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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寻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知道在泽仁布秋家里,真怜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此念一生,出去寻父的愿望就像蔓延开来的山林烈火,立刻烧遍了他的全身。他发觉自己再也无法等待了,决定明天就出谷,先去找七星派掌门卓正明,问他是否找到了去宝石谷的地图,以便可以去寻找父亲。他对真怜深感内疚,不禁说道:“真怜妹妹,两年半年后,待你守孝期满,不管有没有找到父亲,我都来接你。”其实张寻自己也不知道,该把真怜接往何方。
真怜想到即将分离,极为伤感,但脸上好似没事一般,佯装笑容,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可不要赖啊!你赖的话就是大熊猫,天天喝水醉倒。”说着,她轻轻一笑,泪水却已滚落下来。
第二日上午,真怜送张寻出沟。由于张寻的汉族衣衫在半年前皆被烧毁,幸存的穿在身上的一套也早已破烂不堪。昨晚真怜熬了一夜,替他缝了两套衣衫,今日一套穿在张寻身上,虽不甚妥贴,但一针一线,尽显情意。
张寻一路行来,想起一年前,也是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山道,当时他从这条山道进来是为了寻父,今日他从这条山道出去也是为了寻父。可心境却大不一样了。来时无牵无挂,去时却要体会离别的滋味。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张寻突然想起了江淹《别赋》中的这个千古名句。真怜也和一年前初见时大不一样了,当时她一身洁白,学着小鸟飞翔的姿势,在树林里和各种动物交流联欢。而现在他穿藏衣,颜色偏于灰暗,人也似乎有着重重心事,一路上沉默不语。
中午,他们来到了树正寨,在泽仁布秋家里吃了饭。泽仁布秋和他老伴听说真怜要住过来,开心得不得了。可知道张寻要走后,又深深惋惜,连连为他祈祷祝福,希望他早日找到父亲,完成心愿。
吃过中饭,泽仁布秋和老伴也要送张寻,被他谢绝了。行不多久,张寻和真怜在快接近沟口处见到一条往右延伸的小道,真怜突然对张寻说:“张寻哥哥,沿这条小路走大约两里地,有一个喇嘛寺庙,我想去许个愿,好吗?听说那许的愿都是很灵验的。”
张寻也想和真怜再多呆一会儿,就陪她向左拐上了小路,行了两里路,果然见一寺庙倚山临崖而建。寺前立着十数面五色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让人油然地感到一股苍凉雄壮之气。
这座寺庙不大,为土木结构,大门上有块匾额,写有藏文,显是寺名了。张寻和真怜跨入大殿,发现此刻寺内极为宁静,只有一个喇嘛,盘腿坐在垫子上,默默地摇着转经筒。大殿内有些阴暗,檐沿饰有三个金顶,四个金钟,正前方塑着象征生死轮回的金轮,金轮两侧为一对神羊,旁边还有一面暗红的大鼓,佛像前有一盏酥油灯,火苗忽明忽暗地跳跃着,更增添了大殿内的神秘气氛。
真怜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她说道:“且诺杰。”意思是“你好”,她在九寨沟住了十余年,已学会讲一些藏语,便将自己想许愿的要求告诉了喇嘛。这个喇嘛沉默寡言,但面容和善,知道真怜的来意后,替她做许愿的准备,然后让真怜跪在佛像前面许愿。真怜认真地磕了三个头,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极为虞诚,张寻见状,也跪了下去,默默地陪着真怜。
就在真怜许愿的时候,张寻发现有一个木架上挂有几根白绸,还有一些布带,不知作何用场,便多看了几眼。真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露欢喜之色。她与喇嘛对讲了几句,喇嘛站起身,走到木架边取下一根布带回来,替张寻系在头上。张寻虽觉奇怪,但大殿内气氛肃穆,却未便多问。
出了喇嘛寺,张寻不禁奇道:“这红布带是干什么的?”
真怜有些兴奋,滔滔不绝地说道:“这叫‘朗格’,大活佛对他念经,施过咒语,谁戴上它,谁就会受到佛的保佑。‘朗格’一般给那些最虞诚的教徒。可那个喇嘛说除了爷爷和我之外,你是他见过的第三个汉人,而且刚才你已向佛跪拜过了。所以就答应给你一根,并亲自给你戴上。”
张寻问道:“他就是大活佛吗?”
“不是。大活佛到印度取经去了。别的喇嘛也出去云游去了,现在寺里只剩下他一个。”
“那么和‘朗格’挂在一起的那几根白绸又有什么用呢?”
“那叫‘哈达’,是献给尊贵客人表示敬意的,我们可受不起。”
说话间,不知不觉两人离开了九寨沟。此时已近黄昏,仙鸟开始归巢,夕阳把树木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张寻与真怜在这样的背景之中,久久不愿道别。
终于真怜开口说道:“张寻哥哥,我一定等你……等我守满孝后,你到哪里,我就随你到哪里……”
她的意思是说,爷爷已将我托付给你,我的心早已就是你的了。到时候即便你到天涯海角,我也会陪伴着你的。而张寻并未理解真怜话中的深情,只是说道:“真怜妹妹你放心。两年半后,不管怎样,我都会回来接你。”
第四章 得剑
张寻一路往南,经都江堰而至巴蜀首府成都,其间途经“天下第一幽”的青城山,也未去游玩。一上路,他寻找父亲的意愿便压倒了一切。
成都乃蜀中名城,物产丰饶,百姓富庶,小吃尤为有名。张寻却无心驻足品尝,任“夫妻肺片”、“担担面”、“郭汤圆”、“赖珍珠”和“龙抄手”这些诱人的招牌在拥挤的街道边悬挂着,只宿了一夜,便匆匆往重庆赶去。他想由重庆坐船沿长江而下,至岳阳找七星派掌门卓正明,询问前往“宝石谷”的路径。
不一日,张寻来到川南小城大足,看看天色不早,便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在此歇息一晚,那家客栈只剩一间两人房还有空铺。他在伙计的带引下进了房间,屋内有一书生正轻摇折扇,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一本书。他不停地晃着脑袋,口中还念念有辞,见张寻进来,即刻站起身,对张寻拱一拱手,道:“同经大足孤苦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弟姓董名昌,乃大邑人氏,出门在外为的是求取功名。不知老兄缘何到此?”
没待张寻回答,他又抢着道:“看老兄的模样,不像是生意人,难道竟和小弟一样,是进京赶考去的?”
张寻知大邑乃成都附近的一个小县,读书风气不盛,并未出过有大学问的人。他见这个书生一脸真挚,说话又是这般坦白,便也忙双手一拱,礼貌地答道:“在下姓张名寻,自小在山东曲阜长大,出门在外,是为了寻找父亲。”
董昌听张寻是出来寻父的,不仅夸张地大为感慨,赞他孝心可嘉,诚心可励。还从老菜子斑衣戏彩一直谈到营田孝子郭巨,甚至还讲到了花木兰替父从军,说张寻可与花木兰相提并论,都可以与二十四孝媲美。
张寻开始听得颇为有趣,可董昌越谈越有劲,也越谈越莫名莫妙。
张寻渐渐不耐,又见他滔滔不绝,似乎永无休止的样子,便找个借口说要去吃晚饭,退出了房间。
谁知张寻刚在饭厅里坐定,董昌又追了出来。与他同桌而食,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话。谈了一会儿,董昌突然神秘地掩口问道:“张老兄,你可知这大足县为何叫‘大足’?”
张寻不明所以,随口答道:“在下才疏学浅,不知大足县因何得名,还望董兄指教。”
董昌认真说道:“这大足县内,有一座宝顶山,在宝顶山上,有一座圣寿寺,在圣寿寺山门外,有一个石水池,在石水池的底部,有一双长近二米,宽一米余的大脚印。即所谓‘大脚’,又称之为‘大足’,此县因而得名。”
张寻道:“原来如此。”心想这又有什么可神秘的,何必掩着口来说。谁知董昌又开口说道:“可是据考证,这双‘大脚’乃由宋代石刻艺人凿成,而大足地名却早在唐朝乾元元年便已有了。可知这大足县并非因‘大脚’而得名。”说罢,见张寻饭已吃完,自己却动也未动,就连着扒了几口。话多的人,饭总是吃得慢些的。
张寻听董昌兴致未尽,便顺着他说道:“却不知这大足县究竟为何得名?
董昌果然很高兴,顿了一顿,慢条斯理地说:“这里面都是学问啊。你看,大足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都说大足县是因‘大丰大足’得名。”
张寻“哦”地一声,表示理解了,向董昌道个别,就想起身回房休息。可董昌却拦住他,道:“张兄,且慢!且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若是大足因‘大丰大足’而得名的话,那么成都大丰大足,为何不叫‘大足’?江南更是大丰大足,岂不愈加应该叫‘大足’了?我刚才说过,地名是一门大学门啊!”
张寻没法,只得耐心地坐下来听他烦。而董昌却摆个架子,吊张寻胃口,从袖中抽出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微微扇了几下。其实此次为暮春时节,根本用不着扇扇,董昌只是故作风雅姿态而已。只见他把嘴凑到张寻耳边,低声问道:“想知道吗?”
张寻无奈地微微点点头,表示想听。董昌见了,神情更加振奋,悄然道:“我曾读过唐朝人写的《元和郡县志》,里面记载,大足县是因境内有一条叫大足川的小溪而得名的。”说罢极为得意,好一番摇头晃脑。
张寻哑然失笑,觉得这个董老弟实在不可理喻,迂腐得紧。一个简单明白的问题,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又见他满身酸气,却是一脸认真,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笑,就连忙随口应答道:“董兄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着实让小弟大长了学问。”
董昌听了,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丝笑意,但随即收拢,“啪”地一声合上扇子,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让张兄见笑了。我方志读得并不多,只看过一千多本,谈不上有研究。平时我的精力,都是花在作文的。在大邑县中别人因我八股文写得好,给了小弟一个外号,叫做‘董八股’。”
这哪里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