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不说,我们倒差点忘了。”
“比方说,他承认解放前确实按月收过资本家的津贴,就要查问:“从啥辰光收起的?收到啥辰光为止?一共收过多少?每次收多少?解放以后为啥不收?你不收,资本家不会不送的。特别是上海解放初期,资本家一定送,只要他承认解放以后收过一次——不管收啥——就好办了。既然收过一次就有可能收过第二次第三次。经过查和算,他一点一滴承认了,然后,要劝。你们必须调遣得力干部,加强侦察工作,研究虎性,及时掌握情况,集中力量突破一点,然后巩固成绩,扩大战果,才能获胜。今天下午你们小队自己开会总结一下过去几天的经验,并且把方宇各方面的情况分析研究一下,使得每一个战斗员都了解情况,了解作战布署,然后到深山密林里去搜索老虎就有把握了。今天不要去找方宇,让他休息一整天。等你们小队初步总结做好,作战布置传达了,明天再找他开小会。”
叶月芳一边听杨部长讲,一边打开红色冲皮笔记本刷刷地记着。杨部长讲完,她感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是对付顽强老虎方面所最需要的力量。过去以为对方宇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办法了,听杨部长抓住关键问题冷静地进行分析以后,觉得对方宇这样的人实在太有办法了。那股力量产生了信心。她向杨部长保证:
“我们小队全体队员一定根据你的指示,满怀信心地上山打虎,不捉到老虎,誓不回来。”
“我祝你们成功。你们一定成功。勇敢加智慧,就是胜利。”“不过,我们还希望你不断地给我们指示,给我们支援。”
“那没有问题。”
“你是不是可以找方宇个别谈一次话呢?”叶月芳想起了小队长在作战计划上的要求。
“如果需要,当然可以。”
“那我们的信心更高,明天一定解决方宇的问题。”叶月芳拿着作战计划准备去了,她想即刻把杨部长的指示告诉小队长,早点准备,好上火线战斗了。她脸上闪着得意的笑容,心里想:方宇这只“老虎”眼看着就要捕获到手了。
杨部长见叶月芳兴高采烈,怕她让预期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叶月芳是一个里外如一的人,她内心有啥,面孔上立刻就反映出来。她好胜,同时,还有一点虚荣心。上海解放以后,她首先穿上二尺半的灰布列宁装。原来在上海工作的一些女同志初穿上这身灰布衣服还有点不习惯,她却感到很自然,经常穿着那身灰布列宁装在众人注目的地方出现。此外,她对各式各样的徽章感到很大的兴趣,尤其是一个新的纪念章——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在上海一出现,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想法去弄来,别在胸前,有意走到熟人面前给他们看。做起工作来,就忘记了一切,不完成组织上给她的任务,她绝不放手。即使三天三夜不睡觉,她也不叫一声苦。她经不住表扬,但受得起严厉的批评。杨部长熟悉她这些特点,在思想和工作上,他对她抓得比较紧。杨部长留下了她,提醒她别让可能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说:
“叶月芳同志,你记得我们三反运动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吗?”
叶月芳拿着作战计划站了下来,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
“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是进一步在机关内部展开坦白检举运动,并与工商界的坦白检举运动结合起来,造成内外夹攻的形势,集中力量追捕大贪污犯。”
说完以后,叶月芳的两只大眼睛注视着杨部长的表情,她怕自己回答的不完全。其实她记忆力和她所做的会议记录一样,在整个区委是出名的,什么文件经过她的手,只要杨部长一提,就可以把整个内容说出来,马上找给杨部长看。任何人参加区委统战部的会议,看到自己发言的记录没有一个人不赞赏的,不但记得一点不漏,最难得的是保持着发言人的口吻,丝毫不差。她是统战部有名的活字典。她见杨部长点了一点头,她松了一口气。杨部长说:
“市委的指示你记的很清楚,这很好。问题是怎样才能追捕大贪污犯呢?要打大‘老虎’,首先要把中小‘老虎’搞清楚,这样,大‘老虎’的尾巴就露出来了。目前税务分局的中小‘老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因此,大‘老虎’还躲藏着。我们的任务还很艰巨,不要小胜即骄,要永远保持清楚的头脑。”
叶月芳的弱点给杨部长几句话指点出来。她的脸像是西方的晚霞。她静静站在那里,仿佛是在暑天,热得头上冒气,给一盆冰凉的冷水浇下来,脑子里感到凉爽和清醒。
杨部长接着说:
“就是方宇问题也不会一帆风顺,进行起来可能还会有波折。这一点,我们要有充分的估计。毛主席指示我们: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前途。面对顽强的‘老虎’,我们不可以过早的乐观,当然,要有坚强的信心。纵然方宇问题顺利解决了,也只是突破一点,我们还要巩固成绩,扩大战果,才能取得全胜。最近区里要召开坦白检举大会,我们要特别努力,配合区里的这个大会。反过来,区里的这个大会,又会推动我们这里的斗争。”
叶月芳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刚才过于乐观,忘记了摆在面前的十分艰巨的任务。
杨部长批评了她以后,又鼓励道:
“你们只要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我相信:你们会不断取得胜利的。”
“那么,我去了,杨部长。”
“好的。”
叶月芳迈着坚定的步子,稳健地一步步走去。
开过了小会,叶月芳走进了杨部长的办公室,嘟着嘴,半晌没有说话。杨部长料想情形一定不大好,问她:
“方宇没坦白?”
“他什么也没有坦白,只承认解放以后受过梅佐贤厂长的一只马凡陀金表,说这是私人交情,……”
“别的呢?”
“他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人,我看他死也不会坦白的。”
“他不是已经开始坦白了吗?”
“啥辰光?”她大吃一惊,方宇坦白了,她为啥不晓得呢?
她不解地注视着他。
“你刚才说的呀,他收了梅厂长一只表,这就是行贿干部的一种方式。礼品也要钱买的呀。不是啥私交!为啥梅厂长不送别人的礼品,单独送他呢?送了一次以后,为啥不再送呢?这不是开始坦白一部分了吗?”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的。”
“说了以后,他很恐慌吗?”
“看样子很恐慌。他神色有点张皇失措。”叶月芳把召开小会的经过情形向杨部长汇报了,她说:“我们希望杨部长能找他个别谈一次话,好跟踪追击,巩固已得成绩,迅速扩大战果。”
“你们对他交代政策不够。他有顾虑,不敢彻底坦白。”
“我们第一次就给他交代了政策。这家伙顽强。”
“交代一次是不够的,要反复交代,要交代的透。他现在已经露出‘老虎’尾巴来了,紧紧抓住尾巴,反复交代政策,是可以扩大战果的。”
“你啥辰光找他谈呢?”
“让我把他的材料再研究一下。”
三小时以后,叶月芳把方宇带进来了。他拘谨地站在杨部长面前,低着头,两只手不知道放到啥地方是好,一会交叉地放在胸前,一会藏到脊背后面,最后垂直在身体两旁。“请坐下。”杨部长指着他办公桌前面那张椅子对方宇说。
叶月芳端过一杯茶来放在方宇面前。
方宇莫名其妙了。他听说杨部长找他谈话,他迟疑了一阵子才走。临走,他又向房间四周留恋地看来看去,好像是进行最后的告别。他想打个电话告诉家里,说他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去了。那就是说,他准备进监狱。他后悔不该坦白出曾经受过梅厂长的马凡陀的金手表,讲出去以后,果然杨部长找去谈话了。见叶月芳站在旁边,他不方便给家里打电话,怕给叶月芳察觉出自己的心思。他心一横,抱着横竖横的心理,跟她来了。走进杨部长的办公室,没有看见公安局的人员,他就有点奇怪;杨部长和叶月芳那么客气,他更奇怪了。他坐在杨部长面前,还是不敢抬头,也没有喝茶,以一种等待宣判的心情在静坐着。
杨部长窥出他这种紧张的心情,特地缓和一下空气,轻描淡写地说:
“方宇同志,不要太紧张,我们随便谈谈。”
“方宇同志,”方宇想起自己过去的罪行,听到“同志”两个字感到有点惭愧。一个贪污分子值得杨部长称做“同志”吗?
他抬起头来,口吃地说:
“杨部长,我,我……”
“你怎么样?方宇同志。”
“我,我不配称做同志,你待我太客气了。”
“这没有啥。”杨部长望着他的面孔说,“你不要老是想着你是留用人员。你要晓得,你是国家政权机关的干部,你是国家的工作人员,为人民服务的人。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雇员,站在政府机关以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错了。”
“不要站在政府机关以外,是国家政权机关的干部。”方宇仔细回味着杨部长的话。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单是一个按月拿一百一十个单位的雇员,而且是政权机关中的一个干部,一个为人民服务的人,不是一个为一百一十个单位服务的人。每月发给他一百一十个单位只是他为人民服务的报酬。他的工作,要对政府负责,要对人民负责。他想起那一次透露给梅厂长关于七月一日加税的消息,给国家给人民带来多少损失啊。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他的手抓着面前的那杯茶,可是不喝。他说:
“杨部长,你说的对,我是有些雇员思想。我对一些问题看法常常很糊涂。”
“看法糊涂,思想错误,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分析思想错误的根源,找出正确的看法,纠正错误。我们做工作不可能完全不犯错误,只是有的人犯的错误多一点,有的人犯的错误少一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