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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摇摇头道:“我一向鲁钝,昨日才醒悟过来婆婆必看不上前些日子我带的那些俗物,才丢了它们。我知道银叶爷爷对婆婆来说有多么重要,银叶爷爷死了婆婆十分伤心,才想要找人天命。可是将心比心,师父待我一向如亲女,他对我也十分重要,我师父若是突然去了,我必也伤心欲绝。到时我怕是也要立下毒誓此生都要找您报仇,即使我穷您一生都无法找您报了那仇,可我比您年轻,您还会有孩儿孙儿或爱徒徒孙……说句不太好听的,我比您年轻这么多,您始终是要走在我前头的,到时我要找他们的晦气想必会轻松许多。若然如此……岂不是冤冤相报难相了?您真正的仇家根本不是我师父,而是那个打伤银叶先生的人,您说,您为了报我师父这点旁仇,却要累及子孙后代,岂不是十分不划算?”
“我竟不知你这丫头生了这么一张利嘴!”金花婆婆再度冷笑了一下,“我只消给你一掌,你今日就能比我先去了,还谈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说着,就伸出一掌来,似乎是真的要一招送殷离回去轮回。
殷离心中也是一跳,但她已料到自己说这番话金花婆婆多半会是这个反应,当下也不躲不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金花婆婆,斩钉截铁道:“我相信您不会要我的命的。”
金花婆婆那一掌果然停在半空,问道:“哦?为何?我自己可想不到什么能饶你一命的理由。”
殷离定定神,道:“因为您恩怨分明。我不但没害过银叶爷爷,我还救过他一命。即使您有杀我师父的理由,您也没有杀我的理由。”
金花婆婆听了,又是一声似讽非讽的冷笑:“好丫头!那你是要拿你那恩情换你师父的仇了?”
“便是我想,婆婆想必也是不乐意的,只不知婆婆会不会应了此事?”殷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若是会应,我还会来寻胡青牛的晦气?”金花婆婆却是这样反问,意思很明显了,殷离提到的她也早就想过,只是她不乐意。胡青牛是怎么眼看着她丈夫求医无门死掉的,她就要怎么看着胡青牛在绝望中死掉。所以殷离再劝都是没用的。
殷离心里一声叹息,暗道不愧是曾经的紫衫龙王,这心志之坚定,看来无论是亲情牌还是恩情牌都无法打动她分毫了。那么她也只有祭出毒了。殷离脸上闪过一瞬的忧郁,复对金花婆婆强笑道:“还请婆婆再考虑一下。殷离今日先告辞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殷离照旧每日来劝,金花婆婆照旧不为所动。直到第十一日,殷离见金花婆婆对自己的出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又见她确实不肯放胡青牛一马,就在第十二日带了三生花毒制成的无色无味近透明粉末。由于殷离这十几天都没有什么小动作,只是单纯来劝,来求,金花婆婆对她也就没有那么防范了。殷离的下毒方法是最寻常的往茶水里下毒,也正是因为这是最寻常的,她平日里到金花婆婆这说得口干舌燥的也总是要喝上好几盏茶,碰碰茶壶是常有的事,所以今日她提起茶壶倒茶的动作根本就没有让金花婆婆多看一眼。
这下毒的动作殷离在蝴蝶谷中也是练了好多遍,又兼有使暗器的底子在,她轻轻巧巧地就已经从壶盖缝中倒入了药粉。接着,她就从善如流地把掺了药粉的温热茶水倒进自己茶杯中,四五口喝完了。王难姑手中还有一株花,殷离是不担心自己中毒的,只是中了毒,过一阵子就要失忆了。殷离可不敢让金花婆婆看出端倪,老神在在地磨蹭了一阵,就起身告辞。
根据殷离的观察,金花婆婆每天喝的茶水是不少的,自殷离那天提出自己救了银叶先生一命后,金花婆婆看她的脸色虽然仍然不好,到底是有了点待客的样子,殷离来了,也会叫醉天仙的小二给备一壶茶。因此殷离认为她平平稳稳地离开后,同样也说了不少噎人话的金花婆婆多半会倒茶喝水。
只要她喝了,殷离也不用再担心胡青牛的安危了。
本来按殷离和王难姑的预估,她应该能支撑到自己走回蝴蝶谷——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金花婆婆的眼线是不是时刻盯着蝴蝶谷的动静,并不敢贸然出谷,做出与平时不同的行为来。
但殷离为了不让金花婆婆感到自己离开得匆忙,愣是多留了半盏茶时间,等她走出镇门,她就感到有些晕乎,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无数小星星从漆黑一片的眼前飞过。
等到殷离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床看着十分陌生,这房间看着也十分陌生,还未等她多想,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衫书生袍的少年推门进来了。那少年见她睁着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说道:“殷姑娘,你醒了?”
恩,这个少年倒是看着有些眼熟。
殷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到自己床边,才道:“你认识我?可我不姓殷,我姓方。”
第28章 露馅
这少年自然是宋青书了。原本他已回了武当,因助王难姑使毒一事被宋远桥斥责,即使殷梨亭早已在信中跟宋远桥报备了宋青书做这些的因由,还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好话,宋远桥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宋青书一马。宋远桥的训儿流程都早已备好,先是不痛不痒地对他的其他行为点评一番,接着就是针对使毒一事的严厉斥责,然后叫他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做光明磊落的侠义之心,最后打算来一顿体罚让他从此铭记于心……宋远桥向来方正,对儿子也谈不上什么以柔化刚,他就跟中国所有奉行严父准则的严父一样,深信已经做对的事不必夸奖不需多说,但做错的事必要给更正过来,也深信慈父慈母多败儿,唯有棍棒才能让宋青书这根苗不长歪。
因此宋远桥的语气是严厉的,态度是不容置喙的,宋青书正值十四五岁的年纪,最爱有意无意跟长辈拧着干的时候,他这回不但没把事情办砸,还救回了殷梨亭,自然打心里对宋远桥的教训不怎么服气。
他不服气,宋远桥当然能看出来,于是一老一少就对上了。宋远桥就喝问他是不是不服,宋青书说有用就行,他是为了救六叔,又没做什么坏事,那毒药也不致死,不过是比一般蒙汗药厉害许多罢了,他也没真的害着了别人。宋远桥听了这辩解之词更是一肚子火,说我武当行事向来堂堂正正,你身为武当弟子居然去使毒!使了毒还不觉得自己不对!我打死你这个孽障!然后真的差点动起手来,宋青书的其他几个师叔就上来又拉又劝,总之闹腾了好几天,宋青书才勉勉强强被按着脑袋认了错,领了罚。
因此宋青书整日里不是接受思想品德教育就是接受长辈开导,他是过了好些日子才有闲心听别人说江湖八卦。这一听,就听说了金花婆婆因死了丈夫找胡青牛晦气,已整得他重伤卧床的事。宋青书也听说过金花婆婆,知道她和那银叶先生原是住到海外一个岛上的,很少到中原来,颇有些神秘,武功据说是十分高深,其他特长不祥。
不知怎么的宋青书就有些担心殷离。他想金花婆婆要找胡青牛的麻烦,殷离这个医仙徒弟必要被卷进去,她那医术不成,毒术也并不特别厉害,遇上金花婆婆这样的厉害角色,万一是一招就被解决,岂不冤枉?好歹殷离和王难姑还与自己有恩,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既知道了这事,不去助个阵也太有违侠义风范了——想到这又气鼓鼓地想,他爹不是骂他没有侠义之心么,就侠义给他看。又想到张无忌也在蝴蝶谷就医,听说他的病情难得有些起色,莫要被殃及池鱼才好。——当然对张无忌这点称不上担心的担心,是顺带想起的。
但这却是宋青书最好的下山理由。
宋青书就此事考虑了一上午,心知若是就这么报上去,他自己也没什么戏了。一来他与金花婆婆的武功必差一大截,他爹多半会找个其他人下山去,根本轮不上自己。二来他和他爹刚为王难姑的毒闹过,宋远桥必是不会让自己和这些魔教中人有更多接触的。他就是跟着哪位师叔屁股后头去都不可能。
可如果自己不去,他又实在不放心殷离。他几位叔叔有多厌恶魔教,又有多么不愿提起那位姓殷的五婶,他如何不知。虽然他几位叔叔个个都是大好人,若当时正好见着金花婆婆欺负殷离一个小女孩多半也会施以援手,可宋青书不能寄希望于这个正好。因此他仍然觉得不亲自去一趟,有些对不住前些日子二人共患难的情谊。
所以思考后的结果是,他带了足够的钱,留了封信道明缘由,自己溜下山去了。他倒是不担心自身安危。他想他爹知道此事后必会派人去蝴蝶谷照应张无忌,有师叔掠阵,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先行下山罢了。
宋青书下山后,就直奔皖北。好容易到了殷离提过的那个小镇,宋青书正想到镇上问问蝴蝶谷怎么走,没想到居然就在镇外碰上了殷离。
宋青书还没来得及走近了和殷离打个招呼,眼看着她直挺挺地就往前栽去,他被唬了一跳,忙施展轻功速飘而去,险险拉住了殷离,免了她脸朝地摔成大饼脸的命运。宋青书还不知道蝴蝶谷怎么走,且他一路来已知那各地都有的醉天仙便是金花婆婆开的,料想金花婆婆消息灵通,自己若贸然带着个昏倒的人问路,这个人还很可能是许多人都认得的殷离,多半会引起金花婆婆的注意。这样一想,宋青书就干脆趁现在还没什么人注意自己和殷离,带着她进了镇上,找了个偏僻不怎么扎眼的客栈住下,想要等她醒来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他实在等不得,已经自己出去问明了蝴蝶谷的方向,准备今晚就悄悄地给殷离送回去。谁想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殷离已经醒了。只是她一说话,宋青书就被说得一懵。
姓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认错人了?不能啊这才几天怎么可能连殷姑娘长什么样都记错了。那是传说中的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