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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又紧,朕病乏无力,一切烦劳宰相多操心。」说了两句话,似乎气力又有些不济,不多时便退朝了。
太后看着恒爰的样子,十分心痛。每天都招宦官御医来问三、四次话,问恒爰的情形如何。御医们都说,其实皇上的病并不甚重,只是拖得太久,恐怕对龙体大大不利。太后日日叹息,某天终于忍不住,对着张公公大哭了一场。
「哀家知道,现在全天下人都在骂哀家,说哀家纵容外戚乱国。我何尝想这样?天地良心,我自从嫁给先帝起,没有一天不在求上天保佑恒氏的江山千秋万代。太师和太傅当年的确有复国这功,但功太高必定盖主,就算太师和太傅没存什么心思,谁知道他们的儿孙们如何想?还有睿王恒商,他与司徒氏交好,和吕程两家亦来往亲密。张安你也知道,皇上有些实心眼,又被司徒暮归勾得好了男风,至今不过只有杜妃给他生了个皇子,哀家不能不防着旁人有觊觎皇位之心——哀家只是觉得娘家人可靠些,想替皇上将这些人的势力压一压。没想到竟然乱到这步田地,哀家现在也没了主意,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张公公弯着腰听,只能唯唯诺诺地劝太后宽心。太后悲悲戚戚,哭了近一个时辰,正在此时,前方的战报传来,又有一座城池的守军开门归降恒商,恒商的军马此时离京城只有不到三百里。
这个战报是娄予省亲自拿给太后看的,太后看了后,方寸有些乱,娄予省道:「姑母请放心,侄儿故意放几座城池给恒商,多一座城池,他便多一处需要防守的地方,兵力就分散一份。京城及沿省侄儿已经布下重兵,都是心腹精锐,请姑母安心。侄儿一定擒住恒商与一干叛匪,凭他们区区几只蚂蚁,竟然自不量力,妄想撼动我们娄家根基!」
太后近日听侄儿口中的话,已经完全将恒爰抛在一边,口口声声只提娄家,心中有了一两分明白,娄予省如今大权在握,太后也奈何不了这个侄儿,只得道:「予省,你一定要帮姑母替皇上和小皇子铲平逆贼,姑母一定让皇上封你王爵。」
娄予省哈哈笑了一声,道:「姑母只管宽心坐着,天下没人能奈何得了娄家。」大踏步转身出去。
太后独自在殿中坐,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去乾清宫看恒爰。
恒爰刚刚喝完药。不久前杜妃抱着儿子过来看恒爰,婴儿闻不得殿中的药味,进了殿就哇哇大哭,杜妃看着恒爰也嘤嘤地哭,恒爰被哭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杜妃抱着孩子走了,得了片刻安静。小宦官从恒爰手中接过药碗,恒爰道:「近日他们一个个见了朕,都哭得跟粥似的,只盼等朕死的时候,他们别哭到将朕从棺材里吵出来就好。」
太后没让传报就进了乾清宫,转进内殿时,恰巧听见了这句话,顿时扑到御榻前,抱住恒爰大哭起来:「皇上——皇上你说的什么话——你说出这种话还不如杀了哀家的好——皇上,是哀家错了——是母后错了——哀家知道你心疼司徒暮归替人顶罪,还逼着你将他杀了,可皇上你不能为了司徒暮归,连江山社稷母后与臣民嫔妃都不要了啊——皇上,杜妃已经替你生了个皇子,你忍心让这孩子和你一样,连父皇的模样都不知道么——」
恒爰刚喝下药,正存在胃中,听了「司徒暮归」四个字,与太后连着这四个字扯出来的话,终于眼前一黑,一阵大咳,将药汁全吐了出来,外加一两滴呛破喉咙滴出的龙血。
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宫女宦官们手忙脚乱,太后嘶声唤人传御医,恒爰自己抬袖子抹了抹了嘴角,向太后道:「母后,朕的身子真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起身坐直,「母后,如今天下大乱,娄予省和娄氏中人也折腾得足够了。此时将太师太傅等人从牢中放出,自行辞官认罪,尚算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太后的心中虽然已经后悔,但是一来娄家人的事情她已经做不了主了,二来将吕程两家从牢中释出来,等于承认做错,抹不下面子,道:「皇上,虽然予省等人做得有些过,但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逆贼恒商等人一网打尽,等一切太平后,别的话再慢慢说吧。」
恒爰便晓得了太后此时依然对恒商杀心不灭,轻轻叹了口气道:「母后说得也是,那就先如此吧。」
太后战战兢兢地嘱咐恒爰千万保重身体,出了乾清宫。
娄予省所谓的心腹重兵似乎并不如他所预想,朝廷中的精锐兵马大部分都是跟着程太师当年征战磨练出来的,多数去投奔恒商了,娄予省手中的兵卒不少,打过仗的不多。
恒商的兵马长驱直入,直奔京城而来,没过几天,前线再传急报,太后急惶惶去找恒爰,恒商的兵马已经仅离京城一百里,太后拿着一张纸,让恒爰用玉玺在上面盖个印儿,调动京城中的亲兵与禁军。恒爰一边盖玉玺一边问:「娄予省还顶得住么?」太后看见儿子一脸死不死无所谓神情,暗自在心中垂泪,道:「皇上,亲兵禁军共两万有余,恒商那个逆贼决计会被擒住,皇上放心。」
恒爰拎着玉玺道:「朕是想放心,但母后别忘了,朝中手握兵马最多的其实不是程太师,而是司徒氏,母后口中的两万兵马,一万五千余都握在司徒氏手中,他今日按兵不动,已是对我恒氏仁至义尽了。司徒暮归已死,母后还指望靠司徒氏解围么?」将盖了玉玺的纸一伸,递给太后,「让娄予省拿着它看看能否救命吧,朕对母后的娘家,也仁至义尽了。」
太后捧着纸,拭了拭泪,去拿给娄予省。
娄予省高举着盖了玉玺的纸亲自到司徒府传旨,司徒一家闭门不出,只有一个小童出来道:「我家老爷说了,宰相大人请回吧,大少爷的服丧期尚未过,今日不动兵戈。」
娄予省大怒,回到朝中吩咐左右道:「将程吕那两个老头和老头的家眷子女们统统从牢里提出来,押到阵前。告诉恒商那个逆贼,若他降了,可以连同两个老家伙一道从轻发落,若不然,只有一起受乱刀刮骨之苦!」
娄宰相的得力助手王经训两腿乱颤,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娄予省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办!」
王经训扑通跪下道:「大、大人——下官方才接到消息,吕太师与程太傅连同吕先等人,已经从天牢中被放出来了。」
娄予省大惊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没有本官的命令,胆敢放人?是否乃同党劫狱?」
王经训瑟瑟颤抖,门外忽然有声音道:「本将又不是娄大人,哪来如此多魑魅魍魉的同党。皇上下旨将本将等人放出,特意来拜会娄大人。」
娄予省陡惊回头,看见了门外的吕先。
吕先没披铠甲,只穿着绛红官服,向娄予省拱手道:「本将奉圣上旨意,请娄大人暂去天牢小住。」
吕先身后,铠甲森森,兵刃丛立,都是吕先麾下的兵士。「星期五论坛」
皇宫中,太后疾步闯进乾清宫,恒爰搁下手中的奏摺道:「母后不必问了,是朕下旨命密禁卫将太师太傅与吕先等人释出,朕说过,已对母后的娘家仁至义尽,但走到了悬崖边上,尚且不知道回头,朕再也不能顾及情面了。」
诛娄军快打到京城时,顾况和程适还在忧心,不知道恒商进了京城后,此事如何收场。恒商只道诛讨娄氏,一味带兵往京城打,好像别的都不管不顾,顾况心中焦急,又插不上话,白天晚上都被这件事情磨着。某日难得随军攻了一次城,险些被流箭射中,幸亏程适一个恶鹰扑食将他护住,那一箭插进程适右肩。
程适很开心,守了这许久,终于捞到个机会演一出程将军舍命救情人,顾况肯定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时不时将受了伤的肩膀指给顾况看,向顾况邀功:「小幺,怎样?关键时候还是我待你好吧。」另外一句「恒商那小子只顾着往城里冲,哪里管你」很识相地没有说。程爷爷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在剖白自己的时候打压他人。
顾况却没有热泪盈眶,只是说了声多谢,然后道:「正好,当日你被打得后臀稀烂时费了我不少事情,算抵消了。」程适的心立刻又发凉发凉的,顾小幺原来如此无情无义。
等打到了京城边上,恒商忽然下令暂时停兵扎营,众人都大惑不解,袁德道:「殿下,娄氏逆贼手中的兵马不堪一击,此时正是打入京城的好机会,为何要全军扎营?莫要等到娄氏找来援军,错失大好时机!」
恒商只说:「全军扎营,过些时候你自然明白。」
袁德一向隐忍,因为临近京城,想要一举攻入逼皇帝退位,方才初次与恒商冲突起来。执意要攻入京城,恒商不允。军中现在效忠袁德的和效忠恒商的人马各占半数,双方僵持,程适偷偷向顾况道:「嗳,那个小十五殿下该不会是暗中派人和他哥谈条件,如果让位给他就保皇上一条命吧?戏文里不都这么演么。」
顾况道:「睿王殿下并非这种人,我看他并不是想夺皇上的皇位,下此命令一定别有缘故。」
程适哼道:「好吧,唯独你晓得他,旁人都不晓得。」
恒商与袁德的人马僵持到几乎要火拼时,有一骑人马来到营前,声称有要事求见恒商。
那人进了恒商营帐,单膝跪地,面带喜色道:「殿下,娄氏一族已尽数被擒,太师与太傅坐镇,京城已定,城门大开,恭迎殿下进城。」
恒商终于欣喜一笑,道:「本王知道了,劳烦禁卫长转禀皇兄,臣弟幸未辱命,各省之中娄氏势力皆已拔清,臣弟明日进宫覆命。」
恒商单骑率先进宫,大军随后入城。军中众人均是一头雾水。
程适道:「皇上和睿王这哥儿俩搞什么,串通好了修理娄氏的么?」
顾况道:「恐怕是吧,皇上之前称病,只怕也是故意纵容娄氏,将他所有的势力引出来,再与睿王里应外合,一并拔出。」
程适咂嘴道:「厉害厉害,这招棋高。」
顾况道:「何止高,太师太傅等人坐了一年牢,你我与这些人卖命攻打,全做了棋子了。」
程适摸摸鼻子道:「棋子就棋子吧