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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县志载,朱松(熹父)生时,有白气如虹自井出,及至朱熹在福建尤溪降生,复有紫气如虹自此井升腾。这是意欲变人为神的传说。依我,总之是取信以传信,疑以传疑的客观态度看待。过门而不得入,到底没能瞧一眼这口井的模样。此又多一种缺憾。虹井临朱家老宅,能足踏院墙之外的故人车辙,且倚门而得一点旧闻,比之想来而不能者,也就满足于鸿爪之乐了。
婺源的徽派意味浓重,这同它古隶徽州相关。昔年,刘伯温经此地,嗅异味,说这里无有奇人便定有奇物。我看到的,可以分作多方面说,先要落笔的,有两宗,本意是想显示它们的重要。一是龙尾砚,讲到婺源的物产,就不能躲开它。在外界人听来,龙尾砚的名气不如歙砚大,可既然婺源旧归徽州,推知,龙尾砚即属歙砚家族,且歙砚的砚材多取自婺源溪头乡龙尾山,我们便如同寻到了歙砚的根。苏东坡说龙尾砚“涩不留笔,滑不拒墨”,当是砚中佳品。龙尾砚厂建在星江之畔文笔路(这名字相当典雅)内,摆放的几方砚,取名照例不俗,呼为秋声、古磬,是书斋雅舍间爱物。至珍者是几方砚材,似未琢的璞玉,形巨,其价想必也昂。标明眉子石,至今已极为稀有。石上纹路似对眉,如赏《平湖落雁》图。能和眉子砚齐肩的,是金星砚,细瞧,多闪金星之斑,遂又添一番赞叹。再一宗是婺绿茶,乡野多茶田,绿成一片。街旁店铺里也多见。灵岩剑峰、天香云翠、鄣公山茗眉之类均能以稀少和质高卖上好价钱。说到名气,婺绿等同祁红。也是本诸婺源古隶徽州的说法,婺绿自然归为歙州茶,亦入陆羽《茶经》:“歙州茶生婺源山谷。”当地人自称婺绿属高山茶,胜于平原茶,特点是香气高。对茶味不说“浓”,却言“高”,反倒传神。茶乡必有茶道。我到婺源,主人先以茶迎客,接着就放相关的录像片,农家茶、富室茶、文士茶,颇多讲究。从品性上看,婺绿清纯,其味较北方人惯饮的花茶淡远,恰能合于中国古代文士性情,也得一缕道家气韵。
婺源县治在紫阳镇,襟江流而带远山。江名也取自“婺女”星名,俗呼“星江”。婺焕中天,照着朱子遗风犹浓的紫阳古镇。
镇上的韵味也十足。落脚的当日,我们便拐出蚺城路,在镇里做黄昏下的闲游。江之滨有垂钓少年,有浣洗妇人,捣衣之声飘响在潮润风中。跨江木桥,形制古朴,无栏杆,柱础立于湍流中。我迈上近旁的一座,几步即穷其端,才知这桥在多日前就被大水冲断,另一半搭不到对岸。断桥也别有味道。味道在夕阳下的碧绿江屿,在满覆斑驳堤壁的湿滑苔藓,在哗哗喧响的流水之音。
旧巷也幽深,略显曲折,纵横若棋局。门户相接,望衡对宇,抬头仅见檐角夹着一线蓝天,脚步踏在砖石街面,响过一路清脆。小镇人的足音像他们的话声一样轻缓,山外的风和雨仿佛难于惊扰世代久贮的宁静。街面店铺颇密,身影也稠,人语却不如何喧沸,婺源人似乎刻意因袭守静的性情。倚门多老者,不难端详出眉目间流溢的温婉之气。山外的陌生人来访,也可随口闲话古典或者家常。一条老街,吸附着太多的沧桑。人说婺源是最后的“香格里拉”,似含道理。现代人对世外桃源依旧抱有兴趣。
街巷之名起得文雅,儒学山路、文笔路是我在街头看到的两块路牌。扩大范围,近旁的村庄也多是一样。路上曾经听来太白乡、菊径乡这样的好名字,真是独特处。不单婺源,我从鹰潭经乐平到婺源路上,亲有所见。在信江摆渡,看清不少面包车上写明锦江、画桥一类地名,均雅驯。白色墙、黑瓦檐的徽派房舍映入绿水中,田野的金色油菜花和坡岗上的映山红互为衬托,也能同美丽的名称谐调。
不避拉杂,另所旁骛的,是常人不能免的口腹之欲,即婺源的吃。它在馔饮之事上跳出地域之限,丝毫不沾赣菜的边缘。东道之主只称自家饭桌上摆放的是徽地风味。特点是色重、咸,不像这里以外的江西老表那样贪嗜辣味。当然也自有“婺源食馔”,过口难忘的是米粉糊豆腐。自磨的豆腐,滑软嫩鲜,入口即化。我在蜀道的剑阁县吃过花样翻新的“雄关豆腐”,认为那是一绝。但婺源这一道,确为我尝过的较有口味的一种。它的方法是蒸,能蒸的还有鸡鸭鱼甚至青菜。婺源的烹饪之道是“无菜不可蒸”,所求的是滋味的本色。他们对京城的烤鸭能够瞧上眼吗?因为婺源的荷包红鲤鱼是人间至味。佐菜的有清华婺酒、桃溪老水酒,无论哪一种,均不坏。
在婺源,最大的获得是看了博物馆。馆藏之丰,至少在县级博物馆里不多见。我之所观,除唐宋古砚、宋代瓷器外,主要的,多为手墨,足见其价之无可计算。藏品中,多山水花鸟手卷,纸本、绢本均有。名气大的画家包括渐江、查士标、徐坊、林良、吕纪诸位。也有人物画,比方明代长沙画家许邦本所绘《文姬归汉图》,婺源博物馆存下这一幅,不易。不易在于年代较久,色彩仍旧如新。照我的眼光,馆中珍品,字胜于画。我对文征明、祝枝山、董其昌、冯梦龙的真迹最抱有兴趣,得以见识,仿佛心与古代才子语。特别是冯梦龙的一篇五言小品,墨迹飞动,比读铅字排印的“三言”、“二拍”更觉亲切。
字画的文人气浓重,能久存在这里,说到底,是因为本地的古风盛。婺源,同“茶乡”并称的另一个美名是“书乡”。自赵宋迄满清,多名贤,广著述,亦为《四库全书》、名人大典之类辞书添加有光彩的一笔。如今在乡村,遗迹存焉。大,有尚书第;小,有敬纸炉。连乡间的廊柱影壁之上,也多有题撰。我在江湾乡汪口村的俞氏祠堂旁,读到一副对联:山容成画本,水面绘文章。这两句,仿佛是给古桥舟渡、竹林农舍的桃源画境巧做题跋。
夜宿县委招待所。棕榈、玉兰和春桃摇影于窗前。下了一宿雨,晨起到当院儿转悠,地面落了几瓣绯红的桃花。望古城门上的暗绿苍苔、纵横藤蔓,看入城农人肩担青菜走老街,思绪随江上之风飘远。
犹忆昨晚光景,得数语:
赣东一夜风雨,
小楼孤床卧听。
第二部分襄樊史迹(5)
烟雨惠州
岭南多雨,这雨丝扯得悠悠长长,散成了烟,漫作了雾,是杜牧之笔下轻笼南朝古寺的烟雨。
于是,惠州城本不宽的街巷也便浮上跣足下木屐的清响,檐角的雨滴落在游动的彩伞上,溅起晶亮的水花。
此时,最好的风景全在西湖一带,把张陶庵“梦寻”的笔墨移到这里,又能辨出谁家山水呢?苏堤上照例闲踱着乱雨中的老少,仿佛一直融入低垂的湖面的湿云里。孤山的蓊郁水墨般淡去了,化为一团朦胧的影子。隐约其上的是泗洲古塔峭耸的轮廓。湖心泛着浅白的光雾,宛如丹青一抹,将水上细长的曲桥幻作一线柔痕。点翠洲含羞般地退向了遥远。
即便是这样的雨,凉爽也只是一瞬,过后依旧是散不去的闷热黏湿。好在或紧或慢的雨声断续而来,如丝竹弦上悠缓的粤调,常常响在惠州人耳旁,熟悉得犹似听惯了的甜软乡音。
空气差不多总是湿漉漉的,好像一把攥下去,指缝间就会溢出水来。无论晴晦,小城均被浓浓的潮热裹严。苔藓也就在爬满藤蔓的老墙上鲜润地绿着,棕榈的阔叶也就在狭长的旧巷间撑出一片片厚重的碧荫。湖边的石凳上、门前的矮檐下,就时常坐了短衣衫、摇纸扇的纳凉人,聊些或古或新的话题,偶尔也有舒心的三两声笑,响在一天潮润里,渐弱了,且把那一份恬淡捎远。是融进罗浮山深处的葛洪道观了吗?
千年绵绵细细的烟雨,浸润了惠州甜甜柔柔的文化,连豪放的东坡居士也不再拒绝婉约。
孤山之上的六如亭,低徊的苏轼犹在吟咏伤逝之词;那位长眠墓中九百年的侍妾王朝云,还在凝望山之青,湖之碧,柳之翠吗?灯花瘦尽,冷梅憔悴,诗翁和才女早已隐入春秋,惟一缕相思不走。残宵时一束皎月的清辉默默照着荒冢上的几丛衰草,似有所依恋。碑石上线条秀逸的朝云刻像,目光里流泻的那丝忧怨,仿佛要让世人知道,这里的湖天为何总聚着缠绵的雨和云。
谁人都会忆起苏老夫子伤咏亡妻的那首《江城子》,“明月夜,短松冈”,凄清如圆缺之梦。孤坟中的王朝云虽为妾身,也能遥有所感吧。风动松柳,翩跹犹起云浪之舞,“应是朝云飘然过,绕遍白鹤望坡仙”吗?那尊石雕的东坡,背倚楼亭,携卷怅望湖山洲屿,是在默诵楚人《高唐赋》,情醉“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美丽梦境?东坡衣袖飘盈落花,眼前西湖,犹浮升云梦之泽的缥缈。
烟雨惠州,被久远的情绪洇得浓浓,无尽的绵延,使惠州女子湿亮的眉睫仿佛结着似雾非雾的忧郁,轻盈的步态都含有一丝古典的情调。
湖心翠影掩着飞耸的檐脊,一缕禅意就在芳洲花径间的留丹亭上飘起,弥漫了湖面的一角。竹影依水,蕉荫满墙,秋枫的枝叶间响着蝉鸣,心中自生清凉。一庭风月故人来,苏才翁会效乘鹅仙人,凌波来觅故地遗香吗?晨昏时分,这片绿岛应发钟鼓之鸣。
点翠洲的另一好处,是宜于学闲适湖叟,坐眺凝碧山水。鱼的唼喋,风的细语,雨的轻歌,仿佛均是为衬托四周的静谧而存在。此景好吟:“扬之水,白石粼粼。”再把目光转向一彩亭、一廊榭,皆若木石小品,巧饰湖山,颇不平淡。忽隐忽显的林间幽径,弯向孤山那边,似可达无限远,湖景为之深邃也为之开阔。古老的丰湖书院,在如今的惠州大学内,青衿的晨诵夕读都成为风景的别一种点缀。“人文古邹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