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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也有点道理。”她认真地想了想,说,“就是现在,我看大老板们兴趣也不大,谁愿意把身子泡在民建里?”
“这可是我们工商界的政党啊!”他的眼睛里忍不住流露出惊愕的神情,没想到她真的对民建这么冷淡,难道他想参加民建错了吗?他反复思考这个问题,,认为自己还是对的,而她的想法错了,又不便给她提意见,也不能附和,只是说,“你的看法当然有根据,不过,就我来看哩,工商界不抓民建,让民建大权落在那批知识分子手里,也不是个办法。这次史步老出国以前,在北海公园召集民建的人开会,我看史步老回到上海一定会积极搞民建工作的。”
她注视着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和那一张圆圆的脸,心里十分赞赏他的智慧和敏感,究竟是在市面上混了多年的人,看问题看的深。她发现他比过去更加英俊了,几乎想坦率地同意他的意见,一想到那天在他家看盆景的情景,她又忍住了,摇摇头,说:
“大老板就是比过去有点兴趣,我看,也不大。谁愿意到那里去受那些人领导呢?要末,把领导权抓在大老板手里,兴趣可能大些。”
“你的意见对极了,非常高明!真不愧是我们工商界的女才子!我在你面前显得太不了解工商界的气候了,看法也比较幼稚。”
她听了这些话心中很满意,但有意露出不赞成对自己的赞美。等了一会,她得意地说:
“老实讲,民建分会的工作,别说工商联可以包下来,就是我们棉纺公会也可以包下来。要是把它搬到棉纺公会,经费可以全由我们出。”
“这还用说!我看,就是你一个人也可以把它包下来。”“我算老几?”她脸蛋儿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那不行!”
“有能力的人都是很谦虚的。”
“你真会说话。”她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和你一比,我就太不会说话了。”他默察她的神情,可以把问题提出来了,不露痕迹地暗示说,“第一步,有些人得先参加民建会,然后才好插手。”
“那是啊,”她一说了这句话,马上就想到徐义德,并不点破他,暗中改口说,“不过,有些大老板马上不能轻易参加进去,等到条件具备,再进去,作用才大。”
他生怕她又岔开去,紧紧抓住时机说:
“你说的对,大老板们要等一等看,像我们这样的人,倒可以先进去,探探路,给史步老做个帮手。”
“你马上就想参加吗?”
“能够给史步老效劳的地方,我决不推辞。要是……”他说到这里,停住了,下面的话是:史步老给我介绍参加最好不过了。他想这样提出太露骨了。当面如果被拒绝,没有转圜的余地,立即改口说:“唔,前两天阿永碰到我,他倒有意介绍我参加,有的朋友觉得,如果史步老介绍我参加,那更合适。我还没拿定主意。你看怎么样好?”
他的话说得虽然婉转,可是他内心的意思她完全明白了。
她紧接上去说:
“我看,还是阿永介绍好。”
他不经心碰了一个橡皮钉子,但竭力忍住,没动声色,一边想,一边说:
“为啥?”
“你还不了解阿永这人的脾气?”她的语气中流出对冯永祥的不满,因为有冯永祥在,啥事体都站在她的前头,经常还和她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因此,显得她比冯永祥矮一个头。她说:“凡事不经过他的手,很难办!只要通过他,便十拿九稳了。”
“这一点我清楚。”其实他还不了解为啥一定要冯永祥介绍。
“你忘记了,你参加星期二聚餐会是谁介绍的?冯永祥早把你当他口袋中的人物,你也是他的政治资本,参加民建不要他介绍,他心里不吃醋吗?何况,他现在对民建会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哩。”
“你说的有道理……”
“唔……”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出色地拒绝他要史步云介绍参加民建的事。
过了一会,他顿时想起参加民建会要两个人介绍,而她刚才闭口不提史步云,实际上是不愿帮他这个忙。他对冯永祥介绍并不重视,因为他头寸不够,有些大老板也不过是表面应付他,互相利用。要是史步云介绍他参加民建,那就完全两样了,跟在史步云左右,他在工商界的地位便可以步步高升,直上青云了。他不能放弃今天稀有的机会,说:
“我完全赞成你的意见,这件事离不开阿永,可是,参加民建要两人介绍,史步老和阿永两人给我介绍,那就是珠联璧合,再妙不过了!”
“这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把问题摊在她的面前,使她没有回旋的余地,马上接受,心里不愿意;推却呢?也不行。谁不知道史步老和她的亲戚关系呢?同时,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批驳徐义德的打算。她望着杯子里剩余紫红的赤豆,愣了一会,慢吞吞地说:
“你的主意想的真不错!上海两位红人给你介绍,一参加民建马上就引起大家的重视:我们的铁算盘来了。”她注视他兴奋而愉快的表情,有意给他泼一瓢冷水,说,“可惜史步老不在上海。”
“他就要回来的。”
“回来,也不一定愿意介绍;他是总会副主任,又是上海分会的召集人。他介绍人一定要再三考虑,不然,引起别人的闲言闲语,他是不干的。”
“只要你说一声,我想一定没问题。”他举起玻璃杯,对她说,“让我先谢谢你的帮助。”
他们两人用赤豆刨冰的玻璃杯碰了碰。她说:
“先别谢,不晓得史步老肯不肯呢!”
“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史步老的事。只要你一说,那还有问题。……”
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那边服务员送来两客冰激凌。她对服务员说:
“今天的赤豆刨冰不错。”
“今天的冰激凌做的也好。”
她用小调羹弄了一小撮冰激凌一尝,果然不错,细腻可口,一点冰渣子也没有。她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回味他刚才那两句话: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史步老的事。这两句话味道比冰激凌更好,深深地留在她心上,散发出迷人的芬芳。她感到过去对他要求太多又太高,关心他太少又太不够了。他在别人面前对她有点矜持,并不是冷淡,而是内心爱她的一种表现。亲极反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有时约他出来,他没来,正是说明他事业心很强,善于控制奔放的感情,而不忘记自己事业发展的前途。以前责备他,甚至于恨他,她现在想想道理越来越不多了,而他那样的作法,理由变得越来越多了。她希望史步云今天晚上就回到上海,马上找史步云给徐义德介绍加入民建上海分会。当然,今天史步云不会回来。她把自己的喜悦隐藏在内心的深处,用沉默来代替允诺。她谅解他在家里的处境,她关心他的生活,她考虑他的沪江纱厂的发展。
她觉得今天晚上选择的地方十分幽静美丽,向南望去,十六铺那边形成一个弓形,边上镶着一长串珍珠似的电灯,如同晶莹的项链套在黑沉沉的黄浦江上面,街心闪烁着的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又仿佛是少妇头上的装饰,使荡漾的黄浦江增加了光彩。徐义德约她到这个地方来,实在是很理想的。来以前她的不满情绪,现在完全消逝了。她想到这里,更觉得应该给他一些帮助,仿佛才对得起他。史步云没回来,入会的事现在不能办。她想起最近各厂要进行民主改革,怕他没有思想准备,便伸过头去,关心地低声说:
“最近上海要进行民主改革了,你晓得吗?”
“听说了,底细还不大清楚。”他说完这句话,回过头去,看背后没有人,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上半年‘三反’、‘五反’,错过光阴;下半年民主改革,又要错过九月旺季。一年工夫花掉了,不但赔不起,而且影响生产。”
“不,”她摇摇手,说,“这次提出民改①生产两不误哩!”
①民改即民主改革的简称。
“那不过是说说罢了,民改和生产哪能两不误哩?我们沪江已经抽调了几十个职工学习,你说,怎么不影响生产?”
“这个,倒也是的……”她最近在上海市政治协商会议听了上海总工会主席关于民主改革的报告,只考虑民主改革的内容,从大的方面着眼,没有徐义德的切身体会。她在想他的意见。
“最好快点民主改革,九月底以前完成,十月新花登场,纺织业好迎接大生产。”他的眉头一皱,想起脱产学习的职工,不满地说,“这几十个职工脱离生产,参加民主改革学习,费用该由工会负担,可是现在谁也不提起,最后,我看,还不是厂方负担。”
“那倒是小事……”
他心里想她的手面真大,几十个职工的费用毫不在乎,反正不是从她口袋掏出来的。他也不好显得小气,马上改口说:
“这当然是小事,耽误生产的事却不小啊……”他近来到处探听民主改革的情况,可是没人知道,这里工商界的代表人物都在摸瞎弄堂,找不到一个头绪。他只从生产上着眼,对于又要搞民主改革内心是不满意的。
“最近青岛有信来,那边运动比上海先走一步……”
“你真了不起,哪里的行情都熟悉!”
“我不熟悉,是青岛那边有人写信给史步老!我昨天到史步老家里去,听他们说的。那边资方大多数表示满意,认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民主改革就是为生产竞赛打下基础,工人们在红五月竞赛的积极性,今后又可以发展了。”
“你未免太乐观一点了。”他不好意思直接驳她,但又不完全同意她的意见,转弯抹角地说,“工人在总工会领导下,老早就有准备,可是,资方呢,还摸不清底细。我们厂里工人学习个把月,工会主席余静一点风声不露。我也不便多问。运动范围怎样?由谁领导?资方和资方代理人是否都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