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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程怡再也控制不住,两颗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电视台记者赶紧架上镜头,抢抓这个罕见的、真实的、感人肺腑的场面,自己也早已泪眼模糊,朦胧中,透过录像器他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市长转过头来,对着镜头,更是对着所有的干部,声音被痛苦压抑成颤抖的喑哑:“说起来都是人民的公仆,现在主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有没有摸一摸胸口,自己的良心,都长在了什么地方!”
当天晚上,白绵市电视台新闻节目头条播出了“程怡市长走访慰问北城拆迁居民限期整改小区建设质量”的动态新闻,天知道新闻部主任和广电局局长审片时是怎么想的,程怡落泪的镜头竟然被放了上去,同期声也被清楚地一字不漏地播出,还打上了字幕。
平日收视率平平的白绵电视台,在这一刻,几乎被所有的观众锁定了。
而难得团聚的左昀一家,也坐在电视前一起收看这档新闻。
刘幼捷虽然已经听人描述过当时的情形,看到真实画面时,竟然也濡湿了眼眶,左昀又惊讶又佩服,捂着嘴,还是叫出声来:“爸,程伯伯可是动真格了!”
左君年神情复杂地看着电视上的程怡,直到新闻结束,才轻轻说:“和老程比起来,我真惭愧啊。”
刘幼捷明白他的意思。6年前,初到白绵时,刚从美国进修回来的左君年锋芒何等毕露,何尝瞧得起程怡!他一开始就认定市长这个位置应该是他左君年的,他迫切地盼望能在一块土地上大展拳脚,治郡安民,实现毕生抱负。程怡的性格恬淡,观点保守,做事的节奏和他也不合拍,左君年心里不是没有鄙视过他的“胆小怕事”、“明哲保身”。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喜爱,并且认为,男人要实现个人价值的最大化,就在于掌控最大限度的管理世界的能力。程怡常常表现出来的“富贵于我如浮云”的论调,在他来看是十足的虚伪。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明白,程怡确实对很多事无所谓,也确实对很多事有所谓,而这样的无所谓和有所谓,却是一个君子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看似随和,但一旦碰触到他内心操守的底线,他表现出的不随和与不苟从,却比性格激烈的左君年更为强悍。
多年来左君年肆无忌惮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只因为相信自己问心无愧。
而现实终于一步一步地证明了程怡对他说过的话——“欲速则不达。”
“幼捷,我一直以洋务派知识分子自居,觉得只有我这样的干部才是真正想替地方、替百姓做点实事,以为老程不过是个东郭先生式的秀才,人是个好人,太缺少主见,只知道独善其身。他说我做事太冒进,我觉得他根本不理解我。”想起在市委书记一职空缺时,为了谋求这个位置,很是与程怡明争暗斗了一阵,左君年内疚地说,“其实,是我根本不理解他。”
左昀嘻嘻笑了:“老爸,你读经济学的书太多,对人文知道太少,咱们中国旧式的士大夫里,从来都不缺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儒学强调修身齐国平天下,性格的隐忍和自我精神境界的追求完美,并不代表懦弱驯从不作为,而是顺时应势,图大作为也,对他们来说,牺牲局部的利益,常常是为了取得制衡,为了顾全大局……”
难得父亲这么用心听自己说话,左昀正说得眉飞色舞,被母亲迎头打断:“哈,左昀,你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我?我说是为了权力的制衡和顾全大局……”话说到一半,她已经开始后悔得直吐舌头。
“噢?”刘幼捷拖长声调,斜藐着女儿:“原来你学过顾全大局呀,我一直都以为你不懂得这个词呢……”
“妈!”左昀恼羞成怒地大叫一声,朝母亲扑了过去,猫也似的伸手直挠肋下,母女俩在沙发上扭成一团。刘幼捷倒在沙发上笑得直喘气,对丈夫连声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左家的真传,一言不合,兵戎相见,所谓小人也……”
这下,左君年也喊叫起来:“好呀,小人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了!”扑上去捉住妻子的肩膀,“小昀,对付阶级敌人不用客气……”
虽然没有官方通知,白绵市委市政府的干部像开电视电话会议一样,都准点收看了这档新闻。
贺仲平吃着饭看着程怡的讲话,看着看着就笑了。丁桂芳倒是被感动了:“哎,这程市长也挺不容易的,看他那么瘦,熬心血熬的吧。”
贺仲平瞧了妻子一眼:“政治作秀罢了,哄哄一般无知的老百姓,这你也信啊?”
贺小英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把脸埋在碗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贺仲平又说:“等着瞧吧,一个个都赤膊上阵了,有热闹可看呐。”
丁桂芳看了儿子一眼:“对了,上次马主任说给小英介绍的那个姑娘,怎么说呢?”
贺仲平不在意地说:“反正小英还小,这些事不着急。要是看了确实合适再进一步交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严峻起来,“你跟谁谈都不要紧,绝对不准去追左君年的女儿!”
丁桂芳不高兴了,护着儿子:“我儿子这么漂亮个人儿,还用追谁吗?”
贺仲平严厉地审视着儿子:“外面怎么有人传说,说你是左昀的男朋友呢?”
贺小英忍不住回嘴:“可能嘛?我就是想,人家也不能看上我呀!”
丁桂芳很是不乐意:“凭什么?!咱们有什么地方不够格,就凭他们家还能看不上咱们?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
贺小英在心里轻轻地给补上一句:“可别人就是看不上咱们。”他没有说出来,放下碗筷,抹了把嘴,起身走了。贺仲平兀自在后面丢出来一句:“要是看到你和那丫头在一起,小心我敲断你的腿!”
他们不愿意,她的父母也不愿意,她更不愿意,整个这件事,就只剩他一个人的一相情愿。贺小英苦笑着碰上自己卧室的门。他没有开灯,望着一窗的星光洒进屋来,整个房间笼罩在幽幽的墨蓝里。这样的天气是他们仨最喜欢的夜晚,星河灿烂,夜色如水,坐在绵湖的笔架山巅,风从脚下吹过,在这样抵达幽明的沉静里,左昀会亮开甜蜜而婉转的嗓子,给他们唱一支百转千回的歌子,尾音袅袅,永无止境。而现在,别说歌声,甚至连一个微笑都不会再给他了。他永远永远失掉她了!而且,她真心实意地恨着他。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脏就疼得不能自制,呼吸也快麻痹了。
即使这样,贺小英站在星光里,却满心满意地渴望着,心尖上的痛楚永远不要停止,这是和她还留存着的最后的联系。
第九章棋局
陈秀是他见过的最热爱新闻事业的女人。即使报社工作没黑没白,熬得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她还是一头抱怨,一头热火朝天。抓到一条好新闻,半夜三更就给人打电话,兴奋得像刚拿到一盒糖的小孩子。他认识她时,他还只是新闻科科长,她比现在的左昀大不了几岁。
弃子
齐大元的反击来得十分迅速。令程怡和左君年都没料到的是,首当其冲的竟然是卢晨光。卢晨光一直尽力低调行事,还和贺仲平保持着比较友善的私人关系——但组织部调动陈秀的事,到最后一刻才跟他摊牌。
贺仲平回避了亲自通知宣传部部长的场面,而是让组织部干部科科长来转告宣传部。告知之后,下午就要在常委会讨论,同时调动的有十多个干部,宣传系统的有三个,陈秀就在其中,从绵湖晚报社调动到对台事务办的对外交往处,级别上是持平的,但实际权力、待遇都是天渊之别。
这件事简直比撤他宣传部部长的职还让人恼火!
干部科科长还喜滋滋地解释说:“台办比报社可好多了,做报纸责任大,担的心思多,又辛苦,起早贪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休假。台办那里主任是空缺的,锻炼一年,提拔起来就是正处……”
卢晨光只得苦笑。换一个干部,或者会作如此想,但这个调动,对陈秀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陈秀是他见过的最热爱新闻事业的女人。即使报社工作没黑没白,熬得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她还是一头抱怨,一头热火朝天。抓到一条好新闻,半夜三更就给人打电话,兴奋得像刚拿到一盒糖的小孩子。他认识她时,他还只是新闻科科长,她比现在的左昀大不了几岁。
那年绵湖发生了特大洪涝灾害,江心洲被淹,武警部队到洲上转移灾民,他这个科长领着一群记者跟到现场去采访,乘坐一艘小艇,风大浪急,开出不多远,风势加大,暴雨倾盆而下,小艇在数尺高的浪里颠簸跳跃,看起来随时有覆没的危险,同行的一个武警也神情异常紧张,嘱咐所有人把救生衣穿好,有人去问船长是否回航,船长说,船若在此刻掉头转身,正好迎了风势,极容易翻船,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开到岛上再说。
四报三台的记者们统统脸色煞白,抱着救生衣,欲哭无泪,惟独陈秀还撑得住,靠在船头围栏上,还有闲心拿着相机抓拍大江里的惊涛骇浪。他由衷佩服这个有点疯狂的女人,有意站到她身边,随时准备拉她一把,她感觉到了他的关切,抬眼朝他嫣然一笑,被雨水淋得湿漉漉、浸得红彤彤的脸如此一笑,宛如晨露下盛开的月季,他不觉呆了!陈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脸去,透明的耳根“腾”的晕红起来。
卢晨光不是没考虑过离婚,但随即就传出了他要提宣传部副部长的消息,而陈秀也被提拔为晚报新闻部副主任,在这个时候闹出绯闻,两人的政治前途都得葬送。更何况,卢晨光还有个儿子。
这一蹉跎,竟然过了10年。
他不胜感慨地看着放在眼前的人事任免通知。
宣传系统里这次被调动的三个干部是陈秀、关天圣和电视台的副台长费清。这个安排分明是刻意的。
陈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