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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派戏剧使用语言的最大特点就是“反”,以“反语言”来表现荒诞。其作用有以下几点。一是误解剧情。本来,传统戏剧中,语言的作用是表达思想,使剧情变得清晰,而荒诞派戏剧则专意用语言造成剧中人表达的错误,不仅不能互相沟通,反而妨碍观众认识真实。这一特点也来自于对现实社会的认识。因为现实社会中人类的语言已不能反映真实,而普遍地变得虚伪,比如政治家职业性的空话,商业上的欺人宣传,情人之间的互相欺骗等等。这一特点在《送菜升降机》一剧中较为明显。两个杀手在等待下达任务之前,极度恐怖。两个人心里都在惦着这事,可都用语言来掩饰自我的思想。剧中一开始,杀手班与格斯在阅读报纸:
班 (重重地放下报纸)唷!
格斯 怎么了?
班 一个八岁孩子杀死一只猫!
格斯 别胡说了。
班 这是事实,你怎么个看法,嗳?一个八岁孩子杀死一只猫!
格斯 他怎么杀的?
班 是个女孩子。
格斯 她怎么杀的?
班 她—— (他捡起报纸细看)报纸上没说。
格斯 为什么?
班 等一等,报上只说——她哥哥十一岁,从工具房里看见她杀。
格斯 瞎扯!
班 真他妈的可笑。
[停顿
格斯 我敢打赌是他干的。
班 谁?
格斯 哥哥
班 我想你说的对。
这一段话表现了两个杀手对事实真象的掩饰。报上明明登载的是八岁女孩子杀死了一只猫,哥哥从工具房看到了这一幕,西班和格斯却否认事实,硬说是其哥哥所为,说明他们潜意识中有一种对杀人的恐惧与对杀人者的开脱心理。女孩杀猫与他们杀人,都有杀的行为,因此,他们在心理将女孩与自我对应起来,嘴上替女孩开脱,心里是为自己洗刷。
语言的第二个用途是填补时间的空白。由于荒诞派戏剧剧情没有进展,人物几乎无事可作,所以造成大量的时间空白,这就需要用人物语言去填补。还是拿《送菜升降机》来说吧。两个杀手在等候命令下达,而命令是在最后一刻才下达,他们整出戏几乎没有动作,仅仅靠闲扯打发时间。所以,他们的谈话是琐屑、无聊与毫无意义的。比如班命令格斯用火等点燃灶具去烧开水:
班 (重重拍一巴掌)别浪费掉!快去点。
格斯 嗳?
班 快点去。
格斯 点什么?
班 水壶。
格斯 你是说煤气。
班 谁说了?
格斯 你说了。
班 (咪起眼睛)你说什么,我说了煤气?
格斯 嗯,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是不是?煤气。
班 (有力地)要是我说了去点水壶,我的意思就是去点水壶。
格斯 水壶怎么个点法?
班 那是个修辞用语!点水壶。那是个修辞用语!
格斯 我从来没听说过。
班 点水壶!这是个普通用语!
格斯 我想你说错了。
班 (威胁地)你说什么?
格斯 他们说坐上水壶。
班 (紧张)谁说的?
两个人居然为了在语法上是点水壶还是点煤气而争吵起来。本来是为了打发时间,但争吵之中唤起了他们的内心恐怖。正当格斯说到“他们”两字时,班怀着敌意紧张起来,既要逃避杀人这一事实,而又时时敏感、多疑。
以上是荒诞派戏剧语言使用的两个用途。那么,从语言本身讲,荒诞派戏剧具有冗长、重复、自相矛盾,不合逻辑等特点。这不是荒诞派戏剧的缺点,而是有意造成的效果。尤奈斯库说:只有最平淡无奇的日常工作,最乏味的言语被应用到超限度时,观众才会品味出事物的异常与怪诞。也就是说,只有人物语言的怪诞与乏味,才能表现出世界的“异常”。
先说冗长。荒诞剧的人物对话,确切地说并不能算作对话,因为它根本不是围绕着共同的话题所进行的。情况往往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因而,荒诞派戏剧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剧中两个人物,一个活泼,一个萎靡。活泼的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而另一个则只能略加敷衍,甚至不予理会。因此,舞台上往往是一个剧中人物无休止地讲话。比如《动物园的故事》中,杰利发表了长达数页的废话。彼得不愿听下去,可又无可奈何。阿尔比在剧本排演时专门强调,杰利在念这一大段台词时,要配上许多动作,以便在彼得和观众身上达到催眠效果。事实正是这样。在杰利冗长的演说中,彼得先是不高兴,表现出敌意,继而嘲笑,最终受到催眠。《等待戈多》一剧,也有一大段幸运儿的长篇讲话。在讲话过程中,三个听众实在忍受不了。他们从丧气、厌烦到痛苦,以致扑到幸运儿身上。然而幸运儿仍然说个不停。
重复。语言的重复性表现了人们没有个性,人与人之间没有差异。荒诞派戏剧的语言的重复性应用得十分广泛,几乎在每一出剧中都能得到。最典型的就是《秃头歌女》。其他还有,象《犀牛》中逻辑学家和老先生的对话,就由贝兰杰与让丝毫不差地又说一遍。《送菜升降机》有一处重复的对话,长达数页。这是班对格斯下指示,命令他如何在命令下达后采取行动。他说一篇,格斯重复一遍。
班 我们一接到通知,你就过去站在门背后,格斯 站在门背后。
班 要是有人敲门,你别理睬。
格斯 要是有人敲门,我别理睬。
班 可是不会有人敲门。
格斯 所以我不会理睬。
班 等到那人进来——
格斯 等到那人进来———
班 从他背后关上门。
格斯 从他背后关上门。
有时,极短的句子也可以重复。比如《新房客》中房客指挥搬夫搬家俱。他站在屋子中间,用一只手指着,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他只说“那儿……那儿”,一连说了近三十个,令观众十分乏味。
自相矛盾。所谓自相矛盾,是指剧中人物在一句话说完之后,又说了一句与此完全相反的话。这种情况有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也可能出现在两个人身上。有些评论家称这种情况为“抵销”,即第二句话抵销了第一句。由于两句互相矛盾,使观众得不到任何肯定性的结论。比如《犀牛》中的逻辑学家在推测犀牛来自何方时,既说来自亚洲,又说也可能来自非洲。这段话本来就自相矛盾,可逻辑学家却经过了严密的逻辑推理,表现出极严肃的神诚,说明这并非儿戏。这不是作者在调侃观众,而是表现了人类的荒谬。《等待戈多》第二幕中,弗拉季米尔与爱斯特拉冈又说起他们在等待戈多的事情,究竟怎么评价自己这种无休止的等待呢:
弗拉季米尔……咱们已经守了约,咱们尽了自己的职责。咱们不是圣人,可是咱们
已经守了约,有多少人能吹这个牛?
爱斯特拉冈 千千万万。
弗拉季米尔 你这样想吗?
爱斯特拉冈 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 你也许对。
尽管对话很短,但已经发生几处抵销。先是弗拉季米尔吹牛,自嘘自己守约,并确信世上没有多少人能作到这一点,而爱斯特拉冈却说有千千万万人。这就是一处抵销。而后来当弗拉季米尔再问他时,他明明刚确切地说过“千千万万”,此时又说“不知道”。这是第二处抵销。爱斯特拉冈明明没有作出什么肯定性判断,可最后,弗拉季米尔却说“你也许对”。对在哪,哪句话是对的,不可思议。所以,这段话处处都自相矛盾。贝克特之所以造成这种效果,就是为了使观众懂得:事物没有真相,人也不可能表达真相。人们自信认识事物,其实什么都不认识。
不合逻辑。荒诞派戏剧还专意破坏人类语言的纯净感。他们大量使用谬误颠倒、污七八糟、不合语法、不合常规的语言,造成语言的灾难。《秃头歌女》中就出现过这样的句子:“水起了火”,“面包是一棵树”,“酸奶是用来盖戳子的”等等。作者有意将句子的主谓结构、动宾结构造成搭配上的错误,硬将不相干的事情扯在一起。荒诞派戏剧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打破语言表达上的理性。在他们看来,既然人生是荒诞的,那么人类的语言还怎么能够清晰地表达思想呢?而语法,本是人类语言的规范,代表一种语言上的理性,荒诞派戏剧理所应当地要打破语法,使语法变得错误、混乱,以表现出人类的荒诞与世界的不可知性。在这方面,尤奈斯库与贝克特表现得最为极端。尤奈斯库甚至取消了语言的意义。在 《雅克式驯服》中,罗伯特一家决定用一个“猫”(chat法语)字来表达一切。于是,雅克与罗伯特第二一面拥抱,一面喃喃地念着“猫”字,最后分娩下蛋。这说明,荒诞的世界,根本无需丰富有趣的语言,人们只需象动物一样,几句单调叫声就已经够了。
荒诞派戏剧名作赏析
在荒诞派戏剧中,最负盛名的作品是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与尤奈斯库的《秃头歌女》,我们将其单独排列出来,对其思想意义与艺术成就作一番赏析。
贝克特的《等待戈多》
《等待戈多》并不是荒诞派最早的剧本,但它却使荒诞派戏剧引起了广泛注意。
一九五三年一月,《等待戈多》在巴黎的一个小剧场——巴比伦剧场上演,由于其表现世界荒诞性的思想与迥异于传统戏剧的技法,使观众目瞪口呆,毁誉不一。观众中间形成了两种力量。誉之者对此剧持赞赏态度,他们声称,《等待戈多》“标志着法国的戏剧革命”,是“异化的里程碑”。毁之者则对此剧大加批评。两种力量在剧场休息室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