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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希恩教授确定的五名重点医疗对象中,有三人是来自一个家庭:丈夫马强,妻子李琴,儿子马朝。
马强和李琴结婚后,因为结婚时欠下的一大笔债务要还,夫妻俩双双加入了卖血的队伍中。不久,妻子怀孕了,但是为了那可怜的40元钱,当时已有三个月身孕的李琴也挽起了袖管,伸出了胳膊抽血卖。
祸事终于从天而降,1999年,夫妻俩被确诊患了艾滋病。医生对他们说,母亲是HIV携带者,如果在此情况下再怀孩子,很有可能孩子被感染上艾滋病,建议李琴不要孩子。可是,当B超显示妻子肚子里的小生命是男孩时,夫妻俩又忧中有喜起来,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把孩子生下来,不久经血检,孩子也未能躲过艾滋病恶魔的侵袭,小马朝生下来便是一名HIV携带者!
就这样,一家三口都染上了艾滋病,老小三人又都同时成了桂希恩教授确定的重点医疗对象。
第十八章 这里有长城艾滋病人住进了教授家(2)
桂希恩教授每一次到文楼,总是先到三个家庭中走走看看,除了进行诊治和发放药物外,还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宣传有关艾滋病的科普知识,使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底,自己是怎么得的病,艾滋病经过怎样的途径才可能被传染,作为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或者艾滋病患者,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怎样做才能够尽可能地延长自己的生命。
即使是回到武汉,桂希恩教授也没有割断他与他的那些重点医疗对象的联系。
他在文楼时,与程金照了一张握手的合影,桂教授专门放大了一张寄给程金,写信要程金“把这张照片挂在你堂屋里,告诉村里的人,一般的接触是不会传染的”。在给程金的信中,桂教授还鼓励程金“拿出勇气来生活”,还提醒程金“注意一定不要传染给妻子,过性生活一定要戴避孕套”。老教授怕程金有些忽略这些琐事,特意在上边那句话下边划了几个圈。在桂希恩教授的叮嘱下,程金把一些注意事项牢记在心,妻子与他一直共同生活,至今都没有被传染上艾滋病。
“除了提供药品、治疗与咨询,我想我还可以充当一个中介关系。”桂教授对前来采访他的记者说。
当记者问及什么中介关系时,桂教授告诉记者说,现在有些艾滋病人同医院、政府沟通不够甚至彼此之间存在对立情绪,有的病人提出一些过分或不切实际的要求,“我们应该帮助他们面对现实,平衡心态。不过,更多的还是需要政府去做工作,毕竟他们当年是因为贫困才去卖血,因为卖血才得上艾滋病的。”
2001年5月,桂希恩教授准备把程金、程雪梅、马强、李琴和马朝等五名艾滋病患者接到武汉,一方面打算给这五名重点医疗对象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此为契机,寻求社会对艾滋病人的理解和帮助。让桂教授始料不及的是,他和他的艾滋病患者在武汉的行动,酿成了一场大的风波,事后一些媒体称这次风波为“五月事件”。
5月9日下午5时左右,从北而来的火车徐徐停靠在武昌火车站,来自河南上蔡的五名艾滋病人在桂希恩教授的带领下,经过五个小时奔波,终于走下了火车。武汉这座华中大都市,对于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未来过,甚至没有印象,他们很想仔细看看大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看看长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但是他们却在老教授的带领下匆匆出站,径直去了中南医院。
到了医院,由于感染科病床已满,一时又找不到较为理想的住地,在医院领导的安排下,五名艾滋病患者只好住进了医院老宿舍区内一栋即将拆除的楼房的底层。
刚搬进来那一阵子,周围的邻居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大都认为这是几个普普通通前来就医的农民罢了。
后来有记者闻讯赶来,又是拍照,又是摄像,又是伸出话筒,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围了过来。
这些看热闹的人大多是左邻右舍,怎么听着看着越听越看越不对劲,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特别刺耳的词语来。
“艾滋病——?!”犹如汽油见了火星,群众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
“看看!艾滋病人住在这里,我们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啦!”
“怎么能将他们安排到这里?谁都知道这是让全世界都害怕的传染病,如果被传染怎么办?”
各种议论、责怪和斥问铺天盖地而来。
几名众矢之的的艾滋病患者犹如惊弓之鸟蜷缩在屋角,他们不理解偌大一个武汉,竟然也不同情和理解他们,给他们栖息之地。
桂希恩教授站了出来,承担了一切责任,并一再向邻居解释,一般的接触不可能传染艾滋病,更何况他带回来的这些病人与左邻右舍一般的接触都没有机会,怎么能传染上艾滋病呢?
人们还是听不进去。
有人把威胁责难的电话打到院长家里兴师问罪:是谁批准桂希恩这样做的?出了事谁负责?
有人还当场向桂希恩教授提交了措辞强硬的抗议书。
这时,记者的现场采访也受到了干扰,外边也有人乱吼乱叫,楼上有人乱蹦乱跳,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目的就是要撵走这些魔鬼附身的人。
五名艾滋病人受到歧视,五人中四人都屈泪盈眶,只有不满一岁的小马朝不晓世事,睁着一双大眼睛,痴痴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批记者刚走,又一批记者来了,几名艾滋病患者面对话筒,不约而同地哭诉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和不公对待。
这时,更为强大的压力向桂希恩教授袭来,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安慰几名艾滋病患者,更为了向世人表达艾滋病传染途径的科学常识,桂希恩教授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从5月10日起,五名艾滋病患者住进他家里,自己与这些病人同吃同住,看一看一个医学教授、传染病专家究竟会不会因此染上艾滋病!
决定一出,舆论大哗。桂希恩教授的同事和朋友也纷纷劝诫他“不可鲁莽”,“一定小心”,而那些责怪桂教授把艾滋病人带来武汉扰乱民心的人脸上也升起了难以理解的疑云。
5月10日中午,桂教授带着帮手去给艾滋病患者搬家,亲自帮他们搬床,拿被褥,每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五名患者或拿着桂教授给他们买的一次性用品,或惶惶不安地收起刚刚晾在外面的衣服,一个个如同无助的孩子一样沉默地紧跟在桂教授身后朝桂教授家走去。
桂希恩教授家住的是三室两厅,平时倒也宽敞,但忽然来了五名不速之客,且个个都是重症在身的患者,加之五人来自三个不同的家庭,房间一下子就不够用了。为了解决临时居住危机,桂教授只好把自己的卧室也腾出来让给“客人”们住,自己随便搭个地铺凑合睡几宿再说。
安顿好住宿后,桂教授又给这些客人们讲起了生活科普知识,大到电视、电话、冰箱等家用电器怎样收听开关,小到卫生间的抽水马桶怎样使用,这些来自豫南贫穷地区的普通农民,样样都感到新鲜好奇,对于桂教授循循善诱的讲解,客人们听得津津有味。
“桂教授,您忙了大半天了,也歇会儿吧!”见老教授忙里忙外累得满头大汗,“客人”们说。
“累是累,但心里愉快。”桂教授对他的“客人”说,“你们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客人,更是我的朋友,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了。”
第十八章 这里有长城艾滋病人住进了教授家(3)
艾滋病人住进桂教授的家里后,外面的压力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艾滋病人的普通群众来说,心理上产生恐惧和惊慌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是中南医院甚至医院传染科的医护人员,没有具体接触艾滋病病例之前,对艾滋病一样存在心理恐惧感。
病人要抽血怎么办?这可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关键环节,桂教授干脆就在自己家里为五名艾滋病患者抽取血样。事后桂教授也认为这是违规行为,但迫于无奈,只有这样了。
有些问题个人的力量实在无法解决,比如胸透和B超。桂希恩教授只好跟医院上上下下联系和解释,说服工作有了成效,五名艾滋病患者终于在医院作了胸透和B超。
恰好在这段时间妻子出差在外,照顾这些“客人”日常生活的担子全压在桂教授一人身上。
每天早晨不到6点,桂教授就起床开始为“客人”们弄早点。
五名“客人”起床、洗漱、吃过早点后,就开始看电视,到11点便开始接受抽血检验,有时还得呆在家里,接受新闻媒体的采访。
自从五名艾滋病患者住进了桂希恩教授家里之后,刺耳的责怪和无端的非难少了,但一些议论却仍然存在。
一天下午,桂希恩教授去教学时,路上碰见邻楼的一位同事。那同事笑了笑,说:“哎呀!你怎么带艾滋病人住在家里,害得我们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桂教授只好抱歉地笑了笑:“实在对不起了。”
几名艾滋病人想都没有想到,他们得的这病,就是在文楼,也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歧视,但到了堂堂医学教授家里,却受到了朋友一般的尊重,这样的事情真是天下罕见啊!
几天的紧张工作,桂希恩教授为五名艾滋病人做完了全面检测,检测的情况详细记录在案,根据这些检查结果,桂希恩教授又为病人们制定了一个治疗方案,供他们在后期治疗时参考。
就要离开武汉了,桂希恩教授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对他的“客人”说:“哦,差点儿忘了,我说过带你们去游东湖,还没有兑现呢!”
第二天,桂希恩教授专门抽出时间来,陪着五名艾滋病人游览了东湖,了却了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