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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就算这是真的,也不要让我听到从你们口中说出来。”
不怒自威的话让石高魁梧的身子一绷,“将军放心,以后属下再听到有人背后议论将军或皇上,属下直接踹他们几屁股!”
席夜枫嗯了声,回头看向远处的密麻人影,一双眼变得极为幽深,目光微抬,望着远处已经被晕红的天,连眼瞳里也罩了一层浅红。
石高正要悄声退下,却闻他又忽地发了话,带着他很少听到的那种微微上扬的腔调。“你到我府中跑一趟,跟李管事吱一声,若是近日有知州府的帖子找我,直接替我应下。”
石高听完这话立马怪叫一声,“将……将军,属下忘了同你说,方才将军府的李管事来过了,道这次是新任知州送的请帖,他不好做主直接回绝,所以特意前来问一声,那个时候将军不在,属下便替将军直接回了。”
席夜枫负在背后的手倏地松开,整个身子转了过来,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是如何回的?”
很好,语气柔和。石高呵呵笑了两声,“还能怎么回,就重复了将军以前的话。很忙,没空。”
席夜枫张了张嘴,那眼刀子剜他一眼,怒斥一句,“我就知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石头干不出好事!”话毕,已是招来破风疾驰而去,徒留石高在原地狠狠挠头。他这是做错啥了,以前那么多人的拜帖,将军不都是这么直截了当地拒了么?
13、伊人红线
街道上一阵风从路人耳边呼呼擦过,抬头看去,却是一匹高头骏马疾驰奔去,此时还能看到那马背上竹青色的男子身影,马跑得太快,那人的袍子都鼓起了满满的风。
因着时辰还早,小道上的人并不多,若不然的话,席夜枫也不敢在行人的街道上这般肆意策马奔驰,换在一望无边的大草原上,他的速度能比这还要快上一两倍。不消片刻,破风已于一座府邸前停下,门前两座镇门石狮看起来威风凛凛,细细一打量便发现那石狮竟是银坨打制而成,做工尤其精细,连那石狮子的眼珠子都似在碌碌转动,正中的牌匾上书将军府三个鎏金大字,字迹狂狷潦草。能在西阳有如此待遇的也只席夜枫一人了。
一年前,席夜枫以忠武大将军为帅,自己为前锋,顺利逼退西羌族,忠武大将军功成身退,而他继续留守西阳,当地的百姓多富商,为表尊敬和谢意便合力建了这么个府邸。席夜枫念及此礼过重,及时将府邸一事上报给了当今圣上。程梓墨是个什么人席夜枫最清楚,表子里子都是个懒到家的人,若不是自幼做他伴读,他又岂会识出那泼皮性子下所掩盖起来的才华,很少有人想到他最后会坐上九五之尊那位置,可席夜枫却觉得这件事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他就是考虑到有人会借此弹劾才事先上报,哪料皇上竟直接赏了他两座银坨打制成的镇门狮子,还让席夜枫自己写匾,毕竟席夜枫还未独立成家,只写了将军府三个字,皇上再命人精致裱好。至于为什么不是程梓墨亲自手书送给他一块御赐牌匾,程梓墨的理由是,他写的字太难看了。席夜枫心里发笑,不是难看,是太懒。
好在席夜枫回的早,李管事还未来得及去知州府回拒,方回将军府没多久,便发现自家将军红红火火地紧跟着回来了,李管事好生擦了擦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忙迎了上去,又惊又喜道:“将军,您……您不是在忙,怎的回来了?我这就去让孙嬷嬷做点儿小菜,再让翠儿去买点儿小酒来!”
席夜枫十天半个月回去一次已是常事,这偌大的将军府说起来也算个空架子,只有一个李管事管着府中的开支,孙嬷嬷和钱妈妈是专门管饭菜的,丫鬟小翠和百禾帮着打杂,另外还有几个修剪后花园的园丁和杂工。
见他一脸意外激动,恨不得立马多留自己几天,说完这番话后已是转身就要大干起来,席夜枫忙笑着摇摇头,道:“李管事不必麻烦,这次我回来只是小憩一会儿,等下还是要去军营的。李管事方不久前可是有事找我?”前面的话说的还是不紧不慢,后面一句却是不自觉地语速变快了些。
李管事诧异,“只是些小事,将军何须亲自跑一趟。就是这刚上任的洛知州派人送了请帖来,我想着将军以前都是拒了这种帖子的,本想直接回绝,可转念一想这知州大人总归不同于以往那些富商或地方官,我不敢擅自做主,今个儿早间便去军营寻将军,恰巧将军不在,又遇到了石千总,石千总知晓这件事后,直接传达了将军的意思,我这才又回了府中,准备稍作歇息然后就去知州府回拒了洛知州的请帖。”
“不必回拒了。”席夜枫笑笑,吹过他脸上的风仿佛都因为这笑而柔和了几分,“我忘了同李管事说,这新任的洛知州是我一位堂弟的岳丈,沾亲不说,还是我少时做敬王爷陪读时的一位经师。此次前来西阳的途中,我无意中帮了那洛家一个小忙,我想洛知州送这请帖来无非是为了还那人情,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见的。”
李管事没想到中间竟有这些弯弯绕绕,惊讶之余面带愧色道:“幸好将军及时赶到,不然我这可就坏了将军的事了。”
“无事,下次若再遇到与那洛知州有关的事,多几番思量就好。”席夜枫淡淡道。
不知道是否自己错觉,李管事似乎从这话中咀嚼出一些言外之意,将军他似乎……在盼着能和这洛知州多几次来往。
“那请帖放哪了?”席夜枫问,样子很是漫不经心。
李管事回了回神,恭敬答道:“我把请帖放在了将军的书房内。将军要不要留下来,我叫——”
“哦……你们先去忙吧。”不等李管事说完,席夜枫抢了话,已大迈着步朝走廊那端行去。
李管事毕竟是跟了将军多年的,单看那行走的步伐带出一种飘飘然之感,便觉出一种轻快欢悦的感觉,将军他……心情不错。但是为何心情不错,李管事还真没猜到。
席夜枫回到书房后,长臂一伸,随意拿起桌上的请帖,打开瞄了一眼后又放了回去,洛尹峰的字如同他本人一样斯文,说得好听点儿,此人正直廉洁,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一个迂腐不知变通之人,皇上为何要将他贬谪到西阳,席夜枫也大致猜到了几分,无非让那些对新政保持中立的人警示一下罢了,要么支持,要么反对,独善其身浑水摸鱼的做法可不讨人喜欢。
悠悠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席夜枫忽地想起什么,拉开一个小抽屉,自里面取出一块白色锦帕,那动作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正在拿一件珍绝宝贝。
锦帕原先是卷起的,可看出里面裹着一根细长条状什物。随着锦帕慢慢剥开,那锦帕四角绣着的两株翠竹便展露出来,本是好景,只可惜那绣竹之人手艺实在不怎么样,硬是将那原该好看清秀的竹绣得歪七扭八,惹人发笑,然后席夜枫还真就是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两年间他每每看一次就笑一次,然后盯着那竹子时似乎就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晨间,当时的她懒洋洋地坐在姻缘祠后的几棵竹子边,小脑袋仰望着远处那颗挂满姻缘线的姻缘树,别的闺中女子都去那树下系红带子,只望永远不掉下来才好,哪怕历经风吹雨打也能牢牢挂在上面,可是当时候的她,不屑地撇撇小嘴儿,将刚刚从姻缘祠求得的姻缘线随手绑在身边的一根壮竹上。她口中嘟囔着什么呢?他当时候离得不远,再加上耳力不差,可是一字不差地听下了。
“什么姻缘树啊,求了姻缘顶屁用,不照样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树不就是大了些粗了些,怎么就成了姻缘树了?我说自己身边这几棵竹子就是姻缘树,你们信么?”嘟囔完这么几句,那手中的姻缘线便被她打了个死结系在那竹身上,风吹过,红色的丝绸轻轻飞舞,想要飞高飞远,却躲不过那身后的束缚,只能安分呆在那一方小地。
她微扬的小嘴儿因着方才一番不满蠕动便沾了些亮晶晶的润泽,暖暖的日头斜照过来,那半边小脸都被照得通红,唇瓣上的光润似闪着碎碎点点的星光,而那好看的眼也微微眯起,挡住了里面诱人的黑色。
席夜枫忽然就觉得有些晃眼,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眼前瞬间黑了起来,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不听使唤地慢慢分开几个细小的指缝,光暗了许多,女孩儿也转了身,小脑袋左右伸了伸,似乎在东张西望瞅着周围的情形。确定自己足够隐蔽后,她竟拿小手毫不客气地在自己小臀上拍了拍,因着她那拍灰的动作,他似乎能看出那群摆左右晃动时微微勾勒出的臀瓣外形儿:翘而挺,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温度飙升,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刚刚被母亲逼着求来的姻缘签,席夜枫低头看去,细长的竹签上书:伊人近眼前,姻缘手中牵。十个端正小楷,就这么印入自己眼帘,本要被随意扔掉的姻缘签最终还是入了他的怀。
他再抬头看去时,那女孩已走远,行至人多的地方后,便同其他大家闺秀那般踏起了小碎步,举止端庄,再不见了先前的那丝俏皮。席夜枫的嘴角不知不觉就牵起一个弧度。
席夜枫犹豫再三,做出了一件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走至先前那女子所呆的地方,神情很是大方无愧地开始解那被打了死结的姻缘线。小丫头,系得这么紧!席夜枫微微磨了磨牙,上场拔刀杀敌都不知比这轻松多少倍!
终于将那姻缘绳完好无缺地解了下来,席夜枫乐呵呵地塞进了自己怀里,正欲赶紧离开,却发现脚下踩着一块异常柔软的东西,低头俯睨了一眼,见是一方白色锦帕,眉头才欲皱起想到什么后竟是倏然一展,眼睛也微微一亮。连忙俯身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待看到那锦帕上绣的几棵竹,席夜枫忍不住低笑出声,一直笑到了现在。
只可惜,那女子一看不过才十二三岁,他至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