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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与柳谋划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越早离开越好,柳的秘密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他担心我的病情,不过既然我说这不在考虑之列,他便也不坚持。
软禁嘉侑的地方戒备很严。听下人们说,龙觞封了他做常乐侯,日夜派人看守,除了有特别许可的人,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约是眉目间透出了些许忧虑,龙觞这几天问我是不是有心事?
我笑笑说我在你身边总觉得无以自处,他抱住我,难得地叹气,不言语。
栖凤宫已经慢慢地开始建造了, 我知道对于这件事,他在朝廷之上受到的阻力很大。一干元老大臣说我是妖孽祸水,力阻龙觞建造宫殿甚至主张处死我,尤其是以司徒家族为首的世家门阀,时不时地向他施加压力。
关于怀砂,我们之间总是很默契地避开那个名字。
那天我偶然见到一张奏折,却正是一干臣子奏请君王处置我的联名上书,上面罗致了我一堆罪名,而怀砂的名字,赫然在其列。
“我从来没有允许你看我的奏折!”
那天的龙觞火气很大,进得房间来,看我在翻阅案几上的奏折,顺手夺下来扔在一边。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我脚下一个不稳,身体撞在柜子上了,他一把抓住我,语气凶恶。
我咳嗽起来,他恍然惊觉了什么,放轻了力道。
“那不是你可以动的东西。”然而却依旧冷冷地说。
我笑起来。抬头问他,“觞,他们叫你杀了我是吗?你为什么不下手?”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我却依旧撩拨他,“连怀砂也叫你杀了我呢……”
“住口!”他吼了出来,眉目间竟是困兽一般的表情,他放开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我靠在柜子上剧烈地喘息,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悲凉——
怀砂,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但是,为何那天却不动手?
还有龙觞,你又为何如此这般地回护着我?
夜里睡得很不安稳。
龙觞没有来,而我噩梦连连。
因为不安稳,所以比平时更容易惊醒,当那把利剑从我脖子上一掠而过时,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司徒怀砂,你大胆!”一声轻微的金铁交鸣声,长剑被另外一件不知是什么的兵刃架住了,一个声音压抑着响起,愤怒至极的——是龙觞。
怀砂的剑垂了下来。
“陛下。”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陛下。”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我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惊醒我,而我却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他们。
月光下,怀砂单手提剑。
好久不见,他似乎变得消瘦了,目光中却多了一丝冷漠,不知道是不是面对自己君王的缘故,态度也比以前庄重很多。
“白泠不能留。”怀砂说得很决然。
我从来没有见过怀砂用这么冷凝的口气说过一件事,那个男子望着他的君王,眼中尽是不可动摇的坚决。龙觞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逆着月光,我看见怀砂轻轻地笑了,很讽刺很冷漠的笑,然而却隐隐掺杂了几分悲哀。
“陛下,白泠不能留。”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人会毁了您。”
这句话让我的心头一惊,陡然间,明白了怀砂执意要杀我的用心。
帝王的身边容不下像我这样的存在。
而龙觞,显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月光下,他久久地沉默了。
怀砂察言观色,继续说道,“陛下,如果是一个玩具,杀了他,您不会有什么放不开的,但如果白泠殿下对您而言不仅仅是一个玩具……那么,不用我说,冰国历代帝王的训示您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一登九五,七情断绝。”
黯淡的月光下,龙觞低声地说。
“我们司徒家族的存在,就是辅佐君王,阻止君王犯错误。”
怀砂的语气冷冷,“陛下,白泠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很清楚,当年越彀的军务政务……后来在历州时他有意设计的一场好戏,致使您对我进行鞭打……陛下,他有才华而不能为我所用,甚至蓄意离间我们君臣关系,更有甚者,他在您心里的存在已经远远超出了被允许的范围……
陛下,这三条中的任何一条,都可让他难逃一死。”
龙觞沉默了。
我们都知道怀砂所说的是事实。
那个男子几次三番地想置我于死地,但是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尽管,这些话出自他口让我心如刀绞。
“为什么在历州那次你那么奋不顾身地护他?怀砂?”
龙觞沉默许久,忽然淡淡地问。
怀砂微微苦笑了,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剑尖,轻叹。
“人非草木……”
后半句他没有说下去,抬起头来看着龙觞,“可是陛下,那次的事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他的心在越彀不在冰国,却占据着您心中如此重要的地位,白泠这个人,留不得!”
他的话掷地有声。
我看得出龙觞的动摇,那种神情,仿佛连整个灵魂也随之撼动,然而,最终,那个男子仍是低低地吐出一个字——
“滚!”
“陛下!难道您期望着在得到他的同时还能够得到天下吗!”
“你给我滚!”龙觞几乎就踢上去了,眼中的神色甚是骇人,怀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中闪过一丝失落,静静地行了一礼,退下。
……
“你所说的那些,我又何尝不知道……”
许久,我听见龙觞喃喃自语。
一只粗糙的大手抚摸上我的脸了,按照他习惯的方式,摩挲了许久。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那只手缓缓往下游移,在颈间停顿了许久,渐渐收紧,又放开……
如此反复……
(14)
是时候要带嘉侑走了,不然,恐怕连我都自身难保,再也无力救他。
龙觞这几天看我的眼神是复杂的,每每在我不注意转头的时候,会看见他盯着我的眼神中流露出少许的阴郁。我的心里隐隐作痛,说不清是因为同情自己还是可怜他,不过龙觞,怀砂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不可能在得到我的同时兼得天下。
我与天下,他必须牺牲一个。
闲来无事时我总是蜷缩在他的身边,冬天渐渐深了,我怕冷,喜欢靠在他的怀里用他的体温取暖。近来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尽管两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事,但至少表面上还能维持不动声色,如此融洽的局面,足矣。
我知道他在作决定,一个很可怕的决定。
其实完全不必那么复杂的,要我还是要天下,早在四年前那一场烟花落幕后,我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而如今,他只不过下不了手执行最后一步。
他问,“泠,你会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不惹事,也不给我添麻烦,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吗?”
我低头不答。
他把我拥进怀里,很温柔地抱着。我把头埋在他的衣服里含糊不清地说,“觞,至少等到栖凤宫造好以后……”
他依旧一言不发地拥着我,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无法接近嘉侑让我的心情愈加烦躁。
龙觞也来得少了,他依旧在踌躇。
我的心一天一天地冷下去,那一日却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怀砂,我还有司徒怀砂可以利用。他是司徒家的贵公子,可以进入冰国除皇宫以外的任何地方,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他对我的态度,可是,如今也只有靠他。
……而能让他答应出手相助的筹码,只有一个。
我请求阿杏替我带消息给怀砂,他是唯一一个能帮我见到嘉侑的人。
虽然不甘愿,可是,我毕竟仍得求他。
阿杏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本来面目,可我知道那是谁。
“怀砂。”摒退了身边所有人后,我叫他。
他把帽子摘下来轻轻笑了,依旧是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幽蓝色的长发垂落下来,优雅到了极点。
“难得殿下召见我。”他轻笑着说,深如夜海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也不与他见面,怀砂带给我的记忆太惨痛,每每想起有如一场噩梦。
“……怀砂。”我抬头看着他,“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哦?难得白泠殿下也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他的语气戏谑,充满了嘲讽。我知道他仍记恨着那次我害他被鞭打的事,可是,我从不后悔那一次我的决定,因为首先背叛的那个,毕竟是他。
“请你帮助我,让我见到嘉侑。”
我不愿与他多耽,单刀直入说明目的。请怀砂来其实冒了很大风险,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帮我,如果他拒绝,甚至把消息走漏出去,我以后想见嘉侑势必难上加难。
怀砂没有立即回答,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满我所不懂的神色。
我微微咬唇,无法拒绝他的目光,然而他却越来越放肆了,最后终于轻声笑了起来。
“去见嘉侑陛下么?”他向我靠近几步,“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么?”
我微一皱眉,没有回答。我不相信龙觞的好心,他一定会对嘉侑下手的,至于什么时候动手只是时间问题。虽然无法完成对轩辕的承诺,可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嘉侑救出来,保全他的性命。
“带我去见嘉侑,怀砂。同时作为代价,我会开给你一个满意的条件。”
我深深吸了口气,与他谈判。
“什么代价?”他笑。
“……我的性命。”
此话一出,他怔了怔,然而很快又笑了。
“您的性命?”
“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条件,殿下。不过,我很难相信您呢。”
我避开龙觞的耳目把怀砂请了来,以自己的性命为条件请他出手相助,我的要求是,只要他能够把嘉侑带到我的面前而不被人发现,待那孩子完好离开冰国后,我自然会履行我的诺言,一死以酬谢他。
“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那一日在战俘居住的大殿中、还有后来在风泠殿……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