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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市长吗,的确很熟,上海解放以前,我在南京、丹阳就认识陈市长了。这事找陈市长又感到太郑重了,陈市长日理万机,不能拿这些小事体去麻烦他。”
“那么,找一位副市长谈谈,怎么样?”又是江菊霞的主意。她这位筹备主任希望早日择吉开张。
“找副市长谈倒差不多,”冯永祥想起星二聚餐会的事。“五反”时,他演了一出“火烧赤壁”,差一点过不了“关”,现在回想起来,心中还有些余悸。他竭力支持联谊会,但希望隐蔽在第二线,让别人冲锋陷阵,他在后面坐享其成,可又不能不显得很积极。他说,“我也可以找,就是我的身份不合,诸公诸婆知道,我在棉纺织同业公会并无一官半职,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
“祥兄,你别忘记,你是工商联的委员,又是民建上海临工会的委员,是我们的领导同志,正因为不是棉纺织同业公会的人,讲起话来更显得超脱。”
“智多星想的果然不错,我不是不可以讲,但总得有个棉纺织界的人先和政府打个招呼,然后我在政府首长面前疏通疏通,一定十拿九稳。”
唐仲笙见冯永祥一再往外推,他不好再坚持,只好说了一句“这也有道理”。把文章留给马慕韩作。马慕韩也不愿出头,他问道:
“谁适合呢?”
“marry kiang.”
“对啦,筹备主任亲自出马,又了解情况,首长问起来好回答……”
江菊霞红着脸说:
“我的头寸不够,要末,慕韩兄亲自出马。”
“慕韩兄头寸太大,不必亲自出马。”冯永祥眼睛一转动,一个好主意想出来了,说,“你找机会和史步老一道去,你们是亲戚,经常一道和首长见面,这次一道去,显得自然。你提的辰光,只要步老站在旁边,步老不必开口,首长就知道步老赞成这件事体,然后我就好说话了。”
马慕韩怕江菊霞再推辞,说:
“就这么办吧。”
“大老板不出面,要我们三流角色出马,我担心怕误了事体。”
“不要紧,只要你提了,这事体就包在我身上了。”冯永祥估计到他就是不疏通,政府首长也会答应的,乐得做个人情。他说,“承朋友们看得起,有事体找到我,我总要尽力去办,不是说大话,十次倒有十一次成功的。”
“别人十次有九次成功,就不错了,你怎么倒有十一次成功的呢?”江菊霞不理解冯永祥的妙语。
“奇怪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不管是政府方面,还是工商界,多少总给我一点面子,只要冯某人一提,没有一件事不成功的。十回之中有这么回把,我没有提的事,也办成了。
你说,不是十次倒有十一次成功吗?”
“你真会说话。”江菊霞眼睛里露出钦佩的眼光。
“连我们的江大姐也佩服,这可不简单。不管啥事体,只要祥兄答应了,没有不成功的。”
“有些事体,别人不找我,我当然无从效劳。”
唐仲笙知道冯永祥的脾气,凡是找党和政府方面的事,不经过他的手是不行的,即使别人亲自去谈,也得事先和他商量一下,至少在他面前打个招呼,否则,他是不满意的,而且要从中破坏。他听出冯永祥话里有话,仔细想了一下最近一些事体,他是特别谨慎小心的,没有越过冯永祥。他怕自己有疏忽慌忙表示自己的态度,给自己撇清:
“啥人有事体能不通过祥兄?”
“当然有人。”
“谁?”江菊霞怀疑指的是自己,徐义德最近活动民建的事,她不好意思和冯永祥谈,曾经在史步云面前暗中赞许徐义德的才能,也不敢暴露她对徐义德的爱慕。难道冯永祥已经知道了吗?
“其老!”
马慕韩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宋其文怎么样?”
“这次其老到北京,把上海工商界的情况直接反映给民建中央赵治国,赵治国又直接反映给中央统战部,中央统战部最近向上海市委统战部了解上海工商界的真实情况。市委统战部问到我,我一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叫我怎么说?市委统战部同志觉得很奇怪,上海工商界的事,冯永祥竟然不知道,其老想坍我的台?多承首长们看得起我,关于工商界的事都要和我商量,这以后叫我怎么好办事?”
江菊霞放心了,幸好不是指她。她轻松地说:
“其老也许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老奸巨滑,啥事体都清楚,会不看到这一层?”
“其老不买祥兄的账,有意这么做。”
“仲笙说的对,我是小区区,买账不买账没有关系,得罪了统战部,却非同小可!”
“这和统战部又有啥关系?”
“慕韩兄你和党的方面关系浅,你不晓得我和党的方面首长讲话,也要三思而行。平常我们向中央反映,我都找机会向市委简单提一下,给他们心中有数,他们也好向中央反映。我们单从工商界的角度反映,他们就不见怪了,同时市委先知道了,解决问题也快一些。”
“祥兄用的心机比我们女人还细。”
“和共产党办事不好马马虎虎的,要按他们的章程办事。我和党的方面历史比较久,可以说摸到他们一些脾气。我担心的是其老这样的人,倚老卖老,横冲直撞,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最近民建上海临工会改选,要是这样的人选上,我们这些人就要跟着倒霉了!”
唐仲笙顿时听懂冯永祥这一番话的用意,迎合地说:
“我们不选他。”
冯永祥心头一惊:智多星真厉害,一句话就说到他的心坎上。
“选不选还要看大家的意思。”冯永祥的眼光暗暗望了马慕韩一眼。
马慕韩想摸史步云的底,他问江菊霞:
“你看呢?”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马慕韩察觉史步云大概不准备甩掉宋其文,上海民建会要想刷掉宋其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少一个宋其文,马慕韩更容易选上副主委,这点马慕韩和大家一样明白。问题是宋其文不能甩掉。他望着这间新粉刷干净的密室,虽然四面墙壁空空洞洞,那幅简易太极拳图也说不上是艺术品,可是他感到这间房子的内容极其丰富,简直是妙处无穷。从今天谈话的内容来看,他暗中贴补联谊会那五亿头寸实在是太必要了。他对冯永祥说道:
“我看其老一定得选上。”
冯永祥大吃一惊:
“为啥?”
“宋其文那爿光华机器厂,老实说,还抵不上兴盛的一个小车间,要讲代表我们工商界,在上海滩上,讲资产,选一千名代表也轮不到宋其文头上。”
“说的对呀!”
冯永祥认为马慕韩这个意见对,他凝神听马慕韩往下说。
“他的企业代表性虽然不大,可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光华是内迁厂,又是民建会的发起人之一,在民主革命时期有点贡献。记得毛主席说过,凡是对革命有过贡献的人,人民决不会忘记他们。在这一点上,信老也要让他三分。”“那当然,”冯永祥熟悉工商界各位巨头的历史,说,“沦陷时期信老留在上海;要不,上海解放了,谁也比不上信老。”
马慕韩听了这话,脸刷的红了。他冷静地替潘信诚辩白:
“留在上海的人也不能说不革命,中共地下工作人员那时也留在上海的。”
冯永祥想起沦陷时期马慕韩还在大学里读书,慌忙把话收回来:
“当然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不得已才留下来,有些人留下来起革命作用,不过信老不同,不但没走,民主革命时期也没有出来参加活动,当然不能和其老比。”
“我看统战部对其老也很尊重,认为是工商界的爱国人士。这样的人不选上是不可能的,与其反对不了,还不如主动选他,倒可以把他团结在我们周围。”
“这个意见十分高明。”
冯永祥见唐仲笙赞成马慕韩的意见,知道大势所趋,他孤掌难鸣。于是他马上改口:
“其老吗,一定要选,就是今后有一些事体不大好办。”
马慕韩早想到这一层,胸有成竹地说:
“上海民建主委,众望所归,是史步老……”
冯永祥插上来对江菊霞大声说道:
“这毫无问题,我双手赞成。”
“副主委,我想,不会只是其老一位,一定还有几位,将来几个副主委还会有个分工,让其老管宣传处,我们把秘书处组织处抓在手里,其老也就不会有多大作为了!”
“那些左派仁兄呢?”唐仲笙想起民建上海临工会各处负责人大半是左派青年,未必完全听马慕韩指挥,他有点担心。
“把他们统统选掉,要真正能够代表工商界利益的人担任,否则我就不参加上海分会的工作。”马慕韩说得非常肯定。
冯永祥猛然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走到马慕韩面前,眉飞色舞地说:
“你想的真妙,给其老一个有名无实,真是统帅风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赛过吴用,气死孔明。末将甘心情愿拜倒下风!”
接着他恭恭敬敬对马慕韩作了一个揖。
马慕韩霍地站了起来,谦辞道:
“你捧得我骨头都发酥了。”他向他们三位拱拱手,说,“今后还要靠各位帮忙。”
冯永祥曲着背,站在马慕韩右侧面,低着头说:
“听候慕韩兄的吩咐,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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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芳一个人蹲在卧房里,两只眼睛木愣木愣地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太阳快落了。遨游了一天的飞鸟已经疲乏,在花园上空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吱吱喳喳的叫声,传到她的耳朵里,慢慢飞到隔壁花园榆树枝杈的窠里栖息了。她默默计算守仁被捕的天数,深深叹息了一声:
“连鸟也有个窠,为啥守仁不能回家呢?大不了是一辆自行车的事,拿钱赔还不行吗?”
她觉得监狱里的人太不讲理,就算守仁真的拿了别人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