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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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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汤阿英说到这里,郭彩娣从朱半天的罪恶,想起方家丢失那副银镯头的事。天下有钱的人都欺负穷人,不管是在乡下的地主还是在城里的资本家。这些有钱的人都是一个娘养的。那副银镯头分明是主人家孩子丢的,硬要说是她偷的。天下哪有这个理?她没有汤阿英那样耐心,要是她,登时就要离开朱家。她听汤阿英诉说乡下受苦的情形,心里很难受,恨不能拉她到上海来。听到汤阿英跟娘出来了,她这才放下心,松了一口气。
  秦妈妈想起过去的情景。汤阿英的娘出现在她眼前:穿着一件蓝布罩衫,浑身潮湿,站在刺骨的北风里,冷得直抖索。她娘身上那股难闻的臭味,秦妈妈好像还可以闻到。随着汤阿英的诉说,往事一幕幕在秦妈妈面前重现。当汤阿英诉说到她娘躺到床上瘫了似的动弹不得,秦妈妈不禁皱着眉头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大家听秦妈妈这声叹息,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全神贯注地听汤阿英说:
  “……娘病倒在床上,吃不下茶饭,睡不着觉,放心不下乡里的事,我待在上海没生活做,她一心挂两头,人一天一天瘦下去了。没有钱请医生,没有钱吃药,也没有办法帮助家里,娘抓住我的手,两只眼睛盯着我,直掉眼泪。我望着娘,她皮薄得像层纸,紧紧贴着骨头,瘦得一点肉也没有了。她两只眼睛凹下去,眼皮慢慢搭拉下来,直到最后闭上眼睛,娘的手还按在我的手上哩。我晓得,娘不放心把我们丢下啊。娘要和我们一道活下去,可是,狼心狗肺的朱半天哟,害了我,又逼死了我的娘,弄得我们东逃西散,家破人亡啦……”
  汤阿英满眶热泪,顺着腮巴子滚下,像个泪人儿似的。
  车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萧瑟西风的唿哨,越发显得悲凉。檐头雨水点点滴滴地落下,发出低沉的叮咚叮咚的音响,一声声扣着人们的心弦。
  郭彩娣不了解汤阿英的身世,看她在车间里做生活,一天里头听不到她讲几句话,感到奇怪。原来汤阿英有这样一段悲惨的经历,沉重地压在心头,难怪她心情不开朗,不愿意多说话。现在汤阿英说出过去悲惨的经历,郭彩娣对她的了解深了一层。她们两人的心顿时贴近了。郭彩娣同情她的遭遇,心头一酸,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
  谭招弟诉苦以前,想先找汤阿英谈谈,可是没找到机会。她和汤阿英有多年的交往,她到沪江纱厂是汤阿英介绍的,一直没告诉汤阿英参加一贯道的事,感到对汤阿英不住。听到汤阿英诉说的那些事,她更加了解汤阿英,觉得比自己受的苦还大。她眼睛润湿,但竭力忍住泪珠,一听见郭彩娣的哭声,她没法再忍,跟着嚎啕大哭了。
  徐小妹一边劝谭招弟不要哭,一边歪过头去,暗暗拭去盈眶的热泪。管秀芬听汤阿英的娘病倒在床上,临死还按着女儿的手,她用手绢捂住发酸的鼻子,忍不住嘤嘤哭泣了。
  韩云程在一片哭泣声中,紧锁着眉头。他自命比较理智的,但理智的闸门也阻挡不住激动泪水的冲击。他用右手托着额头,眼睛也有点儿润湿了。
  细纱间里一排排车子上的雪白的纱锭仿佛也听懂汤阿英诉的苦,同情地对着她。哭声响遍车间,外边的雨声一点儿也听不见了。秦妈妈看大家哭成一条声,会开不下去了,站起来,大声问道:
  “哭成这个样子,听不听阿英诉下去呀?”
  “不是我好哭,”郭彩娣擦了眼泪,抬起头来说,“阿英她娘死的这样可怜,谁听到了不伤心!”
  “是呀,”秦妈妈刚说了这两个字,汤阿英她娘临死的苍白脸色又在她脑海里出现了,是她用了两张草纸把死鬼的脸盖上的。想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了,话也说不下去。
  张小玲没有哭。她觉得了解一个人真不容易。党支部分配给她帮助汤阿英的任务,在细纱间里,她算是比较了解汤阿英的。余静同志在党支部会上再三说要做人的工作,实在是太重要了。这方面的工作,她做得肤浅,今天汤阿英打开了内心的秘密,现在才算对汤阿英有了比较深一点的了解。她放眼向四面看了看:会场上的人都低着头,一个劲地还在幽幽地哭泣。谭招弟的哭声是最高的,嚎嚎啕啕,十分悲哀。张小玲对着秦妈妈大声问道:
  “这成啥会啊,大家哭起来了,连主席也哭了,会还开不开呀?”
  秦妈妈给她一说,马上揩干了眼泪,眼睛还是红红的,但情绪已经平静得多了。她硬朗地说:
  “别哭了,继续开会吧。”
  没人理她。哭声压倒她的声音。张小玲用两只手做了一个话筒,罩在嘴上,提高嗓子,叫道:
  “你们听见秦妈妈讲话没有?别哭了!”
  韩云程朝她点点头。管秀芬拭去眼泪之后,仍旧用手绢捂住发酸的鼻子,拿起铅笔准备记了。可是,大部分人还在哭哩,秦妈妈走过去抱着谭招弟的肩膀摇了摇:
  “招弟,开会了。”
  谭招弟猛地听到“开会”这两个字,心头一愣,立刻停止了哭,抬头一看:秦妈妈正站在她的身边。秦妈妈用油衣裳的下摆给她揩揩额角头上的汗水,又拭去腮巴子上的泪痕,附着她的耳朵说:
  “别再哭了!”
  谭招弟的哭声一停,会场上的哭声就低多了,声势也大大减弱。秦妈妈回到原先站的地方,大声说道:
  “现在听阿英继续讲下去。”
  哭声完全停止了。她的话大家全听见了。但是汤阿英还是伤心地流着眼泪,想念着死去的娘,要是活到现在,住在朱半天的大厅里多么宽敞啊;到上海来,住在漕阳新村也非常舒服啊。她越想,心里越难过。秦妈妈的话,她一点也没有听见。过了一会,她还木楞木楞地站在那里,没有吭声。管秀芬歪过身子去,用铅笔碰一碰她的胳臂:
  “大家等你哩!”
  汤阿英这才发现大家都望着她。她不知道接着该谈啥。秦妈妈见她半晌没吭声,便暗示她:
  “你忘记了吗?还有育婴堂……”
  “育婴堂”这三个字像是一枚炸弹,轰的一声炸开了记忆的大门,往事涌上她的心头。她忍住盈眶的泪水,慢慢说道:
  “我娘死了,没有钱埋葬,幸亏秦妈妈帮我忙,左邻右舍借了一点钱,东拼西凑买了一口薄皮棺材,才把娘下了葬。我在上海,就靠秦妈妈过日子,一天天混下去,可是肚了……”她现在虽然没有早一会儿那样羞答答地难于开口,但还有点含羞蒙垢的神情,一提到这件事,她的话便停留在唇边了。
  郭彩娣见她又说不下去了,焦急地插上去说:
  “阿英,别拖泥带水的,有啥,痛痛快快的掏出来吧!有苦水,尽量的吐吧!别老是说说停停,停停说说,听你诉苦,真的要把人的肠子急断了。”
  汤阿英还是不说,又低下头,堕入深沉的思念里。大家的眼光都注视着她。张小玲特别心急,她认为汤阿英今天诉苦的教育意义大极了,不能半途而废。她的眼光直向秦妈妈望。秦妈妈懂得张小玲的心情,等了半晌,汤阿英仍旧不好意思说,一定是想起小鬼,过分悲伤,一时讲不出话来。不能再等下去,秦妈妈代她说:
  “阿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过了几个月,生下一个男孩,可是一个闺女怎么好有小孩?上海没处放,也不能送到乡下,是我出了主意,夜里把他抱了出去,扔在徐家汇育婴堂的门口……”
  “我们离开育婴堂,听见小鬼哇哇地哭,”汤阿英忍住悲伤,小声地说,“我想回去看看,又不敢看,怕育婴堂有人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走了。……”
  她用雪白油衣裳的角试去眼泪。
  窗外的雨大了,飘泼一般的落下,闪电在沉闷的云端里闪现,接着是雷霆响彻长空,震撼人们的心灵。铺天盖地的狂飙掠过原野,发出不平的怒吼,吹得车间的玻璃窗发出哗啷哗啷的响声。
  郭彩娣越听越气愤,到后来,她的牙齿忍不住紧咬自己的下嘴唇,简直听不下去了。她霍地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说:
  “朱半天是畜生,把阿英一家害的好苦呀,阿英这条命差点也送了!”
  汤阿英讲的虽然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动人的感情,感染了大家的情绪。秦妈妈顿时想起自己跨进沪江纱厂的悲惨情况,便接上来说:
  “地主没有一个好东西,资本家也是一样。我十五岁那年给带工老板骗到沪江纱厂当包身工,徐义德挖空心思剥削我们,压迫我们。我们童工和男工一样做繁重生活,起五更、睡半夜、两头见星星,每天做十几小时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挨打受骂。徐义德拿我们当牛马一样使唤,唉,我们连牛马也不如,牛马吃饱了才干活,我们饥一顿饱一顿,饿着肚皮给他卖命……”
  秦妈妈的话顿时使汤阿英回想起五反运动中秦妈妈那次在夜校教室和篮球场上的诉苦大会,怎样受带工老板的欺骗,跨进沪江纱厂当包身工的痛苦生活情景。秦妈妈的话句句讲到汤阿英的心上,照亮了她走过的道路。她跨进沪江纱厂大门的悲惨遭遇,一幕又一幕在她眼前出现,像是汹涌澎湃的怒涛冲击着她的心田。当秦妈妈的眼光对着她,她忍不住插上去说:
  “秦妈妈讲的对啊,我在厂里也吃了很多苦头哩。娘死了,孩子丢了,乡下不能回去,上海也蹲不下去,没有办法,靠秦妈妈帮忙,介绍我进沪江纱厂当养成工。我以为今后的日子好过了,可是啊,逃出了朱半天的虎口,又掉进除义德的狼嘴里。说是养成工,做的和正式工一样的生活,只是工钿拿的比正式工少,受的罪吃的苦完全是一模一样,每天六进六出①,车间里的花衣雪片一样,到处飞飞扬扬,没有一块干净地方,头上,车上,地上都是。夏天热得要命,车间像个蒸笼,空气龌龊得透不过气,连口水也没有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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