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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腿上站了一会;又要到含沁腿上去站;还咿咿呀呀地指着善桐向含沁告状;含沁笑道;“怎么了,大小姐又和你发脾气?”
现在孩子大了;和小时候就不一样,大妞妞还是个记仇的孩子,善桐有拂了她的意的,她总要哭闹起来,又发脾气不理母亲。有时候看到母亲明明高兴呢,却又故意要绷着脸,就像刚才,一上车还新鲜,看了一会想起来了,就不和娘好,要和爹好了。
“刚才早饭时候她要吃一口酪,可她一吃就闹肚子,谁给她吃呀,我说了她几句,她这就记恨起我来了。”善桐也笑了,“多大的孩子,心里很能装得住事,这会都还记得。”
含沁也发一笑,便抱着女儿,指点街景让她学说话,大妞妞也跟着爸爸似懂非懂地念,“不点、米点。”善桐倒是得了空闲,她自己掀起帘子看了一会,也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一时也感慨道,“西安城虽然我也没骑马走过,可身在其间还知道方向,现在你要把我放在这里,我该怎么回家去我都不晓得。”
正说着,车行拐入了一条通衢大街,善桐远远望见城楼了,才恍然道,“原来是德胜门,我们是要出城去?你今天不当值啦?”
含沁继续微笑,只不搭这个腔,善桐现在倒不着急了,心里影影绰绰也有数儿,只是拿眼白使劲地翻了含沁一下,便自己透过那小小的方格,望向头顶格外高远辽阔的青天,享受着带了凉意的秋风,只觉得虽然还在路上,但身心已经爽快得很,倒是把这几个月来那处处小心翼翼的憋闷劲儿为之一解。这车走得快慢,她也不在意了。
在城内还好,等车行出了德胜门又走了一段,路上行人越少,含沁便索性将两边帘子都打起来,只合上玻璃窗,免得秋风把大妞妞吹病了。一边和善桐指点,“这棵树好看。”一边又指着一处弯道进去花木掩映间一所几进的小院子,“这里到了冬夏生意都好,也有几味好菜是有名的,还承应外点。只人实在是多,去年冬天我们来吃,没想人居然满了,掌柜的有急智,在后院现架了桌子烤肉,借着屋里热气,居然也不冷的,老郑他们吃得欢实,我连一口都不吃,果然回去纷纷闹了肚子。”
“京城人不懂事,站在雪地里哪能吃东西。凉气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善桐也不禁笑道,“你们也算是好的了,竟没人拿个身份去骄人。”
“哪敢啊,”含沁说,“皇上就在身边呢,许世子塞了二两银子也没换个位置,掌柜说进去了那就是客。老郑想发火,皇上倒笑了,夸他们有风骨,虽他也一口没吃,临走还赏了二十两。”
善桐也觉得皇上实在有意思,因又笑道,“这故事要是流传出去,这家店不得了,连皇上来都没位置,以后可不是财源滚滚了?”
“其实他们家生意一直不差,就是皇上想来,那也是听说过了名头——焦阁老都夸好,那是一定好的。”含沁一边说,一边又指了一棵树来给善桐看,“瞧,那是有名的老槐树,据说有一千多年了。也不知是哪个皇帝出宫时还在下头歇过脚,现在就也成了传说了。”
他成天在外头跑,对京郊这些掌故当然熟悉,小夫妻一路说笑,也不觉得路途难走,只到后来大妞妞睡着了——要睡时候她又要善桐抱了,可能嫌弃含沁怀里硬,一双手揪着母亲的领口,头枕在她臂弯里睡得香香甜甜。。含沁和善桐便把声音放小,一路说个不停,连看见一棵树,善桐都能想起来在村子里见面的时候,“那一次你给我带笔洗,那么重的东西还捏在手上,站在树下等……”
一面说车一面走,过了小半日,等大妞妞又醒来要撒尿了,车也弯进了一条乡间小道,只见两侧山峦起伏,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草地,虽然现在秋收过了,田里光秃秃的,但望着也大有野趣。再看远处还有个村子,只车连村子都不进,又弯进一条小路,再走了一盏茶工夫,便隐约能在一丛树里见着一道墙,远远看去,都觉得占地阔大。车进去了还要走一段路,一家人这才下来。善桐抱着大妞妞久了,手有点发酸,含沁便把女儿抱着,自己指点给她看,道,“这里进去是我们住的客院,找个地方把孩子放下了就行。”
这真是开玩笑,善桐白了含沁一眼,含沁笑嘻嘻地也不在乎,前头却自然有人迎来安置她们,只善桐不放心别人抱着大妞妞,休息了一会,又把女儿抱在手上,跟着含沁里外一逛,也不禁叹道,“都说许家的小萃锦漂亮,其实还真不如这庄子来得大且别致,又还有温泉!”
正说着,几个丫鬟婆子一拥而入,连四红姑姑都在里面,养娘接过了大妞妞,自然去拍哄不提。善桐到现在也知道含沁是蓄谋已久了,她实在也很开心——便笑道,“这是谁家的温泉庄子被你借来了!这么好的地方,他们也就常年空着?”
含沁也不再卖关子,“是郑家的庄子,他们家人口少,并且常年要进宫请安,一年也就三四个月有住人。地方这么大,白空着怪可惜的,我就问老郑借。老郑说借可以,但皇上不许假借来也无用,可不就一直耽搁了?刚好那天一起吃酒,酒盖住脸,我便和皇上讨假。皇上说,我喝一壶许一天的假,就为这事,那天喝得大醉。”
善桐又惊又喜,见没有外人,便抱着含沁的脖子跳着笑道,“你啊!难怪那天醉了!可没有喝太多吧——快说,你喝了几壶,我知道你酒量不会差的!”
这话简直互相矛盾,含沁见她开心,便拿下善桐的手,又故意板着脸道,“光天化日的,什么样子!”
说着自己也笑了,拿出手来一比,神气地道,“五天!”
自从他有了差事,小夫妻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相处,要说善桐不寂寞那也是假的,只她平时不说而已,含沁这么两个字,简直比送她多少名贵首饰都开心,她一下欢呼起来,全把那烦死人的心事和压力抛到一边,整个人跳起来往含沁身上蹦,含沁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她道,“当心点!多大人了,还和个孩子似的!”
说着两人便进去换衣服,善桐还烦恼呢,“要去和舅母说一声。”
结果含沁却早安排好了,“舅舅家我早就打过招呼啦,还有榆哥也喊了,不过他却实在是来不了。”
如此一来,小夫妻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因四红姑姑年纪大了,不愿泡温泉,只在园子里走走就安耽了。他们便让养娘带着大妞妞,自己先去泡一次温泉,缓过了旅途劳顿,又起来吃了午饭——含沁果然早使人去先头说的那家小野馆喊了菜来,一色翡翠双绝确实做得好,善桐赞不绝口,连大妞妞都多吃了几口面。到下午午睡起来,含沁又领善桐去了马厩,“这里人烟稀少,也就是左近几里有许家的庄子,你也有很久没跑马了吧?”
要说善桐在这几年间最怀念的是什么,那肯定就是可以肆意放马飞奔的日子了,随着她年纪渐长,大太太又回归了,本来在村子里都很难得出门了,后来成亲后更没心思顾及这个。久而久之,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曾有一段多么自由的时光,可以在马背上随心所欲地奔驰。现在听含沁这样一说,一时几乎不敢相信,眨着眼睛望向含沁,含沁摸了摸鼻子,又笑道,“不过,记得还要带顶帽子,不然京城人恐怕还是吃不消的。”
他才说着,善桐就一把抓过帷帽戴上,她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不,其实她的少女时光距离无忧无虑尚且有很长一段路,实在在她一生之中,也很少有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甚至并不只是说她的行动受到限制。连善桐也都说不定她此时心中的感觉,只觉得人家都说出嫁后比出嫁前要苦,在她,却好像日子是越过越甜,虽然在外也不免要步步小心,可至少在家里,含沁一心里只有她,她一心里只有含沁,两夫妻能够这样,真是比什么都强。她想说点什么,可这感情是如此浓烈,竟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张了张口,却只能轻轻地说出,“沁哥,你待我真好!”
含沁根本就不当回事,他亲自给马上了鞍,善桐自己也拍了拍马儿,见是匹驯善牝马,便握住马缰,踩着马蹬子只一偏腿,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上。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直令她喜得身子都轻了几分,还向含沁炫耀道,“你瞧,我的马上功夫可是一点都没落下。”
正说着,含沁自己也轻轻巧巧地上了一匹马,拨马轻轻撞了善桐一下,笑道,“那还不快跑跑?我看你能跑多远。”
骑马的确不是什么轻省活计,等于要长时间半蹲着借力,若坐实了,则大腿还是被磨得生疼。初学者有被磨出血来的也不罕见,善桐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我看你能追上我不能!”
便翻身催马出了院子,那马也是识途的,性子还很从容,不论善桐怎么催它,它脚步也就那样,善桐倒也不介意这个,便和含沁并骑在小路上徐行赏景,两人谈谈笑笑,何等惬意?虽然还戴了帷帽,可这点限制比起出外游逛的快乐来,就又不值一提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前头又露了屋舍瓦背,善桐还以为是另一个村子,含沁过来一看,却道,“这应该就是许家那个庄子了。”
正说着,马儿拐过一道树丛,果然便见到一个老丈推了一车的饭食走来,有一篮子发黄的馒头和几大碗咸菜之类。含沁便喊住他一问,果然是许家庄子,善桐在一边不禁笑道,“你们国公府的人怎么还这样俭省?秋收呢,该吃些好的。”
那老丈便把草帽拿下来扇着风,看来因国公府被人瞧不起,他颇有些不忿,“我们自然吃得好!秋收时节饭桌上是顿顿见肉,这粗劣饭菜,那是给犯了事的奴婢们吃的。”
含沁和善桐交换了一个眼色,眼中显然有笑意,仿佛在说,‘你看,瞧不起人家国公府,现在被人顶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