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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很快,空气里满是让人窒息的泥土味道,金子依然走在街上,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没有尽头,风起的时候有时会把她吹几个踉跄。金子看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赶着回家,赶着给老公和孩子做饭?赶着回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金子也该回去了,因为,天黑了。天上还下起了小雨。 当金子到家门口的时候,正要拿出钥匙开门,才发现门没锁,家里有了电视开着的声音,好久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他们从来不看电视的。 “喝咖啡还是喝茶?”传来老虎的声音。 “咖啡好了。”女人的声音。 金子默默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个结点图还有些疑问,等会儿我们探讨一下。” “按理说八千平米不算很大,可……” 是老虎的设计师,老虎的设计很多,是以前那个和金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吗?还记得那个女人吗?梳寸头,长大嘴的女人?魁梧的身材,不屑的眼神?金子不会忘记的,那是一双藐视一切的眼睛,有了那双眼睛,她可以征服全天下的男人吧,况且她长得又不丑,即使身材看上去不那么娇小玲珑,却也算得上波涛汹涌了,虽然比金子小好几岁,可看上去仿佛四十多岁富婆的表情,也许算做成熟?金子的自信开始一天一天地消失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曾经不停在夜里给老虎电话?常常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是那种暧昧的语调让金子第一次放弃了很多年坚持的忍耐而离家出走的吗?金子对老虎的信任就是从她开始土崩瓦解的吗?金子输了,第一次输给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低级的女人。虽然最终和老虎结婚的是金子,但是,金子坚信,无论谁和老虎结婚都是一种惩罚,而她最终得到了这种惩罚。虽然她常想,就让老虎去吧,去找他喜欢的女人,当这些女人同样受到了像金子一样的惩罚的时候,她们也会像金子一样流下忏悔的眼泪吧。可每每金子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地看守着,她守着什么呢?是老虎还是自己的尊严呢?可金子的尊严最终还是导致老虎离开了。金子那点可怜的尊严。 金子的愿望一直是当一个合格的设计师,给老虎。她总幻想着有天可以不用上班,替老虎工作,成就老虎的事业,把所有的自己付出。可是,她还没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时候,这个希望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她失去了老虎也失去了全部,她的钱,她的人和她的心……她总以为什么都给了老虎,老虎不会抛下她自己走,这辈子老虎都会带上她,无论去哪里。 可是今天,她只能站在那里。 为什么,老虎不关门呢?也许,是为了给金子一点面子吧,毕竟,金子和她面对的时候,金子怎么自我介绍呢?即使金子还是这里的女主人。只第一次,金子就在她的眼神里变得渺小可怜了,别说是现在。 在这个角度,金子只看到桌上的纸杯边缘留下的口红印记和很多年前刚到老虎家来时看见的一样,带着夜的妖娆的朱红色。金子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径自下楼去了。老虎把她赶出了家门。 金子坐在车里默默地哭,绝望的心绪漫漫弥漫了整个车厢,就如同夜的黑。她依然无路可退没人可找。她想不起老虎给她留下了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一直都是在乞求和寻找爱的过程里生存,为什么还不走开呢?金子也不知道。 天好黑了,可金子还在哭着。金子一定要想个办法离开。因为,她怕看见老虎的车彻夜都在楼下停着,她害怕看见楼上的灯亮着或者关上…… 金子为什么没在有婚姻的时候找到情人呢?这样,就不会…… 她想到了死。 她想像张国荣那样从容地跳下去,她想到一个迪厅去和鸭们过上一夜以便得上AIDS,她想看到自己死亡的过程,慢慢腐烂,慢慢消散。可是,她无力开车,也许,会一直哭到死?会吗?不会。就像所有受尽日本鬼子酷刑的女战士一样,她们会一直活着,在行刑的过程里,以知觉来承受这种痛楚,没有一种痛可以让人死去。 或许,她可以去夜总会买醉。电视里都那么演,失意的人们总会去酒吧里喝醉,可是,金子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去的,他们的苦会有多苦,痛能有多痛,痛到不能走出去,痛到不能忍住眼泪,痛到没有办法在世人的注视下转身吗?金子是的。
第一部玫瑰总天涯夜总会
“玫瑰总天涯夜总会”。只有这里营业照旧。金子去遍了几乎整个北京城。 那么昏暗的灯光是留给这些藏在角落里的人的吗?从没去过夜总会的金子却在这样一种心情之下去了这样丰富而又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豪华的走廊里是璀璨得耀眼的玻璃酒柜,那样寂寞而绚烂地注视着灯红酒绿的黑暗,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在走廊的尽头是那么偌大的演歌台和那么空旷的大房子,原本有着那么想买醉的人群和一定要沉沦的霓虹,可是,今天却是如此萧条,SARS让那些小姐们都回家去了,这里只有两个看门人。如果,金子生来是个男人该多好,她羡慕那些一掷千金的男子,还有热情殷切的妈咪,眼前出现迎来送往的人群,寒暄、杯盘交酌,以及盘桓在每一个男子之间的妖媚女子,看她们在夜里的妩媚,也许,也许女人本该这样。 血腥玛丽的味道让人心神俱焚。 金子,在今夜,你还拥有美丽吗?会像若干年前的那个黄昏一样?有着灵动的眼神和卷翘的发梢,紫色的鱼尾裙和紧制的鹿皮靴,还有肩头的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你不是,你不再是那个充满爱和浪漫的女子了。 金子没去过几次酒吧或者喝过几次酒,可她有限的记忆里会记得和皮皮在一起喝过的“君度”或者是无锡那座山上五毛钱的清茶,那里有她关于酒醉的记忆。那个古老的关于名字的算命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还有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喝过的“黑方”,在那个夜里,她承受着老虎给她的痛苦,依然是,一个人。 金子说过她时刻留意着自己的容貌只是为了有一天不得已一个人过的时候依然可以放纵地融入生活,可今天,或者今天以前的每时每刻或者自皮皮离开以后,或者自那样怜爱温暖的目光渐渐淡去以后,金子就没再绽放过美丽?金子的美是人工或者是牵强或是短暂的,她已不再美丽。 青春易逝,容颜易老。而故事的尽头是绝望。 金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仿佛是妈咪的身影,她希望自己即使不再美丽至少还有绝望,她希望她的绝望可以打动什么人,她希望这个人是妈咪,她听说过小姐和妈咪的关系,她期待这样的生活,也许,很多年以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也许,这是她的必经之路,也许,这里没有伤感和绝望,或者还可以忘记。她希望别人看不出她的年纪。她希望有人可以看出她的企图。但是,这里真的几乎没有什么人。 其实,早在金子模仿着很多职业白领的生活常常光顾美容院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机会。其实,事实往往和表象不同,这样的生活是如此寂寞、枯燥而又乏味。她常常躺在美容床上躁动不安,为时间的流逝、寂静和人群的冷漠而扼腕叹息。她在这个地方缺乏耐心、定力以及勇气,更不可能让自己承受掉皮挨刀的痛苦,在这里人们丧失了判断力或者是审美观,她们来的时候是自己,出去的时候是别人,别人的思想,别人的表情,别人传达来的冷漠或者虚荣,她们把它当成自信。 一次,美容院里进来了一个林黛玉般的漂亮妹妹,金子一直在背后望着她并找机会和她说话,她有一个充值卡手机号码和一个普通的名字———杨丽,或者,就像大家说的,她来自北方,她是个小姐。金子却常常不会那样去想。虽然,她常常穿得紧身和暴露,虽然,她常常和金子走在街上眼睛总不安分,和她一起的时候金子可以感觉到男人异样的目光。当她和杨丽到别的美容院或者发廊的时候,金子就总能感觉到一种来自四面八方鄙夷的目光,让金子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真像她们说的,杨是小姐?也许同行最清楚罢了。其实,金子即使不听说杨长得像声色场所里的女人,金子也能感觉得到,杨的钱包里总装着很多张信用卡,美容院的小姐们每每推荐完产品和美容项目,杨就会去取钱,有很多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话杨也会相信,显然和她自称的电视台广告部的节目主持人的身份有出入,她常常很大方地告诉金子她哪里是做的,她让金子摸她的鼻尖,硬硬的;眼睫毛很长很长的是种的;双眼皮是高温熨烫的;眉毛浓密而且走向舒展也是种的;腰被吸了脂只一尺七;胸部是打针注射的;嘴上的颜色是“绣红唇”;脸上的皮肤是经过换肤术的。显然,不管她身上的哪个项目都是金子不敢轻易尝试的,金子总以为做这样的手术应该在有了小孩以后,否则后果难测。这就是金子矛盾的地方,当金子老了的时候再整得漂亮也是明日黄花了,不是吗?老公不看,情人不要了啊。 金子和杨的关系是暧昧的,金子很想知道杨的生活是怎样的,杨也喜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人可以给她温暖。也许,那时起金子就替自己想好了退路,金子想进一步接触杨却不知道怎么表达,金子和杨仿佛都不敢触及问题的实质,她们一段时间以来共同的话题就是哪里的美容技术比较高超,她们幻想着把自己的全身换遍,然后,装做是天生丽质,那段时间,她们致力于交换哪里可以做全身换肤和瘦脸的问题,甚至谈到了在肚子里养蛔虫以便减肥的问题。金子每每试图和杨谈到生活问题的时候,杨总是用别的话题代过,最后总以我这么漂亮我老公当然爱我的话题收场。杨对金子若即若离可有可无,因为有那么多充当社会强者的男人是她的红颜知己。而金子对杨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却又仿佛火中取栗。 可金子和杨除此之外没有理由更加深入地交往,金子幻想用某个借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