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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怀砂,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还有能力承受这一切。”
他很复杂地望着我,欲言又止。那男子的心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事,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然而他的不安传染了我,竟让我也有丝丝的烦乱。
战事愈演愈烈,轩辕铭与龙觞起了正面冲突,短短一月之内朝廷四度加派援军,可不久之后还是传来了历州失守的消息。
轩辕率领军民与冰国军展开激烈的巷战,据说一日之内全城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情景空前惨烈。过了几天轩辕被杀的消息也传来,是龙觞亲自动的手,当着众人的面一剑刺进轩辕的心口,据说鲜血溅了很远很远。
接着是屠城。是历州军民的反抗触怒了龙觞,也激起了他杀戮的欲望。历州城起了三日三夜的大火,方圆数百里之内,不见一个活人。
龙觞变了,变成了冷酷嗜杀的君王,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接到战报时我欲哭无泪,一个人把头靠在廊柱上,许久。
我没有想到历州会这么快失守,以轩辕铭的能力,绝不可能仅仅只撑两个月的时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仔仔细细地想了许久,最后,感到一阵隐约而巨大的恐惧。
病,是在接到轩辕铭噩耗的那一天得的。
先是咳血,然后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我总是躺在柔软的床塌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看见轩辕被龙觞杀害的情景,看见龙觞用那把寒如秋水的名剑刺向轩辕的心脏,剑光过处,鲜血染红了大半天空。
轩辕,是我害了你。
如果我能说服嘉侑让我去历州,那么,即使城破,死的那个也不会是你。你把你的所有的信任和权势都交给我,而我回报你的,却只有死亡……
那双清冷的眼睛一直在心底徘徊,黑暗中,也总是浮现与他在一起的情景——
那个他抱着我当街走过的清晨,那个碧琉桥上请求我去历州的月夜,那个雨中比什么都温暖的怀抱,……我还能够真切地感觉到那些时候的清雪和白梅,夜风和月光,冷雨和狂风……一切的一切,仿佛一伸手就可触及。
我对怀砂说我不敢睡,我害怕见到他。
怀砂凄凉地看着我,仿佛为了抓住什么似的,紧紧地拥抱我。
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大夫们都说只能慢慢调理。
嘉侑也从宫中赶来了,才几天的功夫,那孩子就瘦了好多。他用那双金色的眸子不安地看着我,说,“白泠,你好好养病。”
我虚弱地朝他微笑,他却痛苦地别开眼去。
“白泠我求求你别笑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阻止你去历州不该派轩辕铭过去,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现在身边只剩下你了……”
说着说着,他的泪水流了下来。
“……怎么会是陛下的错。”
我仍旧微笑着,犹豫了一下,挣扎着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发。
不忍心见到这样悲伤孤单的他,尽管,我们之间已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那孩子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阻止我。我的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落,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风风雨雨,只觉得痛楚和悲凉。
“陛下,轩辕亲王过世了……请您好好保重。”
我一字一字轻轻地说,胸口因为说话而产生的震动牵扯到肺腑,是一阵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
嘉侑哀伤地看着我。接着却是咬牙切齿的声音,“那些可恨的冰国人……!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悲哀地笑了一下。
“可是,陛下,现在冰国军正朝着王都而来,所向披靡……陛下,我们挡不住他……”
“挡不住也要挡!”蓦然之间,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强出现在那孩子眼中,“白泠,为了越彀,为了你……我宁可与冰国拼个玉石俱焚!”
那双金色的眸子坚定地望着我。
我默默别过头去,廊外的菖蒲花在雨中摇曳万千,有清冷的暗香随风而来。
嘉侑,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我,因为,那关系着你我的命运……
“陛下,请您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您不让我去历州的真正理由。”
那孩子长久地沉默了。
我没有催他,因为我想听最真实的回答。
终于,嘉侑轻轻地开口,“白泠,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会离开我。”
“不是为了国家么?”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心头一晃而过,怀砂那天的话清晰地徘徊在脑际,有些事情似乎一下子明了起来,许久,我轻轻笑了笑,轻声问。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白泠,我知道你不会背叛越彀……可是,我害怕。”
廊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间萦绕着一层缥缈的水雾,我透过水雾安静地望廊外的菖蒲,那么素净的花香和颜色,竟变得如此恍惚而不真实。
我伸出手去,握住冰冷的床塌。
过了几日,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我便命人焚了香,坐在廊下抚琴。
琴是上等的焦尾木制成,古朴而雅致,在手下发出优美的旋律。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轩辕,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我守住这个王朝,完成你的嘱托……
曲,是极平常的《金缕曲》,然而却是特地为他奏的,我但愿那袅袅的薰香能把我的琴音带到他的身边,这一曲《金缕曲》,只为悼念那一段随风逝去的往日——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然诺重,君须记。
细细咀嚼着这句话,想起离别那日他殷切的嘱托,忽然之间,我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古琴案旁。轩辕的死让我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已经知道,那个出卖他的内奸就是我身边的怀砂……
“大人,您没事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急切而焦虑地,扶起我的身子。
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我扶进怀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只在他怀里轻轻靠着,再也不想动弹。
“大人,您的手……!!”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低呼,他的手轻轻握着我的手,看着上面被琴弦划出的血痕,语气里充满了心疼。
“怀砂……不要动,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的声音很低,疲惫到了极点,想必是吓着他了,那个浪荡的剑客小心翼翼地把我揽在怀里,伸出手去,轻轻环住我的身体。
他的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菖蒲清香,那样的气息温暖而熟悉。我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那一刻,无数的往事从眼前一晃而过,温暖得让我想要哭泣。
……轩辕,原谅我,就让我在他的怀抱中沉溺最后一次……只是,最后一次。
“怀砂,又去烟雨街了,是么?”
过了许久,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问。
怀砂没有发觉到异样,与往常一样回答,“大人,我去为您采摘新鲜的菖蒲花了,……如今已是最后的花期,要找到能入您眼的菖蒲,还真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他说着从琴案上拾起方才带回的菖蒲,递给怀中的我。
我没有伸手去接,咬唇看着它们,那种含苞待放的形状妖娆到了极点,沾着晶莹的雨露,更是曼妙不可方物。
我的心忽然被刺痛了,推开他递来的菖蒲,同时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站了起来。
“大人……?”
怀砂有些惊愕,不解地看着我。
而我却微微冷笑了,看着他,说,“怀砂先生,你又何必每天绕道到烟雨街替我折菖蒲,须知从安顺门到那里的距离并不算近。”
我看见他的身子在瞬间僵硬,右手手指在袖中迅速收紧,想必,是握住了袖中的剑。
果然是他。
那个来自冰国的内奸。
我不知道书房中的机密情报怀砂看过多少,但轩辕铭是个很仔细的人,出发之前他找我商议过许多对抗冰国的方法,如果不是这些情报被泄露出去,龙觞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历州,杀死他。
“你的身上有杀气。”我的话依旧淡淡,却透露出几分疲惫,“怀砂,我待你一直很好……”
后面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像被什么堵住似地梗在喉头,我有些讥诮地笑了一下,静静转身。
琴案旁边,一炉上等的薰香被我的衣角带了一下,碰翻在地,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无数的利箭已然射出,直奔怀砂的方向而去!
兵刃相交的声音从没有如此刺耳。
箭雨方过,埋伏在庭院周围的杀手们就一涌而上,把怀砂困在中间,招招致命!
……怀砂,不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我无法让一个冰国的奸细活着离开。
我在家将的护送下往院外退去,身后已经传来了人类濒死时发出的惨叫声,我的心脏忽然一阵抽紧,脚步不听使唤地停下,霍然回头——
“大人,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啊!”
身边的家将急急地催我走,然而,话还没有说完,竟是一声惨叫。我伸出手去想要扶住他下落的身子,谁知还自己的身体竟被一个大力拉入怀中,死死地禁锢住。
“大人,您好狠的心。”
耳边是怀砂咬牙切齿的语气,全不复以往的温柔。感到他带着血腥味道的气息呼在我的耳侧,我几乎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
无法开口,他的长剑架在我的颈侧。
我只听见怀砂提高了声音对周围的家将喊,“谁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他!”
家将们投鼠忌器,见我在他的手上,都不敢乱动。怀砂抱着我一步一步向外退去,他的手臂把我勒得很疼,刚走了几步,我便觉得胸内的血气翻江倒海地涌动,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你……!”
他的步子停下了,手臂却依旧紧紧地勒着我。我在他的怀里剧烈地咳嗽,鲜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