爱吃的东西,现在懂得放弃。就连吃鸡蛋,也要舍弃最爱如阳的蛋黄,而只得取寡淡郁净的蛋白清。
再没有激情乱说话,那些年轻时教都教不会,打也打不过来的礼数,现在自动就于血液里循规流淌着。直到生命终结,下个轮回之前,基本难再看到有倒行逆施的风采。
扬眉苦笑自嘲中,沈彦伸手无回,只是遮掩欲望般,握住了香槟。女人自以为了然地迅速递出自己的那支。两人吃吃喝喝聊聊。
都说时间老人是最公平的。然,在人的心中,时间却各有各感性的度量衡。其间,沈彦装作不经意看过几次腕表,关注时间,却又极想忽视时间。
李璇美则是忍住,一次也未敢关注时间。甚至不敢问时辰。生怕提醒注意到时间之后,男人便会离开。她唯有语速愈来愈快的开言,尽量不留冷场。那些未见时自以为的不曾想念,偏偏于相见之后更加想念。
来时,沈彦已将手机调至静音。说话时,屏幕不时闪亮,是有人打进来。最终,女人不得不承认,没有败给手机,却还是被时间给打败了。
属于他们共度的时光,莫说今晚这珍宝一样的六小时。就是于港澳初见的那六日中,时间也曾以细谑人的姿态,骑着白蹄透明身形的白马,以一日千里的步伐,翻山越岭,度日飞快。
许是怕男人先将离去的话宣诸于口。时间翻过11时,李璇美看了一眼表,装作惊讶,实则眼明心亮:“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才10点左右。”
台上你作,台下我看,你想作的戏。看着女人表演,沈彦极有默契地无有拆穿她。两人默不作声,走出酒店。
大约因着地处繁华夜店地段,居然有两辆出租车候于远远近近处。见男人不作声,只自前行,李璇美自觉道:“我打车回去得了,很快。大过年的你就别跑趟了,一东一西的。”
这个女人总是通透。回数多了,便会有些自以为任何事情都了悟。于一些小事情上,常常会表现得不需要男人。这样的女人永难驾驭,不会无条件屈从。爱不爱,同她的交道都象是一场挑战。
勇迎挑战,沈彦不容置喙道:“要送的。”说完,男人从略前方扭转过身,直跨一步来到女人面前。没去拉李璇美的手,却是箍住她的右臂,紧随男人的步伐。
不防突如其来的力道,再加上男人右手拽着她的右臂,又不是温柔甜蜜的姿态,着实不顺势。禁不住,李璇美埋怨地嘟囔:“自己会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